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設 局

第二天,江浩從黎正良口中得知了轉賬成功的消息,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證監會出現了黎正良的內應。他這才感受到對手的狡詐,僅僅兩天的時間,不算本金,已經有兩億多的資金被聚集到一起,在不到五分鍾的時間內就蒸發了,就算是開金礦,也要挖上好幾個星期的,而且這一筆絕對是冰山一角,還有他不知道的,或許幾億、幾十億就是這麽白白流走的,此刻,他才明白到蘇傑和李菲兒誓死捍衛的國家利益是什麽。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戰場就在股市,或者基金、期貨,外匯,乃至整個金融市場。當世界進入網絡時代以後,大量的匯兌、融資、轉賬隻需要輕輕點擊一下鼠標,可能幾億、幾十億,甚至幾百億的資金瞬間就可以從開曼群島到香港、從上海到紐約,而不再像以前那樣開出大批量的匯票,漂洋過海。也許,當香港在睡夢中的時候,紐約的證交所正人山人海,資本進入了一個永不休眠的時代。

正因為如此,那個隱藏在證監會裏的內鬼更可怕,如果不找出他,恐怕像這樣的事情必然還會發生,說不定還會影響到自己的安危。江浩決定了打掉對手的第一步——找出內鬼。於是,一個捉鬼計劃在他腦海裏形成了,他打算設一個局,像王逸找到蘇傑一樣,以牙還牙。

江浩仍然用變聲器將自己的聲音轉換為老太太的音調,從網上找到了證監會特別行動小組負責人的電話,對方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名叫榮世輝。

遠在電話那頭的榮世輝被安排進證監會特別行動小組,也是上級的命令。他們也早已嚴正以待,布下一張網,等待著對手的到來。隻是,電話那頭的榮世輝並不知道,這就是他們苦苦尋覓的那張神秘金牌。

江浩說:“您是特別行動小組的負責人榮世輝組長嗎?”

榮世輝問:“請問您是誰?”

江浩說:“知情人!”

榮世輝警覺地問:“有事嗎?”

江浩說:“五分鍾內轉走了十億九千七百多萬,你們有內鬼!”

榮世輝明顯強壓著怒火問:“你到底是誰?”

江浩說:“我是知情人,想幫你找出內鬼!”

對方遲疑了,電話裏隻聽見絲絲的電流聲。

江浩告訴榮世輝。這幾天,黎正良讓尹東又在市區東、南、西、北四家銀行開設了賬戶,買進了五隻不同的股票,但是明天,隻會有一個賬戶上的股票會向市場拋售,然後匯入境外的離岸賬戶,這個賬戶就在上麵四個賬戶中間,抓住這個賬戶,就抓住了黎正良的犯罪證據,用這個賬戶的信息,來釣出隱藏在證監會的內鬼。

一切安排妥當,第二天,行動小組集中到一間獨立的房間。榮世輝立刻叫每個人上交了通訊設備,然後依照規矩,取下了電池放進了房間中央的金屬盒子裏。榮世輝立刻蓋上了蓋子。因為一旦電池還在手機上,無論關機與否,現代竊聽技術能夠啟動麥克風和無線通訊模塊,手機立刻就會變成一部完美的竊聽器。

小組成員各就各位,開始從茫茫數據海洋中搜尋可疑賬戶,榮世輝不時地看著手表,手指放在窗台上,不停地敲擊著窗框,表麵上沉著穩定,實際上內心裏卻是焦躁不安的,他還是懷疑陌生電話的可行性,但是自己確實勢單力薄,再加上隊裏的確是出現了內鬼,目前形勢對自己非常不利,麵對突然送上門的好事,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這天下午,江浩約了黎正良喝咖啡,本來是想去廣場邊上的星巴克,結果黎正良給一口否決了,說:“你現在是公司的總裁了,年薪加上股票分紅怎麽說也有五六百萬,怎麽還去那種地方呢?”這一句話,讓江浩才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自己不再是那個拿月薪的白領了。黎正良跟他說了地址,北二環上有一家浮世會所,已經替他辦理好了會員證,叫他開車先去,自己隨後就到。

江浩開車到了北二環,遠遠的就看見了浮世會所的招牌,他將車子停在了路邊,取出了激光竊聽裝置,讓發射器正對著會所的窗戶。這是蘇傑留給他的一種高精度竊聽設備。當屋子裏的出現談話聲、腳步聲,甚至手指摩擦聲,都能引起玻璃窗戶輕微的震動,憑借著一束投射到玻璃窗上的激光光束,攜帶著震動信息反射回來,通過儀器的解調、放大,就能夠還原屋內的聲音,此種竊聽方式優點是不必去現場安裝竊聽裝置。在海灣戰爭中,美軍就曾使用了激光竊聽設備,從行駛中的伊拉克高級將領座車的反光鏡上,竊聽到了車內的談話。今天,江浩需要竊聽的是黎正良手機。鑒於上次竊聽王逸手機引起的一係列麻煩,後來直接導致了蘇傑的去世,江浩再也不敢采取直接竊聽的方式了,轉而用了這種間接竊聽的手法。他把所有的聲音都錄下來,然後通過濾波軟件,過濾掉多餘的聲音,達到竊聽對方手機的目的。

