第四十二章 認識你真好

江子衿隻覺得自己腳下輕飄飄的，仿佛走進了一片虛無。鱗片微小的光亮在這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中變得格外顯眼。周圍是一片空****，甚至沒有一絲聲音，就連水流都變得格外平緩，甚至令人產生一種萬事萬物都被靜止的感覺。

無盡黑暗中，江子衿唯一能感知到的便是清夜緊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冰冰涼涼的，卻莫名讓他心裏感到溫暖，就算是麵對著眼前的黑暗也覺得踏實。

這樣究竟走了有多久他也不知道，但他確實是累了，便拽著清夜說道：“清夜，他們一定追不上來了，要不我們先休息會兒吧。”

清夜朝四下看了一圈，點了點頭，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江子衿指尖撚出三昧真火來，一團火焰便在水中燃燒著，為他們驅散了一小片黑暗。江子衿看了看清夜，她已經換下了婚服，此時又穿上了他們倆第一次見麵時的衣衫。隻是那時她的臉上是幹幹淨淨，不施粉黛，此刻卻還留著先前化的妝容，顯得更精致豔麗起來。

清夜低著頭，不知想著什麽，突然猛地抬起頭看著江子衿，緊張地問道：“你一個人跑來這裏，熹微去哪了？”

“我把她留在暉羽那裏了，”江子衿回答到，“他答應了我，會好好照顧熹微的，放心。”

清夜顯然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問道：“他可信麽？”

“別緊張，其實他是個好人，”江子衿安慰到。

清夜搖了搖頭，“若他是個好人，之前又怎會對我們做那樣的事？”

“嗯……”江子衿猶豫了一會，“其實……他是受人指使的。”

清夜瞬間變得嚴肅了起來，眉頭微蹙，湊近了緊緊盯著江子衿，問道：“你什麽意思？”

“你先前不是從那些妖邪身上找到了鱗片嗎？”江子衿低垂著眼睛，不敢與她對視。他總是不敢看見清夜不開心的模樣，無論是失落，絕望還是其他。隻要看見她不開心的樣子，江子衿的心也會隨之一起沉下去，陷入無盡的黑暗。

他裝作看遠處，可遠處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或許指示他的那人，同先前那個是同一個。”

“是安歌麽？”清夜愣了會神，有些猶豫地問道。

江子衿終於還是沒忍住，扭過頭看著清夜。她的眼眶都紅了，眼裏或許還含著淚吧，隻是這四周無邊無際的都是水，讓眼淚與之融合了罷了。

江子衿不吭聲，隻是定定地看著她。

半晌，清夜轉過身去，背對著江子衿，他看見她抬起了手，在臉上似乎抹了一把，幾粒閃亮的珠子落了下來，輕輕躺到了海底鋪著的細沙上，毫無聲息。

一樁樁一件件事情的發生，到現在終於有了原因……原來……他從一開始便是在利用自己。

若是這樣的話，她就算是再不情願，也該要給這些事情了解了。

兩人好一會沒說話，正當江子衿猶豫著要不要去安慰她一下的時候，清夜突然站了起來，眼睛還是有些微微的發紅，沙啞著喉嚨說道：“江子衿，對不起。”

“啊？”江子衿被她突如其來的道歉搞得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隻有傻愣愣地看著她。

清夜深吸了一口氣，“我不該為了一己私欲就拋下了你們，結果還害得你這樣遠跑來救我——”她突然頓住了，拉著江子衿小心檢查了一遍，問道：“對了，你是怎麽來的？這裏明明這樣遠……”話音剛落，她便看見了江子衿身旁放著的皎月劍，指著它有些不可思議地說道：“難不成……”

“我厲害吧，”江子衿突然有些莫名地得意，雖然說禦劍根本就算不了什麽。可他這一路來委實是不容易，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小命差點兒都丟了。他拿起皎月劍，得意洋洋地說道：“這一路來，我已經隱隱感覺到它對我有些感情了，用起來也乖順了不少。”

清夜瞧著他那副臭屁模樣，沒忍住笑了出來，說道：“既然這樣，我便把它送給你吧。”

江子衿眨了眨眼，有些驚訝，問道：“可它不是你阿爹的遺物麽？”

“是啊，”清夜輕歎了口氣，“與我而言，阿爹阿娘是最重要的人……”她突然轉過了頭，笑盈盈地看著他，眼裏亮晶晶的，就像是陽光下海麵上的粼粼波光，“江子衿，你對於我來說，也很重要……江子衿，認識你真好。”

認識你真好，感謝你給我帶來這樣多的歡笑和回憶，讓我漫長的生命中多了一種特別的色彩，更幫助我從瀕死邊緣逃脫開來。雖然這些日子過得並不那樣舒坦，但有趣更大，到如今，所有的羈絆都已解開，她願意一直陪著他們走下去。

“我……”江子衿突然不好意思了起來，抿著嘴偷笑，“我也這麽覺得。認識你真好。”

*

熹微呆坐在屋子裏，臉色有些發青，臉頰也往裏凹陷了些。她的眼底下還有濃重的兩片黑影，頭發散亂在肩上，嘴唇幹裂無血色，看起來像是得了絕症的病人一般，全身上下似乎都看不見一絲希望。

有人輕輕敲了敲門，那隻熟悉的小妖準時來到了房門口，捏著尖細的嗓子重複說了好幾遍“吃飯啦，吃飯啦！”隨後便一蹦一跳地離開了這裏。

那小妖已經這樣來了許多日了——究竟是多少日，她也記不清了。反正江子衿也不在，她還管日子怎麽過呢？

江子衿一個人偷偷摸摸離開，隻留下一封信便杳無音訊到現在。熹微知道，他是找清夜去了，至於為什麽不帶著自己，一定是因為自己什麽都不會還礙手礙腳的，任誰都不會想要再帶著自己吧。

這些日子裏，除了那隻每日定時送來食物的小妖，她再沒見過任何人，能做的隻是每日坐在窗前呆愣地看著太陽升起、落下；月亮又升起，在夜深人靜時輾轉反側，又陷入無窮無盡的夢魘之中。

夢魘之中，永遠都在重複著一個夢——她先前被夢妖困住時所做的那些夢。

一遍又一遍，絲毫不變化。

“真是要瘋了！”一團無名的火氣突然滿了上來，灼燒著她的五髒六腑，灼得她腦子有些發昏，直接伸手將桌子上所有的碗碟物品掃到地麵上，隻不過一瞬間，那些精致的物品悉數成了碎片。

窗外正是夕陽西下，金黃色的陽光穿過大開的窗子灑了進來，映在她每一根發絲上，映在她毫無生氣的五官上。她掙紮著坐了起來，從地麵上碗碟碎片中隨意拾起一片，將它對著陽光仔細端詳著。

漂亮的瓷器，就算是碎了也不俗。陽光從它碎裂的地方滑下，將碎裂處照得閃閃發亮。她突然大笑了起來，是幾近瘋狂的笑，隨後伸出手，露出白皙纖細的手腕，手中的瓷片迅速對著青藍血脈聚集處揮去。

做廢物，不如直接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