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虛構的日記,錯亂的人生
1998年12月24日晚上,我跟江遠山在燕園喝酒,度過了一個鬱鬱寡歡的平安夜,我本來想約依林,但是她要參加老鄉會,我覺得天都要塌了,心情鬱悶到極點。但是,上帝總是垂青做好了準備的人。12月31日晚上,我們班舉行了一次化妝舞會。有的人戴上了魔鬼麵具,有的人打扮成聖誕老人,有的人插上翅膀硬說自己是天使……
後來,我說:“依林,我們出去走走好嗎?”
她看了看我,笑了,說道:“好呀。”
我們抽身而退,走在校園裏,看著路中央那條剛剛畫上去的黃線,依林說:“來,咱們比賽走台步。”
走台步這件事,看上去挺容易的,要做好還真有點難度。於是,我輸給了依林……已經夜裏10點多了,我們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學生禮堂,那裏聚集著許多人,人群中有一口巨大的鍾,那是學校花費了七八萬元鑄的,主要用途隻有一個,就是在新年到來之際敲響。我們不願意湊這個熱鬧,便坐上55路公交車,去了市中心的廣場。人很多,為防走散,我緊緊地拉著她的手。當新年的鍾聲敲響的時候,人群沸騰了。而我卻特別緊張,低聲說道:“依林,我……我想……我想跟你說件事。”
依林調皮地看著我,說道:“說罷。”
“我……我……你……我可以做你男朋友嗎?”
依林的笑意裏閃爍著狡黠的神色,她看著我閉上了眼睛,在新年的鍾聲裏,我吻了依林的唇……
那一幕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每當午夜夢回,我都會回憶跟依林的初吻。所以麵對劉燕燕的問題,我很得意地說:“long long ago.”
劉燕燕卻說道:“她不是失蹤很久了嗎?大家都說她被殺了。”
我有點蒙圈地看著手機屏幕,以為自己看錯了,這個女人怎麽這麽惡毒?她怎麽會說依林死了呢?我說:“你怎麽說話的?都是同學,你這麽詛咒她幹什麽?”
群裏同學紛紛發來驚恐的表情,就像之前一樣,他們像是商量好了一樣,不是強調依林失蹤了,就是懷疑我瘋掉了。我氣憤地退出了微信,然後給依林打電話,電話通了,但是沒人接。
這些人怎麽可以如此咒詛我的依林呢?我氣憤難消!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瓢潑大雨,天地間一片晦暗,時不時有閃電劃破天際,隆隆雷聲似乎野獸低吼。
我想起了另一個雨天,那是1998年夏天,新學期開學後的第二天,將近中午時,陰雲密布,我到學院去報到,一出門大雨便嘩嘩地下起來,幸虧有準備,我撐起傘,悠哉遊哉地往前走。突然看見了蔣依林。她沒帶傘,正往學院小跑。一種英雄救美的衝動立即支配了我,我衝上前去,為她撐起一方晴空。
“沒帶傘啊!”
“本來還想碰碰運氣,誰知真的下雨了。幸虧遇到你。”
“有仇不報非君子,有恩不報是小人啊。”
“我對你有什麽恩了?”
“那是在上半年,烏雲密布**雨綿綿,我是劉巍,你是蔣依林,一份美妙的感恩之情就從你給我撐起傘的一刹那開始。之後我便拚命地尋找機會來報答你,沒想到你今天終於撞到我的槍口上了。”
“於是,你就做成小人了。”
“哈哈哈,也可以這麽理解啊!”
我把她護送到學院,獨自在樓下等她,她說:“如果你有事,就先回去吧。”
“即使有天大的事,也比不上給你撐傘的事大啊!”
她嫣然一笑,進了學院大樓。等她出來後,我送她回宿舍。
“不下雨了,不用撐了。”
“這老天真欠揍。”
“為什麽?”
“早不停晚不停,偏偏在這個時候停。”
她又是嫣然一笑。
一個炸雷又在窗外響起,轟隆一聲將我從回憶中扯了回來,手機屏幕亮了,我的電話響了,依林給我回電話了,我急不可待地接聽了,說道:“依林,依林,是你嗎?”
依林的聲音永遠那麽溫柔、善解人意,“親愛的,你怎麽了?”
“沒什麽,他們……他們……”我不想說同學們造謠的事,我怕她傷心難過,於是就問,“你怎麽不在咱們同學群裏啊?”
“我跟他們沒什麽好講的。”
“依林,你最近在忙什麽啊?”
“上班上班上班,整天就是無聊地上班,填寫各種表格,準備各種資料。好了,不跟你說了,我又要去聯係會議室了,待會兒有個會要開。”
掛了電話之後,我的心情好了很多,我又打開微信,看著那個莫名其妙、死氣沉沉的同學群,我氣不打一處來,在群裏說道:“剛才依林給我打電話了,她根本沒有死,希望你們以後不要再搞惡作劇了。”
我說完這話之後,一直沒人理我,可能是謊言被拆穿之後,他們無言以對了吧?如此過了五個多小時,終於有人回了一句——白清說:“劉巍,你還是去看心理醫生吧。”
在我心裏,心理醫生是一個很神秘的職業,他們擁有一雙可以穿透人心靈的眼睛,在他們麵前,你毫無秘密可言。所以,踏進心理診所那一刻,我的內心深處是拒絕的,總感覺渾身上下都要被看個精光。我以為,心理醫生的眼睛一定是很犀利的,否則怎麽看穿我呢?沒想到,迎接我的是一雙溫柔的眼睛,水汪汪的,仿佛兩泓清泉。
“你就是劉巍吧?”她的聲音也是悅耳動人的,柔和,且帶有磁性,我感覺自己要融化在她的聲音裏了。
“你好。”我訕訕地笑道,在美女麵前,我反而拘謹起來。
Aimee的確很美,肌膚雪白不染一絲塵垢,齊耳短發顯得精幹利落,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讓人倍感親切。不需要引導,看到她,我自然而然就生出了傾訴的欲望。
Aimee問:“你跟劉燕燕是同學?”
“是。”
“她是我好朋友,”Aimee說,“她說你可能失憶了。”
“也不完全算失憶,”我看著Aimee迷人的眼睛,感覺自己很渴望沉進去,“我有些事情想不起來了,有些事情又記得。”
“你記得的事情都有哪些?”
“比如我的姓名,履曆,大學時發生的故事等等,我全都記得。但是涉及到我們寢室的一些事情,我卻又不記得。”
“比如呢?”
“據說我們寢室發生過多起謀殺案,我們寢室六個人,四個人被殺了,一個人被抓了,但是我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Aimee又問道:“那麽,你記得的那些事情,為什麽沒有忘記呢?”
“因為都寫在日記裏了呀。”
“也就是說,沒有日記的話,你也會忘記那些事情。”
聽到Aimee這麽說,我有點驚訝,難道那些寢室裏的愉快時光、我和兄弟們的打打鬧鬧,我真的會忘記嗎?
Aimee又說:“如果這本日記是假的,那麽你所有的記憶可能都是根據這本日記虛構出來的。”
我更加茫然失措了,我為什麽要虛構這樣一本日記呢?在我的日記裏,巨細靡遺地記載了很多生活故事,這怎麽可能都是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