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洶湧的記憶之潮

路盼就這麽死了,死於十幾年前的一場意外事故。

那麽,這個發布帖子的“擼胖胖”又是誰?我們1996年入學,2000年畢業,那時候互聯網方興未艾,遠不像現在這麽普及,那時候QQ剛剛誕生還在垂死掙紮,我們以擁有一個hotmail信箱為新潮。什麽ID,什麽馬甲,根本就是還沒有出現的概念,那麽是誰注冊了“擼胖胖”這個ID呢?

難道這個名字跟路盼諧音隻是巧合?

但是不對!這個人怎麽可能知道我們寢室的故事?

難道是寢室其他兄弟以“擼胖胖”的名義發布這個帖子?他是誰呢?秦飛,肖岩,盧東蘇還是江遠山?

我決定追查這件事情,此事對我很重要。

我立即給依林打電話,一接通我就急吼吼地說道:“親愛的,出事了。”

依林的聲音不疾不徐,聲音裏帶著笑意,問道:“怎麽了?這麽張皇失措的。”

我說:“中國新聞網發布了一條新聞,關於第四次單身潮來襲的……”

依林打斷了我,說道:“單身潮關你什麽事?”

“關鍵是有個評論很嚇人。”我說道。

“我記得那是2015年的舊聞了,你那麽關心一條舊聞幹什麽?”

我說:“沒這麽簡單,有個人評論,說了那天晚上的事情。”我把帖子念了一遍給依林聽,然後說道:“我不知道那個發帖的擼胖胖是誰。”

依林問道:“這事很重要嗎?”

依林如此輕描淡寫,我覺得很不可思議,說道:“我覺得他應該就是路盼,可是路盼明明已經死了呀。”

依林說道:“你是不是記錯了呢?路盼也許根本就沒有死。”

我一下子愣住了,依林怎麽會說出這種話來呢?路盼死時的慘狀0浮現在我眼前,我看到自己目瞪口呆地站在路盼的床前,路盼頭頂的窟窿汩汩地冒出鮮血,迅速淹沒了整個地麵,空氣裏滿是腥甜的味道。

這一幕如此真切,我怎麽可能記錯呢?

可是,這一幕為什麽這麽真切?熄燈之後,屋裏應該是沒有亮光的,我又怎麽可能真切地看到路盼頭頂的血窟窿汩汩地冒出鮮血呢?腦海深處,似乎突然有道強光閃過,不,不是一道,是四道,四道強光一齊照向另外路盼的頭頂,我看到了,看到我的床鋪被鮮血浸透了。

奇怪的是,為什麽在我記憶裏,我竟然看到自己站在床前呢?我不是應該隻能看到別人而不能看到自己嗎?難道這一段記憶竟然是我虛構出來的?

蔣依林一句簡單的話竟讓我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路盼難道真的沒有死嗎?那麽死的是誰?或者根本就沒人死?

隻聽依林又在電話那頭低語道:“別緊張啦,或許你沒記錯,我隻是隨便說說而已。問一下你們寢室其他幾個兄弟不就行了?”

我立即開始回憶那一張張年輕的臉,可是我竟然不記得他們去哪裏了,大學畢業之後,我們就星散四方再也沒有聯係。

我說:“算了吧,反正這事都過去那麽多年了,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吧,我懶得找他們。”

依林說道:“可是我覺得那個擼胖胖突然發布這個帖子一定是有原因的,曆史的瘡疤既然已經揭開,就不妨一揭到底,看看他到底想幹什麽?”

擼胖胖到底想幹什麽?這也是我關心的問題,我決定聽從依林的吩咐,徹底追查此事。放下電話之後,我又打開了那張截圖,截圖清楚地顯示來自網易客戶端的評論區。

我登錄了我的網易賬號,找到了那條《中國單身人口已近2億 第四次單身潮來襲》的新聞,進入評論區之後發現,擼胖胖的那條留言被置頂了,頂他的有將近7000人。擼胖胖自稱“跟帖局副局長”,用的是金三胖的頭像,網易沒有提供他的聯係方法,我隻能看他的一條條跟帖,希望找到蛛絲馬跡。他發表過的評論將近60頁,有近2000條,大部分回複都很短。他經常跟人吵架,有的留言還很粗俗,比如,在《網曝溫州女子因未生男孩遭家暴被趕出家門》這條新聞,他回複說:“下不了好蛋,你脾氣還不小啊,當初我老婆第一胎生了個女孩,過了小孩滿月差點讓我給踹死。”針對《韓國最任性美女主播私照曝光》,他回複說:“我想吃她的屎。”

