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路的盡頭

葉采妍在紙上寫著如下一段話:馮申,我親愛的老公,隻因你一時的貪念,使我們身陷於水火之中而無法自拔。此時,上天給了我這樣一個機會來挽救你,我沒有退路,也無可選擇。明天或許就是永別,我願意付出自己的生命去搏一次,隻希望能贖回你所犯下的罪孽,我在痛苦的掙紮後留下這封信,隻希望你能銘記這沉重的代價。

葉采妍寫好後,將紙折起來,然後又把名片和銀行回單複印了各自複印了一份,裝進了一個信封,撕下一截包裝膠布,將信封粘在電腦桌的下麵,然後忐忑不安地坐在沙發上,隔了好長時間,又端起茶幾上的杯子,“咕嚕咕嚕”猛地灌了幾口。

這幾天,江浩無時無刻不在監視著王國正的行蹤。竊聽器傳回的聲音總是因為距離遙遠而顯得模糊不清。畢竟,如此類似米粒大小的東西,依靠眼鏡的金屬鏡架作為天線,隻能就近傳遞到手機基站,然後再進行轉發,每轉發一次,衰減一次,最終到達江浩耳機裏的聲音已經變得含混不清了,隻是內置的定位器非常準確,江浩也可以隨時記錄著王國正的行蹤。

江浩對麵的李菲兒,在趙阿姨的攙扶下開始下床活動了,她堅持不懈地圍繞著臥室慢慢地移動,幾近萎縮的肌肉又重新開始煥發生機了。

晚上,江浩接到了黎正良的電話,說有禮物送給他。電話裏,黎正良的聲音顯得很高興,看不出有什麽一樣,估計是真的有什麽禮物送,於是江浩下樓攔了一輛計程車趕了過去,因為電話裏,黎正良說不要開車來。

會麵地點是安適路,路的盡頭就是安適公墓。這個時候,那條路上很少有車經過,更別提什麽人影了。計程車停在了路口,江浩下車四處張望了一下,心裏不由得一陣緊了一下,黎正良那頭老狼這麽晚把我叫到這個地方,到底是要幹什麽?這條路如此僻靜,連個鬼影都看不見,真是個殺人越貨的理想場所,而且靠近遠近聞名的安適公墓,真是一條龍服務,連殯儀車費都可以省了。

江浩正想著,遠處的一輛白色越野車閃了兩下燈,江浩看了一眼,明白黎正良就在車上,於是邁開步子向車子靠了過去,邊走邊想著,黎正良今天很奇怪,怎麽沒坐奔馳來?還開著一輛嶄新的越野車。昏黃的街燈照耀下,一輛嶄新的白色路虎攬勝顯得格外神秘而高貴。

領航員位置的車門突然打開了,黎正良坐在駕駛位上笑著說:“阿浩,說過要送你一輛車,我知道你很低調,所以買了這個,路虎攬勝,白色的,昨天剛到港,上來試試!”

江浩突然明白了,上次他去黎正良的辦公室,樓下停著動輒數百萬的名車,他的那輛高爾夫夾在中間顯得尤為寒酸,下樓的時候,黎正良笑著說要送他一輛,他以為是開玩笑,今天看來是這並非玩笑。他興奮地一步跨上車,黎正良發動汽車緩緩開了出去。

黎正良說,路虎攬勝旗艦版,5.0升排量、機械增壓,最大馬力510匹,英國皇室的禦用越野。江浩有些欣喜若狂,他也是愛車的人,無需黎正良多說,他明白這款頂級越野車的種種奢華之處,有被譽為越野車中的勞斯萊斯的稱號。

兩人一路走,一路談車,好一陣,黎正良才轉移了話題,豎起大拇指往後備箱指了指,告訴江浩說,後麵有一個箱子,有一千萬的現金,是上半年聯邦信托的股權分紅,江浩轉過頭看了看,目瞪口呆地盯著黎正良,不禁感歎說:“上半年就有這麽多?”

黎正良笑了笑,說:“傻子!誰會嫌錢多呢?標準能源的總裁在信托投資公司一直有股份,人在,股份在,人不在股份自動轉移到下一位繼任者,說白了就是一份高薪。”

江浩心裏頓時沉了一下,他明白,箱子裏的錢就是操縱股市的非法所得,用黎正良的話說,這些是成千上萬隻羊的毛,有多少個家庭為之破碎,多少股民為之付出了生命。於是,他轉過臉看著黎正良,說:“良哥,做這行太危險了,做完這單,可不可以退出?”

