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蒸餃白
屋內再一次安靜下來,隻剩下卞家家主,方臉盤大漢,九叔等人。阿龍沒懂這是何意。這幾分鍾之內的變化實在太快,眼下的情景更讓人琢麽不透,更讓阿龍疑惑的是婉瑩不見了,她不是剛才還在外屋的紅沙發上坐定的麽?
“行九!”方臉的漢子開口講話了,“你們這是幹什麽?”
九叔沒理他對著阿龍自顧自說道:“阿龍,這是百行會副會長,薑會長,我們替茶判官家出頭的事情被他發現了。”九叔不管不顧要向阿龍傳遞更多情報。
阿龍立刻心知肚明趕緊接上話頭。“薑會長,您消消氣,是我這個晚輩執意要解決這個事情的。”
副會長撇嘴一笑,“你們知道你們在幹什麽麽?出頭?你們還當還是當年的堂口呢。”一邊說一邊憤怒的從人群中走了出來,“這都什麽年代了,你們怎麽還講江湖這一套啊。現在已經是現代社會了,凡事不要講個規章製度麽?”
九叔沒有低頭,不卑不亢的回答,“茶判官家的事情不能不管。不管他們家必然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即使不是江湖人就算是普通人我也不能不管。”
“笑話,”副會長依然很憤怒,“你知道到這其中是怎麽回事嗎?真是笑話,聽了一麵之詞就想來逞英雄,除暴安良,你知道其中原委麽? 沒有調查清楚就來講什麽江湖道義,真是成何體統!”
一時間空氣安靜下來,沒有人說話,阿龍和九叔對視一眼,副會長已經說得這麽明顯了,阿龍知道對方手裏一定有自己這邊不了解的情況。
他知道自己算錯了整件事,原來以為就是簡單的一個富家商鋪為了奪取寶物而欺壓窮人的事情,沒想到這裏麵遠沒有這麽簡單。
副會長繼續說道,“你們呀你們,要不是我剛才四處遊走無意間看見了陸家的小孩子跟我們卞小姐竊竊私語我還真就不能發現你們居然幹這個勾當。”
“好啦,老薑,都是晚輩不至於跟他們這麽置氣。”卞家的老爺子趕緊出來打圓場。作為這家的主人今天是宴會的場合他不想鬧出太多亂子,而且,他是這個物品的主人,他出來說話比什麽都好使。
聽了老人出來打圓場,副會長也不好再說什麽,趕緊過來賠罪,“卞老爺子是在抱歉,幫會內部的事情按理來說不應該叨擾到您的。我這裏給您賠禮了。”
“哈哈,您這麽說就見外了,我對於江湖上除暴安良的事情一直很敬佩。兩位做這個事也是好心好意嘛。況且,記為來了並沒有大張旗鼓而是先找我女兒驗證瓷器真偽,這也是給我卞某人留了麵子的嘛。”卞老爺子說完哈哈大笑。
薑副會長也隻能附和著笑起來。卞老爺子笑完繼續說,“你們以為我這個“奉化青瓷”是偷來的搶來的?哈哈,其實不然,我雖然花大價錢收購古茶器,但是我不偷不搶,這是我作為茶莊老板的原則。”
說罷卞家老爺子帶著眾人走進內室。
鐵皮的保險箱悄然打開,裏麵是一份份文件。卞老爺子也不驚慌,在這麽多人的虎視之下,抽出了一份文件。
“你們看看吧。正如薑會長所說這是現代社會了,凡是我都簽了合同。”
文件遞了上來,幾個人傻眼了。
沒有人想到,故事居然是這樣的。
這是一份合同夾在藍色皮夾子裏一張張整潔的紙麵上寫著一份條例細致的買賣協議。阿龍對於這種文件還算比較熟悉,很快就總結出了大致的意思。這個協議主要就是明確買賣“奉化青瓷”和素夜芳軒茶鋪的交易方式,交易細節和最終交易的款項。簽字人上寫著兩個陌生的名字:張信永,李金玲。