這個擼胖胖一定不是我們寢室的路盼,別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路盼是不喜歡吃屎的。

路盼有一種本事,據說是娘胎裏帶來的,就是無論在什麽情況下,隻要他想睡覺,就一定能睡著。那應該是1997年,張國榮還沒有跳樓自殺,正忙著在全球各地舉辦演唱會,《愛慕》、《側麵》、《今生今世》、《當愛已成往事》等膾炙人口的歌曲再度風靡了整個華人圈,熄燈之後,大家高聲歌唱,肖岩將一本書卷成話筒的形狀,一會兒指著秦飛喊:“廣州的朋友們,你們好嗎?”一會兒指著盧東蘇喊:“洛杉磯的朋友們,你們好嗎?”

秦飛嚷道:“為什麽他在洛杉磯,我在廣州?我要去洛杉磯。”

肖岩繼續興奮叫道:“這位朋友,就你事多,你給我殺他阿撲!”

江遠山問道:“請問我的哥哥,‘殺他阿撲’是什麽意思?”

肖岩模仿粵語的腔調說道:“‘殺他阿撲’就是粵語的shut up閉嘴的意思啦。這位來自東京的朋友問的問題很好,我們把掌聲送給他。”

劉巍說道:“哥哥,你今天的演唱會到底在哪兒啊?”

“哎呀,這位小帥哥,你討厭死了!”肖岩扭捏道,“現在我會大家獻上一首《當愛已成往事》。DJ呢?DJ!”

我猛醒過來,我是DJ,於是連忙敲床伴奏,肖岩縱聲歌唱:“**不要再提,我已無能為力……”

所有人跟著一起狂笑,而就在這片狂浪的笑聲中,夾雜著一陣陣呼嚕聲,那聲音有時候綿如絲,有時候硬如鋼,有時候仿佛進入**,有時候仿佛早泄般泄氣……

路盼竟然睡著了!

肖岩說道:“這位佛山的觀眾表現很不好哈,要不我們把他拖出去喂狗好不好?”

江遠山說道:“哥哥,我覺得我們不能虐待動物,狗也需要吃點幹淨衛生的食物。”

肖岩說道:“這位愛護動物的歌迷,你會得到我的一張簽名照。”

大夥邊說邊笑,路盼竟然渾然不覺,依然鼾聲如雷。

劉巍說道:“咱們錄音怎麽樣?”

大家哄然叫好,於是劉巍拿著秦飛的錄音筆,跳下了床。

肖岩說道:“這位東京的朋友還是大阪的朋友,你能把褲子穿上再來看我的演唱會嗎?”

原來,劉巍喜歡**,他本已經脫光了,一時興起要錄音,也顧不得穿條褲子了。聽到肖岩說話,劉巍說道:“哥哥,我隻買了一張票,但是我弟弟也好喜歡你哦,所以讓它也聽聽。”

眾人再次發出放浪的笑聲。

劉巍光著屁股走到路盼跟前,摁下錄音鍵,卻將錄音筆對準了自己的嘴,說道:“朋友,你聽過豬的叫聲嗎?你聽過豬打鼾嗎?你還記得公豬**時的呻吟嗎?如果你已經忘記了,那麽你就聽吧!”說完,他才將錄音筆對準了路盼的鼻孔。

大家在**笑成一團。

路盼迷迷糊糊地聽到有人在笑,於是睜開惺忪睡眼,乍見白晃晃的一團物事,站在自己床邊,這一驚非同小可,他“啊”的尖叫一聲,坐了起來。而劉巍正聚精會神地錄音,突然聽到路盼淒厲的大叫,又見他“騰”地詐屍般坐起,嚇得也是“啊”的一聲,錄音筆“啪”的一聲掉到地上。

秦飛急了,說道:“我的錄音筆!”

路盼這時也清醒了,怒道:“你幹嗎?在我麵前光著屁股幹嗎?別讓我看到你老二!”他頓了片刻,續道,“啊!****啊!”

隻有我從來不罵劉巍****,因為我就是劉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