黎正良看著江浩愣了一下,說:“怎麽啦?害怕啦?”

江浩不是害怕,但是他轉念一想,因為剛才自己的一絲心軟,說出了這樣的話,很容易讓黎正良引起懷疑,畢竟跟在他身邊的人看著錢,就像嗜血如命的狼一樣,怎麽會存在自己這樣溫順如羊的人呢?恰好,黎正良以為自己害怕了,不如就假裝害怕吧。於是他說:“王逸死的不明不白,我還不知道下一個領這份高薪的人還是不是我呢!”

黎正良笑了笑,說:“王逸是被人謀殺的,這件事肯定是我們的對手幹的。你知道梁煜城嗎?他有情報局的背景,王逸做事太絕了,你殺了別人,人家肯定要殺你。其實當時,直接開除梁煜城就行了,何必痛下殺手呢?結果弄得自己也不得好死。”

江浩說:“記得你曾經說過一句話,股價是有終點的,人的貪欲卻沒有。我們不如趁早收手,做正當生意,趁自己還有命去享受這些錢。”

黎正良似乎從鼻孔裏冷哼一聲,說:“你想得太簡單了。我們是食物鏈的最底端,是兔子,兔子想退出,問過老虎嗎?它們答應讓我們退出嗎?”

江浩有些不明白,難道黎正良身後還有更大的老板?他疑惑地盯著黎正良。

黎正良繼續說:“你以為我一個人能調動如此大的資金?離岸賬戶上的錢,來自於中東基金、華爾街的銀行家們也有份。我黎正良隻不過是一個馬前卒而已,這些資金背後隱藏的人物,富可敵國,極度貪婪。比如索羅斯,你以為就他一個人就有本事調動如此大規模的資金?他身後站著華爾街的銀行家,他和我們扮演的角色一樣,隻是銀行家們的馬前卒。”

江浩驚訝地合不攏嘴,突然,梁煜城死前的一句話跳進了他的腦袋——你要時刻牢記,你所做的一切是為了捍衛國家利益,它崇高、神聖而不可侵犯。

此刻,他恍然大悟。

車子行駛在空無一人的馬路上,路燈透過車窗晃進來,路旁的樹枝在燈光的照射下,斑駁的倒影不停地劃過兩人的臉,使本來陰暗的麵目顯得更加扭曲而可怕。

黎正良突然踩了一腳刹車,江浩的身體猛地往前一竄,被安全帶又迅速拉了回來,險些碰到了前檔玻璃,這突發的險情打斷了他的思緒。黎正良笑著說:“別想那麽多了,我們沒事的,來,過來試試你的禮物。”然後說著來開了車門,和江浩對調了位置。

車門關上時,江浩坐上了駕駛室,鬆開手閘,輕輕地踩著油門,車子緩緩開了出去。沒走幾步,前麵突然閃出一個路障,黎正良指著前方,喊著:“哎……哎……注意了……前麵……前麵……”

江浩猛地一打方向,路虎良好的操控讓兩人似乎沒有感覺到慣性一般,輕鬆就繞過了路障,前方又是平坦的公路。黎正良卻沉默了下去,看來剛才的一幕著實讓他嚇得不輕。於是江浩找了一個話題打破了沉靜,問道:“良哥,怎麽今天自己親自提現金,公司財務人員呢?”

黎正良說:“我們這個圈子,不希望有更多人介入。財務總監早上被我派去匯款的時候被車撞了,今天請了假,所以隻好我自己親自來了。”

江浩故作關心地問:“哦,嚴不嚴重?”

黎正良說:“沒事,被後視鏡刮倒的。剛匯完款出來就被掛了,被送到安利天使醫院就給我打了電話,我一看時間正好是三點半,銀行還沒關門,就自己親自去提了現金給你啊。”

江浩笑著說:“那謝謝良哥了。”

黎正良擺擺手,說:“沒事兒。”然後停了一下,說:“踩重一點啊,體驗一下機械增壓發動機的加速性,很棒的!”

江浩漸漸將油門踏板踩到了底,車子在一陣沉悶的怒吼中衝了出去。黎正良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前方,又對江浩說:“不錯吧!哎……慢點……開慢點……這條路是有終點的……”

江浩不自覺的從內心迸出一絲冷笑,想著,你也知道這條路是有終點的,你的貪欲就像這輛奔馳的車,不知道該在哪裏停下。

黎正良拍了拍江浩的肩膀,說:“好了,就停在前麵吧!”

