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小說裏的謀殺案

小邱說道:“劉女士,你最近有跟蔣依靈聯係過嗎?”

“沒有,好久沒聯係過了。”

“你最近一次聯係她是什麽時候?”

“大概五六個月前吧,”劉燕燕說道,“我一個十幾年沒聯係的大學同學突然加到我們班群裏,我覺得他精神有問題,就介紹他去找蔣依靈做心理谘詢。”

“後來呢?”

“後來,他在群裏聊天的時候,感覺正常了很多。”

“這個同學叫什麽名字?”

“劉巍。”

“劉巍?”蘇鏡問道,“就是你班同學蔣依林的男朋友?”

劉燕燕驚愕地說道:“連蔣依林的事情你都知道?”

“這個劉巍為什麽是突然加到你們群裏,之前沒加入嗎?”

“沒有。”劉燕燕說道,“畢業之後十多年,他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誰都找不到他。直到幾個月前,他才突然加入。”

“這有什麽奇怪的嗎?”

“他問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問題,我們班同學都覺得他是不是瘋了,所以我就推薦他去看心理醫生。”

劉燕燕的說法跟蔣依靈父母的說法不符。一種說法是蔣依林失蹤後,蔣依靈和劉巍就走到一起了,起碼有十幾年交情了,一種說法是兩個人幾個月前才認識。

蘇鏡問道:“你怎麽認識蔣依靈的?”

劉燕燕說道:“我跟她妹妹蔣依林是一個寢室的,大學的時候,蔣依靈來過我們寢室看她妹妹。”

小邱問道:“這三個月來,劉巍在群裏出現過嗎?”

“他經常聊天,”劉燕燕說道,“過幾天,我們就要舉行入學二十一周年聚會了,他還很熱心地參與籌劃呢。”

“他沒說起過蔣依靈的事情?”

“沒有。”劉燕燕突然又說道,“對了,有件事情倒是挺奇怪的,我們這次聚會計劃每個人做一枚戒指,上麵鏤刻每個人的姓名和學號。劉巍不但要定做自己的戒指,還要替其他幾個同學訂製戒指,我覺得很奇怪。”

“這有什麽奇怪的?”

“因為那些同學都已經去世了,不是被殺了,就是被槍斃了,如果他要訂製一枚蔣依林的戒指我還能理解,可是他還要訂製其他幾個人的,秦飛,肖岩,盧東蘇,路盼,江遠山和湯帥。我覺得他是不是精神病又發作了呀,所以……我還真有點擔心。”

“你擔心什麽?”

“我……我擔心這個瘋子會不會把蔣依靈殺害了?”

“我們在哪兒能找到劉巍?”

“我們明天有個聚會,他會來。”

順寧大學9623入學二十一周年聚會定在順寧大學內部的招待所,這名字聽上去不那麽高大上,實則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各種硬件設施直追五星標準,隻是服務沒那麽到位而已。劉燕燕算是活動的組織策劃者之一,所以早早就來到了現場,安排簽到席,掛橫幅,貼老照片,準備紀念禮物等等。傍晚六點多,老同學們陸陸續續地來了,有些同學經常見麵,大部分畢業之後再也沒見過,見麵之後,大家開心地擁抱在一起,使勁兒地拍打著彼此的肩膀,互問著別來可好。有時候,分明進來一張陌生的臉,你壓根想不起來此人竟是你同學,然後你用力想用力想,於是一張記憶中的“老臉”便逐漸在這張陌生的麵孔上顯現出來,就像膠片經過藥水浸泡之後慢慢顯影一樣……

劉巍進來的時候,劉燕燕第一眼也沒認出他來,她看到的是一個像麻杆一樣精精瘦瘦的男子,嘴角帶著和和氣氣的微笑。“麻杆”一進門便大叫一聲:“劉燕燕,你還認得我嗎?”

不但劉燕燕沒認出來,其他幾個同學也都沒認出“麻杆”來。

有人說:“你等等,不要說,我想想……”

有人說:“哎呀,你的名字就在我嘴邊,叫……叫什麽來著?”

有人說:“那你能認出我來嗎,哈哈。”

“麻杆”看著那人也納悶,看半天,愣是沒認出來,於是笑道:“哎呀,大家都變了。”

劉燕燕說道:“快說吧,我是想不起來了。”

“麻杆”這才說道:“我是你本家,劉巍啊。”

於是,眾人恍然大悟,盯著劉巍看來看去,有人就說了:“你小子怎麽瘦成這樣了?”還有人說:“他本來就這麽瘦好不好?”

劉燕燕一直盯著劉巍看,希望想起他大學時的模樣,可是她竟然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她很想問問蔣依靈的情況,但是又怕打草驚蛇。

眾人三五成群各聊各的,劉燕燕時不時看向門外,隻見一個胖子笑嘻嘻地走了進來,劉燕燕看了一小會兒,驚喜地叫道:“白清!”