江浩一走進會所,立刻被眼前奢華的裝飾驚呆了,仿佛置身於十八世紀的歐洲皇室。猩紅的波斯地毯,上等柚木做成的古典家具,精美的雕花、鏤空,牆角的壁爐還燃著熊熊大火。江浩選了一個靠窗的地方坐了下來,要了一杯藍山咖啡,等待著黎正良的到來。不一會兒,黎正良走進了會所,在服務生的帶領下向江浩的桌子走了過來。他問道:“怎麽今天要約我喝咖啡?”

當然,江浩並非閑得慌要請他喝咖啡,對於設局找內鬼的方案早已爛熟於胸,現在隻是依次進行罷了。於是他回答說:“想請教一下良哥一些操盤知識,你知道的,我什麽都不懂。”

黎正良坐了下來,對服務生說:“藍山一杯,謝謝。”然後對江浩說:“先不說這個,知道藍山咖啡嗎?”

江浩回答說:“知道,是法皇路易十五在1717年下令在牙買加種植的咖啡,生長於氣候溫潤,多霧多雨的藍山山脈,咖啡的苷、酸、苦三味有著完美的比例,事實上,隻有6千公頃的種植麵積,所以,市麵上很多都是假貨。”

黎正良欣賞的目光看著江浩,良久,才笑著說:“這裏的藍山很正,聽說老板有進口配額的。”

江浩說:“我有的選嗎?我來之前你已經為我點了。不過,良哥是指揮官,聽你的,準沒錯。”

黎正良也說:“指揮官?這個詞不錯,還真不錯。”

然後兩人哈哈大笑。

江浩明白,雖然他有了王逸的推薦才進入了這個圈子,12個社員表麵上是人人平等,但是即便是王逸在,也會對黎正良唯命是從。因為王逸也是黎正良引薦進來的。這個圈子,也要分個先來後到,說到底還是有著森嚴的等級製度。從王逸生前的言談中大概也能猜出一二。王逸到死也不知道最後的目標,讓江浩更加確定了此前的猜測——黎正良才是亞太區的老大,才是魔鬼的直接代言人。所以,江浩不失時機地對他吹捧一番。再低調的人也喜歡恭維話,雖然嘴上是另一套說辭,這是人性的弱點。

江浩看著黎正良臉上滿意的微笑,趁機又問:“上次的事,想請教一下,良哥說是要托高標準能源的股價,為什麽後來還是降了下來?”

黎正良說:“我要為身後的股東負責,王逸死得不明不白,股價跌得厲害,股東們承受不起。”

江浩點了點頭。黎正良看著江浩,良久,認真地問道:“你一定以為我害了很多人,是吧?”

江浩立刻搖頭否認,說道:“沒有,王逸曾經說過,金融運作隻講遊戲規則,不講道德。”

黎正良說:“我知道,看我這樣做事的人心裏難免會有這樣的想法,當初尹東和王衛剛跟我的時候也這樣問我。”然後他沉默了,轉過臉看著窗外。

窗外,天色陰暗。

江浩有些急切,因為他知道,激光竊聽的唯一缺點是對天氣要求很高,絕對不能有雨。

黎正良解釋道:“股市又不是印鈔廠,有人賺,總得有人虧啊。可是每一個進入股市的人,都把這裏當成了印鈔廠,都想賺,誰來虧?”

江浩想了想黎正良的話,覺得是有些道理,不是很多地方都寫著一句對股民的忠告嗎?——股市有風險,入市須謹慎。可是,誰又認真聽過,仔細想過呢?

黎正良接著說:“如果他們見好就收,有賺就拋,那麽虧的人就是我,可是他們沒有,以為股價一直會漲下去。股價是有終點的,人心卻沒有,害他們的是他們自己,是自己的貪欲,不是我。”

江浩倒抽了一口冷氣。聽了黎正良的一席話,不得不佩服他對於人性弱點的精準掌。沒有人拿著刀逼著你買哪隻股票,更不會有人逼著你賣哪隻股票,大家在一個賭場裏,遵循著同樣的遊戲規則,隻是籌碼不同而已,為什麽有的人贏,有的人輸,不外乎人性的貪婪而已。“股價是有終點的,人心卻沒有。”這就是黎正良對於股市的理解,對於人性的理解。

江浩換了一個話題,問:“上次怎麽會被證監會找上門,難道你不知道這樣做的危險性嗎?”