江浩把車靠在了路邊,黎正良卸下安全帶,低下身子看了看前麵的路牌,上麵清晰地寫道——安適公墓。黎正良罵道:“操!怎麽停在這個鬼地方?”

江浩也地下頭,看見了前麵的路牌,說:“我們再走一段。”

黎正良說:“哎呀,算了……算了,前麵哪兒還有路呀?這不就是終點嗎?”說著打開車門下了車,爬在車窗上,說:“路上小心點。”然後,尹東開著奔馳車靠了過來。

江浩降下車窗,指著黎正良笑了起來:“良哥,你不會這麽膽小吧?”

黎正良說道:“哪有?混小子!”

江浩指了指頭上的公墓標牌,說:“真是的,這條路是你選的嘛!好了,我走了!”

黎正良道別了江浩,抬起頭入神地看著頭頂上的標牌,心裏總感覺這條路暗合了那些不祥的預兆,一個人站在昏黃的燈光下,久久不願離去。

尹東走下車,站在黎正良身後,小聲提醒道:“老板,該回家了。”

黎正良似乎才清醒過來,拉開車門,還自言自語地罵了一句:“怎麽選了這麽晦氣的一條路……”

奔馳車一拐彎,消失在暗淡的夜色裏。

江浩回到家中,已是午夜時分了。他拉上窗簾,摁亮台燈,打開筆記本電腦,顯示屏上再次出現了小紅點。江浩又翻開記錄本,查閱王國正的行蹤,在一連串的記錄中,他找到了其中一條,清晰地寫著——3月2日15:38分,安利天使醫院。他突然想起了在路虎車上和黎正良閑聊時,他無意中問了一句:“良哥,怎麽你今天親自提現金,公司的財務人員呢?”黎正良想也沒想,就說財務總監被車撞了,江浩也清楚地記得,黎正良說對方剛匯完款,從銀行裏出來就被撞了,他一看時間是三點半。對,下午三點半,也就是15:30分左右,王國正當時正在市中區的馴馬道,十字路口恰好是一家銀行,巧的是,八分鍾後,王國正也將車停在了安利天使醫院,他和財務總監同時出現在同一家醫院。頓時,許多疑問在江浩腦海裏展開了,他一時分不清什麽是對,什麽是錯,頓時心亂如麻。他皺緊眉頭看著那小小的一頁紙,卻始終找不到任何頭緒,於是憂心忡忡地站起來,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片刻後,他幹脆跑進洗手間,用冷水使勁地向臉上澆了幾把,然後扯下毛巾擦幹,又走回房間。

3月初的天氣依然很冷,剛才的幾把冷水似乎讓自己清醒了許多。江浩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重新坐回了書桌,另外拿出一張紙,在上麵寫下“王國正”,然後再另一邊寫著“財務總監”,又在兩個人名下分別寫下了15:30分的字樣,劃出兩個箭頭,指向另一個名詞——安利天使醫院,時間是15:38分。他馬上找來地圖,按照比例尺實際測量了一下馴馬道十字路口和安利天使醫院的距離,算下來九公裏多一點,也就是接近10公裏的距離,當時下午三點半,路上車流應該不大,按照六十公裏的時速,剛好十分鍾左右抵達安利天使醫院,如果黎正良沒有看錯表,除非是黎正良看錯了表,答案隻會有一個——王國正和財務總監是同一個人。分析結果一出來,連江浩自己都禁不住打了一個冷戰,王國正還擔任著聯邦信托公司的財務總監職務,那麽這樣說來,黎正良根本不會懷疑到他的頭上。為什麽黎正良說財務總監是被車撞傷了?原因隻可能有兩種:第一,黎正良在向自己撒謊,目的是想隱瞞什麽。第二,王國正在向黎正良撒謊,目的是向黎正良隱瞞什麽。但是他的確去了安利天使醫院,他去醫院到底是想隱瞞什麽呢?

江浩丟下筆,雙手抱著後腦勺,身體向後一仰,靠在椅子上思索著,可是,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財務總監和王國正怎麽會是同一個人。最後,他下定決心,明天一定要實地跟蹤王國正,一定要弄明白他是誰,或者黎正良到底在隱瞞什麽。

可是,江浩連做夢都不會想到,事情遠沒有他想象的那樣複雜,其實很簡單,就是巧合,的確是王國正撞倒了葉采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