白清伸出一隻肥手跟劉燕燕握手,“哎呀老同學,真是好多年不見了呀。”

劉燕燕上上下下打量,說道:“你跟劉巍是怎麽搞的,一個變胖了,一個變瘦了。”

“劉巍?”白清壓低聲音問道,“他病好了嗎?”

劉燕燕也低語道:“看不出有病啊。”

“可能就是在群裏裝瘋賣傻。”

劉燕燕呶呶嘴,“可能是。”

一個女子嬌滴滴地站在兩人身後,笑盈盈地說道:“幹什麽呢?不怕咬掉耳朵。”

白清轉身看著美麗的女子,終於恍然大悟,“哎喲,吳小慧,你沒怎麽變樣啊。”

劉燕燕拉著吳小慧的手,說道:“不是說時間是把殺豬刀嗎?怎麽把你放過去了?”

吳小慧說道:“快拉倒吧,都老得不像樣了,你都不知道為了見老同學,我在家捯飭了多久。”

“快別謙虛了。”

吳小慧問道:“你倆在咬什麽耳朵?”

“我們說劉巍呢,”劉燕燕神秘兮兮地說道。

“劉巍?他已經來了嗎?在哪兒?”

劉巍留給大夥一個背影,他坐在不遠處的一張桌子旁邊,周圍是幾個同學在熱切地聊著天,但是他卻不為所動,孤獨地坐在那裏,像是一個局外人。吳小慧和白清向劉巍走去,一路上自然遇到不少老同學,要跟每個人打招呼。待走到劉巍身後,吳小慧出其不意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叫道:“劉巍!”

劉巍當時正端著一杯茶要喝,受驚了似的手一哆嗦,茶水潑濺出來,正待發怒,隨即笑道:“誒,小慧啊。”

白清看著突然轉過身來的劉巍,驚愕道:“你……你不是……哦……沒什麽……”

吳小慧問道:“白清,你怎麽了?”

“沒什麽,我差點認錯人。”

劉巍一見到白清就笑道:“白清,你不認識我了?”

白清訕笑道:“哈哈,別見怪別見怪。”

兩人在劉巍身邊坐下,聊起這些年每個人的不同際遇,基本上吳小慧和白清的話比較多,劉巍的話很少,隻是不時地應和著。後來,又聊到大學時光,兩人都小心翼翼地盡量不去提傷心的往事,10-228寢室六個人如今隻剩下他一個,也難怪劉巍顯得格格不入。

劉燕燕走了過來,說道:“打擾你們一下,有位朋友要見一下劉巍。”

三個人茫然地看著劉燕燕,她身邊站著兩個男子,其中一個氣宇軒昂,兩隻眸子射出精光,另外一個也是英氣逼人,挑釁似的看著劉巍,說道:“你就是劉巍吧?”

“你是誰?”

“我是順寧刑警邱興華,這是我們隊長蘇鏡。”

屋裏本來嘰嘰喳喳吵成一片,此刻突然安靜了下來,過得片刻,嗡嗡聲再度響起。

“刑警?他們來幹嘛?”

“我們班這是怎麽了?”

“不是我們班的問題,是他們寢室不知怎麽了。”

……

劉巍問道:“你們找我有什麽事?”

小邱說道:“蔣依靈去哪裏了?”

“我哪兒知道?”

“那麽……劉巍去哪兒了?”

“我就是啊。”

蘇鏡掏出幾張合影放在桌麵上,緩緩地推到劉巍麵前,白清突然伸出手撿起一張照片,然後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一會兒看看手上的照片,一會兒看看劉巍,然後問道:“你到底是誰?”

屋裏再次安靜下來,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

白清繼續問道:“你為什麽冒充劉巍?”

劉巍說道:“白清,你是不是瘋了?”

白清說道:“你不是劉巍,照片上才是劉巍。你是……你是……不對,不對,不可能!”

同學們圍攏過來,傳看那張劉巍和蔣依靈的合影,劉燕燕說道:“這個女孩子是蔣依林的姐姐。”

蔣依林的名字一出口,眾口又炸鍋了,這又是一個很久遠的名字,她已經失蹤二十二年了,如果大家沒記錯的話,蔣依林是1999年10月底11月初的時候失蹤的。

有人問:“劉巍後來跟蔣依林的姐姐在一起了嗎?”

小邱說道:“是的。”

然後,同學們竊竊私語起來……

“照片上這人比眼前這人更像劉巍。”

“可是,我覺得他就是我們同學啊。”

“你們有沒有覺得……他其實有點像已經死去的湯帥?”

“哎喲,還真有點像,發型,身材,還有說話的感覺,都很像。”

“他倆以前就有點像。”

……

此時的蘇鏡和小邱二人也很驚訝。昨天,劉燕燕訪問了劉巍的朋友圈,給他們看了劉巍的近照,二人立即發現這個劉巍跟蔣依靈父母提供的照片上的劉巍,不是同一個人。他是冒名頂替的,他要幹什麽呢?