黎正良點了點頭,說:“上次沒有料到他們來得這麽快,以後不會了。”

江浩知道快要接近自己的目標了,今天一定要探出哪個賬戶才是真正的操盤賬戶。他想了一下,問道:“良哥,下次記得叫上我。”

黎正良笑著說:“好啊,一定會的。”

於是,再也沒有下文了,黎正良根本不肯透露下次是不是今天,或許他想保密,或許他根本就沒有動靜。這下,江浩心急如焚,想到證監會行動組已經整裝待發了,自己這邊卻遲遲沒有探聽到消息,接下來怎麽辦?江浩知道不能再等了,決定單刀直入再試試,於是問:“良哥,昨天不是告訴我說四個賬戶都開倉了嗎?”

黎正良想也沒想,說:“哦,那四個賬戶先入倉了一些貨,掩人耳目的,不準備這幾天開倉。”

江浩知道黎正良沒有騙他,這次真的不會有什麽動靜了,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於是江浩從桌下偷偷摸出另外一部手機,用一個陌生的號碼向榮世輝發送了一段錄音資料,當然錄音資料是經過變聲器處理成老太太音調的,分別準備了四段錄音,對應東、南、西、北四家銀行,沒有提及銀行賬戶的姓名,江浩是隨意選擇了一段給榮世輝發送過去的。

一分鍾後,焦急等待的榮世輝在臨時監控室收到了短信,打開來,出現了一個老太太的聲音:北麵銀行。

榮世輝抬起頭掃視了一遍屋裏的人,然後果斷地下達命令:“小魚,搜索北麵二環至外環所有銀行網點數據。”

一個約莫三十歲左右的女孩飛快地敲擊這鍵盤,屏幕上出現城市的衛星地圖,畫麵在不斷縮小,彈出對話框——北二環新澳洲路銀行。

女孩大聲說著:“新澳洲路銀行。”

榮世輝問:“賬戶名稱。”

女孩說:“稍等,係統正在搜索……需要三分鍾。”

榮世輝大聲喊著:“酷熊、阿坤,跟我走!剩下的人把手機打開,保持聯係,順便向家人說一下,今晚要加班。”

於是兩個年輕男人站起身,隨著榮世輝匆匆跑出了門。

榮世輝是按照江浩的說法故意這麽做的,無論小魚用網絡搜索到誰,都一口咬定是正確的,然後選上幾個榮世輝認為最不可能的人帶走,剩下的人為了保持通訊一定會打開手機,而帶走的人身上是沒有手機的。這個局唯一的缺點是內鬼萬一用短信通知黎正良,整個計劃就失敗了。但是江浩故意讓榮世輝安排了“向家人說加班”這一出戲,就是給內鬼提供一個出口,讓他不要用短信,讓他往指定的陷進走下去。

果然,榮世輝走後,剩下的七八個人紛紛走到屋子中間,從桌子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機和電池,打開來撥通了家裏的電話。

就在江浩發送聲音後的五分鍾內,坐在對麵的黎正良手機響了起來,他拿著手機一看,臉上略過一絲驚慌的神色,不易察覺地一閃而過,還是被坐在對麵的江浩準確地捕捉到了。江浩轉過臉,透過車窗看著路邊的車內,一個小紅點正一閃一閃的,那是激光竊聽器正在工作的信號燈。

江浩伸手指著衛生間,主動示意回避一下。黎正良點了點頭,江浩離開了位置,向衛生間走去。他主動離開,目的是為了讓內鬼好好地和他談,談得越多,陷得越深。

黎正良壓低聲音說:“今晚要加班?等你回來一起吃……是啊,等你……那你選個地方?……北區新澳洲路西餐廳,好的。”然後掛掉了電話。

兩分鍾後,江浩回到了座位,兩人聊了一會兒,黎正良說晚上有事,兩人起身離開了會所。

江浩故意送黎正良上車,看著車子走遠後,才鑽進停在路邊的車子,離開了會所。

回到家裏,江浩從設備裏分離出了電話裏內鬼的聲音——“今晚要加班,不會來吃飯了……等我……就北區吧……新澳洲路上有一家新開的西餐廳味道不錯……好的,就這樣。”

內鬼把行動地點透露給了黎正良,雖然隻是個假地點,但是江浩拿到了內鬼的聲音,他複製了一份,同時將聲音用手機傳給了正趕往新澳洲路的榮世輝。

車上,榮世輝看了看號碼,便立刻撥通了小魚的電話,說:“小魚,讓大家先走,今晚不加班了。”然後對酷熊說:“走吧,回去!”

開車的酷熊疑惑地問道:“頭兒,不查啦?”

榮世輝說:“查不到的,還是像上次一樣,僅憑一個賬號起不了多大作用。”

原來,榮世輝按照江浩的步驟,先秘密搜集了每個人的電話錄音資料,然後設局釣出內鬼,竊聽到內鬼的通話聲音,與先前搜集到的聲音進行比對,隱藏在證監會的內鬼立刻現行。但是,榮世輝一直按兵不動,因為他有一個更大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