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力助手
翟天後來沒有對他那天冒雨衝出去的行為做出任何解釋,沈諒問起來的時候他就跟沒聽見似的,因為他住過來覺得不方便又搬回自己家裏住的姚芷君常來蹭飯,聽到他問起這件事關注點也有點跑偏:“天哥哥你淋雨了?感冒沒有?”
“吃你的飯。”翟天臉色不佳,神色看起來有些疲倦。
沈諒多麽懂得察言觀色,當即就收住了話題,還貼心地幫他堵住了原本又打算開口追問的姚芷君,他問:“姚小姐最近報社不忙啊?”
“關你什麽事?”姚芷君警惕地看著他。
沈諒和顏悅色道:“當然不關我的事,就看你這陣子過來吃飯比較勤。”
“哼,”姚芷君心想要不是你橫插一腳進來,我連晚上都能誰在這兒,“怎麽,你還嫌我來得勤?”
“這就是天大的誤會了,”沈諒臉上的笑容都不變,“尋常人想請請還請不來呢。”
姚芷君又“哼”了一聲:“你知道就好,我也不是因為你來的。”
這一點沈諒當然清楚,於是他就笑意更深了:“我自然知道姚小姐是為了能多見見天哥,隻不過——”他話鋒一轉,“姚小姐也知道,如今偵探社的生意不景氣,無頭屍案那邊又遲遲沒有進展,天哥的收入這一塊最近還是有些緊的。”
“所以呢?”姚芷君沒聽懂,還特意停下筷子問他。
“所以,你天天來這裏吃飯,準備什麽時候交夥食費?”沈諒笑得人畜無害地問。
“噗——”姚芷君一口飯沒咽下去,差點直接噴出來。
翟天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任他們鬧到了現在才伸出筷子敲了敲盤子的邊沿:“鬧什麽?”
姚芷君冷笑道:“天哥哥都還沒說什麽,輪得到你來找我要錢?”
“誰的錢也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是?”沈諒一本正經地說,“天哥收入渠道有限,姚小姐又不差錢,照理說本就應該給的。”
這話說得姚芷君就不服氣了:“那你呢?你不止在這裏白吃,還白住呢,我怎麽沒見你給過錢?”
“我不一樣,”沈諒挺起後背,“我是給天哥當助手的,住宿和夥食費都用薪水抵。”
“嗬!”姚芷君都不屑拿正眼瞧他,“你住到現在幫天哥哥幹什麽了嗎?”
無頭屍案現在沒有進展,也沒有別的屍體需要他查驗,這陣子沈諒確實沒有正經活幹,但他笑眯眯地回答說:“我幫他收拾屋子、做飯啊,姚小姐你這幾天吃的可都是我做的飯菜。”
“我呸!”姚芷君把筷子直拍在桌上,發出“啪”的一聲響,正準備開口就被翟天嗬斥住了:“要吵出去吵!”
兩人礙於他的麵子,總算各自熄火,暫時停戰。但這梁子姚芷君算是跟沈諒結下了,接著好幾天,翟天出去辦事之後,她都悄悄躲在偵探社附近,留心沈諒的舉動。
這人也不知道什麽毛病,臉看著歲數不大,頭發是真白,先前姚芷君還懷疑他是故意扮成這樣的,後來看這麽多天他都是這樣,才終於相信,大概這世上真有“少年白頭”這等奇事,沈諒天生自來熟,搬來不過數日,已經和周圍鄰裏關係處得極為融洽,不花錢能賒到一日份的菜是常有的事,出門碰到隔壁的李裁縫,都已經能親切地叫他一聲“小沈”了。
姚芷君對他也算是服氣,跟著她一起暗中觀察的小唐卻沒忍住打了個嗬欠,姚芷君回頭看他:“你怎麽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昨天夜裏做賊去了?”
“巡捕**情多,昨夜就在那打了個盹,沒來得及回家。”小唐又打了個嗬欠,淚眼婆娑的,看著確實很辛苦。
“那你還來幹什麽?”姚芷君壓低了聲音,生怕驚動了跟蹤的那人,“回家睡覺去啊!”