此時,劉巍的同學說他跟死去的湯帥很像,蘇鏡突然一陣心悸,難道湯帥沒有死?可是那鍋人肉湯呢?不,三年前警方根本就沒下結論,結論是媒體猜測的,然後很多人信以為真,覺得那鍋人肉湯煮的就是湯帥。

蘇鏡問道:“你們覺得這個劉巍像誰?”

白清說道:“我剛才一見他,還以為是我們寢室的兄弟湯帥,可是吳小慧說他是劉巍,我還以為自己認錯人了,何況……何況湯帥已經死了。”

小邱說道:“警方從來沒有明確說湯帥死了。而眼前這個人應該就是湯帥。”

劉巍笑了,聲音由小到大,越來越陰鷙,等笑聲停下來,他的麵容變得獰惡無比,說道:“你們這些蠢貨,我騙了你們這麽多年,你們竟然不自知。”

眾人驚恐地看著核心圈子裏的幾個人。

有人說:“怎麽回事?他真是湯帥?”

有人說:“有點不可思議啊。”

有人說:“三年前死的又是誰?”

有人說:“劉巍呢?前段時間在群裏跟我們聊天的到底是誰?”

……

劉巍掃視了眾人一圈,說道:“我就是湯帥,劉巍已經死了,他本來還想跟蔣依靈合起來整我呢。”

劉燕燕問道:“那……那……我們寢室的蔣依林呢?她到底去哪兒了?”

湯帥說道:“她早死了,死了已經十八年了,哈哈,直到前段時間,她的屍骨才被蔣依靈和劉巍找到,現在應該已經埋掉了吧。”

蘇鏡說道:“沒有,我們在百裏村他們的出租屋裏找到一副遺骨,他們還沒來得及將蔣依林入土為安就遭到你的毒手了。”

“哼哼,那是他們自討苦吃。”

“你把劉巍和蔣依靈怎麽樣了?”

湯帥笑了,笑容燦爛如夏花,“跟我姐姐一樣,被我煮了,衝進了下水道。”

聽了他的話,在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氣,隻聽他繼續說道:“同樣的錯誤,我怎麽可能犯兩次?我把他們捆得緊緊的,然後坐在電腦前想了很久,我決定將他們像我姐姐那樣處理掉,事實證明,這種方法暴露的幾率最低。如果他們不是把依林的屍骨放在出租屋裏,警察可能還會以為他們是欠了房租之後逃跑了呢。”

蘇鏡說道:“的確,如果沒有那堆白骨,我們最多當失蹤案來處理。”

湯帥繼續說道:“我一直在公號上連載我的故事,我必須有始有終,我擔心半途而廢,會遭致讀者的懷疑,萬一有人報警了怎麽辦?”

小邱說道:“有誰會把一個故事當真呢?”

湯帥輕蔑地笑了,說道:“這世道,信什麽鬼話的都有,何況我的故事那麽真實。你是沒到我微信公號的後台看啊,很多人虔誠地相信著我的故事。”

小邱說道:“這倒也是,前不久還有一個女演員因為扮演了一個小三而遭到辱罵呢。”

湯帥說道:“這個世界上,從來就不缺蠢貨。”他又說道:“我把他們殺了之後,就以劉巍的口吻繼續我的故事,我成功地讓大家相信惡貫滿盈的湯帥已經伏法,我還讓很多人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鬼,劉巍和蔣依靈最後是因鬼獲救。”

一個同學說道:“我看過你的故事,你最後說警察上門解救了劉巍和蔣依靈,你難道不怕警察看到之後,你的故事就穿幫了嗎?”

湯帥說道:“警察怎麽會相信這是真事呢?你們問問這兩位警官,他們會去偵辦一篇小說裏的謀殺案嗎?隻有那些蠢貨才會相信我的鬼話。”

劉燕燕問道:“你為什麽要訂製那麽多紀念戒指?”

湯帥怔怔地看著劉燕燕,看了好久,最後才說道:“我想掛在床頭,讓他們天天陪著我。”

冷,又是透骨的冷,滲透到每個人的骨髓裏。

蘇鏡和小邱將湯帥帶走了,一屋子老同學麵麵相覷,最後白清大聲嚷嚷道:“別管他了,我們的聚會還是要繼續的嘛!”

一句話之後,眾人回過神來,片刻功夫便笑逐顏開了,畢竟生活還要繼續,美好依然在前方。同學們一個個走上主席台,回憶大學四年的有趣故事,講述各自畢業之後的經曆。

會場後麵的一台電視調成了靜音,正在播著新聞,字幕條顯示獅子座流星雨今夜明晨再次光臨地球,我國各地乃至北半球大部分地區都可觀察到,天文學家預測,這將是1998年之後最壯觀的一次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