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貓眼外的世界

我喜歡九月,尤其喜歡九月煦暖的陽光下女人豔麗的衣服以及修長的腿,而且總是希望眼光能夠順著那些修長的腿無限延伸。在這樣充滿美妙幻想的季節裏,我們開學了。那天正好是9月10日教師節,那天的陽光很燦爛,那天有一架上海至北京的客機因前起落架故障而迫降了,各大媒體一致宣傳機組人員與乘客臨危不亂,最後安全著陸。

我背著大包小包,愉快地走進了10號樓。才進樓,便聽見了嘶啞的京胡聲以及洪亮的“咿咿啊啊”聲,我知道白清和湯帥已經到了,而且正在同台獻藝。四個男生寢室隻有他們兩個人,後來聽說其他人是避難去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寢室兄弟重新聚首,每人都從家鄉帶來許多吃的東西,有龍眼、荔枝、蘋果、桃子、橙子以及柑橘等等,我們邊吃邊大談暑期見聞、國家大事,先是對曾蔭權表示出了由衷的佩服和讚歎,因為他組織了一次“世紀豪賭”,擊敗了金融大鱷索羅斯;接著談到了長江抗洪,說起總理大罵“王八蛋”、痛斥“豆腐渣”……最後萬變不離其宗,我們談到了感情和性。

盧東蘇說道:“有一點可以堅信,中國以後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秦飛揶揄地說:“這句話由聯合國秘書長講出來還差不多。”

路盼突然問:“秦飛,你又有什麽新動向了?有新的夢中情人了嗎?”

江遠山插嘴說:“我的夢中情人沒有一根頭發——秀發去無蹤,頭屑更出眾。”

秦飛假裝雲淡風輕地說道:“哎呀,其實我也沒有什麽好說的,隻不過假期去報社實習,那幾個老記者對我挺好的,都是老女人了。”

路盼叫道:“我靠,那麽老的你也要?”

肖岩嘿嘿笑道:“我們秦飛一向是從8歲到80歲來者不拒的嘛。”

盧東蘇卻突然叫了一聲,“啊……這個怎麽這麽酸?”

我問:“你怎麽了?”

盧東蘇說道:“這柚子太酸了,我不想吃了。”

江遠山喝止道:“不許浪費!”

盧東蘇問道:“誰能告訴我,怎麽能挑一個不酸的?”

路盼說道:“找根吸管,挨個試試!”

盧東蘇說:“這也行啊?”

肖岩說道:“這有什麽稀奇的?我買火柴時都挨個試試呢,每根都能劃著,這才買。”

我們天南海北地胡侃一通,後來肖岩說:“你們聊著,我要洗澡去了。”

江遠山說道:“走走,我也去。”

盧東蘇說道:“我們一起去吧。”

肖岩說道:“六個大老爺們,光著屁股一字排開,這畫麵太美,我不敢看。”

路盼說道:“好啊,你瞧不起我們,兄弟們,弄他!”

於是眾人一哄而起,而且速度極快,一時間寢室裏殺聲震天,肖岩沒多一會兒就被我們霸王硬上弓脫去了**,露出了一身的黑毛,他蜷縮在**大喊饒命。

我們各自端著臉盤,浩浩****地走進公共浴室,然後光著屁股燕瘦環肥地在花灑下一字排開,時不時傳來幾聲淒厲的慘叫,那一定是誰的屁股被人打了一巴掌。

如此快樂的六個人,怎麽說死就死了呢?難道我們真的會對蔣依林做出那種禽獸不如的事情來了?我不願意相信。

手機放在客廳,鈴聲響了起來,我赤條條地走出去接聽電話,身上的水滴落下來,在我身後留下一條長長的水線。由於洗的是涼水澡,身上本來就很冷,當我看到來電號碼時,感到更冷了,渾身一片冰涼。

電話是蔣依林打來的。

我眉頭緊鎖,盯著閃爍的手機,盯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蔣依林”三個字,我疑竇叢生,依林到底死沒死?一直跟我聯係的到底是人是鬼?無論如何,我必須接聽這個電話,隻有保持跟這個“人”的聯係,才能解開所有的謎團。

電話那頭傳來了熟悉的溫柔的聲音,“昨天晚上去眾香寺了嗎?”

“去了。”

“看到什麽了?”

“看……看到你了。”

“我?怎麽可能?你出現幻覺了?”依林在電話那頭嗬嗬地笑。

“依林,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親愛的,你什麽時候說話這麽客氣了?你要問就直接問吧。”

“依林,你是鬼嗎?”我壯著膽子問道,問完之後,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而電話那頭卻沒有聲音了。我追問道:“依林,你在嗎?”還是沒人回答我,或許她已經掛了電話。

就在這時,門鈴突然響了起來。我掛斷電話,精赤條條地走向大門,湊近貓眼向外看,外麵紅紅的,什麽都看不見。

我想起大學剛入學時,秦飛在寢室裏煞有介事地給我們講過的一個恐怖故事,說是我們學校有一個女生宿舍曾經有位女同學自殺了,從此這個宿舍一直都沒有人再住過,但那棟樓裏的其他同學紛紛抱怨說,晚上總是能聽見嚶嚶哭聲從那個宿舍傳來。秦飛說:“前幾天,經濟係幾個膽子大的女生……”

“你等一下,”路盼打斷了他,說道,“你說經濟係的女生,難道是真事?”