就這一會兒功夫,再探頭出去,發現原本悠哉悠哉在和人閑聊的沈諒突然不見了,她急得一驚,差點就要追出去找人,還是小唐拉了她一把,用眼神示意她別衝動,然後帶著她往巷子口走了幾步,這才注意到不遠處賣炒貨的攤子前停了輛車,沈諒就站在那車的一邊,仿佛正和車裏的人說著什麽。
這車小唐和姚芷君都認得,連特意下車去買東西避開的司機他們都認得,這是浦江商會的車,更確切地說,這是卿城的車。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很快就看見沈諒從車裏坐著的人手裏接過一個信封,這次姚芷君瞧得分明,那車裏坐著的,可不就是卿城麽。這倆人什麽時候這麽熟了?卿城給他的又是什麽?姚芷君下意識去摸相機,卻被小唐按住了手背製止了,嚴肅地朝她搖了搖頭。
眼見司機買好東西重新回到車裏,沈諒也從陰影裏走出來,小唐趕緊摟著姚芷君的肩膀往裏一讓,裝作一對突然對路邊小攤販上的擺件十分感興趣的親密戀人,姚芷君整個人都靠到他懷裏去了,又有今日特意戴著的帽子做掩護,倒也沒引起誰的注意。
沈諒看起來心情非常不錯,還在大馬路上就直接把那信封打開,從裏麵抽出來一遝錢,一邊吹口哨,一邊誇張地把錢擺弄出聲響,最後瀟灑地去還先前欠下的菜錢了。
小唐和姚芷君兩人麵麵相覷,沈諒居然……在找卿城拿錢?
姚芷君冷笑一聲:“還以為他有多本事,還不是吃軟飯的慫人一個!”說著又問小唐,“你說他和卿城之間什麽關係?”
這其中彎彎道道,一時半會兒也想不清楚,小唐回答她:“現在不好說,再看看。”
“還看什麽?他肯定是收了卿城的錢,說不定任務就是監視天哥哥……”姚芷君越想越覺得危險,“不行,我得去告訴天哥哥!”
“我的小祖宗哎!”小唐這才急了,趕緊拉住她,先把人控製住,“你先別著急,我看這也不一定是壞事。”
“奸細都放到天哥哥身邊了,這還不是壞事是什麽?!”
小唐歎了口氣,提醒她:“你可別忘了,天哥讓你去巡捕房扮鬼幫他轉移視線的那次,就帶上了卿城,說不定他心裏已經有什麽打算了,隻不過現在還不能告訴我們,幫不上忙也就算了,可也不能拖他後腿、壞他事啊。”
姚芷君一愣,小唐已經鬆開她的手:“再說了,天哥是什麽人?就算沈諒真有鬼,他天天待在天哥身邊,能不漏出點馬腳來?”
也是啊,從來沒聽說過,閻王能栽在小鬼手裏。
沈諒待在偵探社也有些天了,每天打掃打掃衛生、做做飯,偶爾幫翟天補補衣服,活像個老媽子,他還時不時往偵探社裏添置點小東西,經過一番布置,比先前簡直有天壤之別,但翟天就像什麽都看不見似的,在他眼裏,仿佛這和從前那個破落的偵探社並沒有什麽區別。
沈諒覺得他是故意的,就算再普通的人也會覺得不對勁吧?如果他手裏真有這麽多富餘的錢,又何必賴在這裏幫忙?翟天是什麽人?一點蛛絲馬跡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可他就是能忍住不問,有時候真讓人覺得,還是像姚芷君那樣簡單直接的人更可愛些。
不過翟天就算再誇張,也不至於到忽略掉一個天天生活在自己身邊的大活人,就在連沈諒自己都覺得自己其實是個廢物的時候,他突然從巡捕房把先前卿城交出來的那兩張字條拿了回來,還把收集到的所有有關卿黎字跡的資料一起放在了桌上。
“我看你模仿我的字去賒菜的時候,動作很嫻熟,看來對字跡模仿這一塊有研究,”翟天隨口說道,“善於模仿的人都懂得辨認,你看看這幾張字條是出自一人之手,還是有人刻意模仿的?”
非但自己來蹭飯吃,還帶了個拖油瓶一起來礙人眼的姚芷君瞬間就踏實了,活閻王就是活閻王,什麽事都逃不過他的眼,隻不過時候未到,他不想說而已。
“這字可真難看……”沈諒下意識扶了扶眼鏡,湊近去看,才看了一眼就斷言道,“是出自一人之手,並無模仿痕跡。”
說完他猛的一驚,這才反應過來翟天方才話中的意思,他竟然……早就發現了嗎?那其他事呢……沈諒突然不敢往下想了。
但翟天似乎並沒有事後追究什麽的意思,反倒有些欣慰的樣子,然後他一手拎起外套,對屋子裏三個臉色各異的人說:“走吧。”
“去哪兒?”姚芷君和沈諒異口同聲地問道。
翟天臉色一沉,吐出三個字來:“停屍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