那時候我們都是剛剛認識,彼此還不熟悉,秦飛講故事繪聲繪色,路盼又是天然呆,所以他竟問出了這麽蠢的問題。

秦飛信誓旦旦又神秘兮兮地說:“當然是真的了,她們打賭要去那個寢室一探究竟……”

路盼又打斷了他,問道:“到底是哪個寢室啊?”

秦飛隨口編了一個,“2號樓222室。”

江遠山說道:“路盼,別吵。”

秦飛繼續講述,“她們幾個人結伴而行,來到了2-222宿舍門口,幾個人怎麽努力也沒把房門撞開,其中一個女孩低下頭,往鎖眼裏看去,試圖從鎖眼看見室內的情況,可是無論怎麽看都隻有一片紅色,她說:‘一點也不嚇人嘛,什麽都沒有,就是一片紅啊。’其他幾個人也湊近鎖眼向裏麵望去,結果都隻看到了一片紅色。幾個人都覺得鬧鬼肯定是謠言,於是回到了寢室。”

江遠山著急地問道:“後來呢?”

秦飛說道:“後來呢,她們就到處宣揚,說那個寢室鬧鬼的說法根本就是嚇唬人的。一個師姐找到她們,問:‘你們知道那個女生是怎麽自殺的嗎?她是上吊自殺,被人發現的時候,兩隻眼睛充血,通紅通紅的。’”

我說:“真他媽瘮人。”

路盼卻萌萌地問:“講完了嗎?後來呢?”

秦飛說道:“好的,我承認我被你打敗了。”

路盼繼續問:“到底怎麽了呀?”

秦飛說:“我被你的愚蠢打敗了。”

十幾年後,故事裏的一幕在我家門口上演了。跟故事不同的是,我不是通過鎖眼看,而是通過貓眼;我不是向裏看,而是向外看。無論多麽不同,紅紅的一片是一樣的,我想了想我家門口都有什麽紅色的東西,沒什麽印象。那麽,我看到的一團紅,到底是什麽?或許隻是眼花了吧?我猶疑著退回客廳,可是門鈴又響了起來,我不相信什麽鬼故事,一定是有人惡作劇。我披上浴巾,大踏步走向房門,湊近貓眼張望,外麵依然是紅紅的,什麽都看不見,我猛地打開門……

這間公寓樓的格局類似宿舍樓以及賓館那種筒子樓,一條長長的走廊兩邊對稱分布著一間間公寓。我家位於走廊中間位置,與電梯間隻隔三個門,我向左看,空空如也,向右看,依然是空空如也,黑黢黢的走廊裏散發著一陣陣黴味。

“誰?有病啊!”我大聲喊。可是根本就沒人理我,走廊裏安靜得蜘蛛結網的聲音都能聽見,每間公寓都是大門緊閉,屋裏的任何聲音都傳不出來,什麽鍋碗瓢盆的碰撞聲,什麽夫妻孩子的吵鬧聲,一概沒有。

“王八犢子!”我又大聲喊了一嗓子,依然沒人理我,一陣微風吹來,房門差點在我身後關上。我悻悻地回到屋,把門鎖緊,繼續去洗澡。

就在這時候,我看到了她。

那是一個女人,一襲白衣柔順地垂到地板上,蓋住了自己的腳,她長發飄飄如瀑布般垂下來蓋住了雙頰,隻露出一張慘白的臉和一雙紅色的眼。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眶似乎都要撐開了,眼珠子布滿了血絲。

她在浴室鏡子裏朝我獰惡地笑著,嘴角的那絲冷幾乎要鑽進我的心裏來。我驚慌失措地轉過頭去,可是身後卻空無一人,我再轉回來,鏡子裏的影像已經不見了。我剛才雙拳緊握,現在才發現指甲已經把掌心摳破了,滲出了一點點血珠。

難道是幻覺嗎?

貓眼裏紅蒙蒙一片,女人血紅的眼珠子……

微風吹來,房門差點關上……當我站在走廊裏時,會不會有什麽人……不,會不會有什麽東西趁機進了我的家門?

正在此時,客廳裏傳出丁零當啷的聲音,我立即奔過去看個究竟,隻見一個銘牌在地上彈跳幾下不動了,那是昨天晚上我從眾香寺枯井裏撿到的,號碼是962324。洗澡之前,我把它放在了桌子上,我很確定是放在桌子中間而不是邊緣,它怎麽會掉到地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