看見了這兩個名字阿龍沒察覺什麽,但是九叔的臉色已經變了。
“看見這個幾位就應該明白了吧。”卞老爺子一攤手,表示自己的無辜。
阿龍想問些什麽,但是看見九叔陰沉的臉,知道事情沒有那麽簡單。接著他們幾乎是被副會長半強製的帶出了卞家的宅院,
“走吧!晚上再說你們!”副會長留下這一句就返回了宴會當中。隻留下爺三在馬路上歎氣。留下了無盡的疑惑,不甘和委屈
阿龍很不高興,嚷著隻能有吃兩口熱乎的才能平複眼前的煩心事。九叔想都沒想就帶著他們奔著城市北邊去了。白記蒸食鋪就坐落一座大街左拐的胡同裏,小攤子不大,但是蒸籠一個疊著一個仿佛在壘高聳的城堡。鋪子的老爺子大光頭小眯縫眼,掛著手巾板,在蒸屜之間泰然自若,時不時看看這個火,或者再給那個爐子填把柴火。
此刻太陽也已經向西轉去,但是卻還沒到下班散場的時候,攤子上此刻還沒有多少人,
九叔坐下,“白老哥哥,來一盤羊肉蒸餃,一盤蝦皮韭菜粉,一盤素包的,一盤玫瑰小豆。”
灶上的人聽見吆喝才發現有人在喊他,看見九叔立刻點點頭,“有小半年沒看見你了。你們稍等,馬上就來。”
九叔點點頭,“再來一壺燒酒,上一碟你家蘿卜幹……”
“還有一疊香醋,我知道。”白老爺子在灶台邊揮揮手。示意對於九叔的要求他了如指掌。但是九叔像是不放心似的還是盯著攤位灶台的方向。
三個人坐下來便是不合時宜的長久的沉默,而且這個沉默讓人感到非常的不適,讓人抓耳撓腮,但是老少爺三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阿龍望向懸天,眼神中的意思就是:你是大哥,你總不能讓我這個小弟開口吧。
懸天微微搖了搖頭,心說:這個時候說不定九叔正在氣頭上,我可不觸那個黴頭。
阿龍雖然不是那種耍橫的人,但是此刻也隻能狠下心,從者懸天瞪了瞪眼睛,那個意思就是:你要是還叫我一聲少爺就趕緊把我說這事辦了。
懸天歎了口氣,張了張嘴,最後仿佛才鼓起很大的勇氣問道:“九叔,今天這事到底怎麽回事,協議上那兩個名字是怎麽……”
這句話就還沒說完,九叔開口打斷了問題,“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懸天也隻好點點頭,把自己一肚子問題憋了回去。
“你還記得我在楊家門下學拳,然後被召回家裏的事情吧,”九叔像是自言自語,但是又像是對著阿龍講述什麽。“我被從四處遊學的狀態抓回來的時候,我逆反的情緒很嚴重,我家裏的是專門給百行會一眾高層看家護院的,當時因為我的逆反情緒,所以家裏給我安排了一個特別輕鬆的工作,給你父親當保鏢。”
“給我父親當保鏢是輕鬆的工作?”阿龍增大了眼睛。
“是的,簡直輕鬆的不行,”九叔不知道怎麽就笑了起來,“我這些天帶你轉的這倆家館子都是你父親常來的,我也就跟著熟悉了。就這價白家蒸食鋪,你父親有時候喝完酒或者幹完事情都會來這裏,這裏的餡料種類比較多,就說肉餡的,他家都是蒙古來的優質羊肉、上等香油調餡。麵皮又嫩,咬開一嘴熱油包裹的肉餡,甭提多好吃了。”
“你一說我都流口水了。”懸天抹抹嘴,阿龍也睜大了眼睛。兩個人在九叔的講述中似乎都忘了剛才在品茶會上發生的事情。
“當然,他家最傳統的,也是做得最好吃的是特色甜餡蒸食,咱就說你爸爸當年了坐在這肯定是玫瑰小豆、山楂、甜鹹、棗茸一樣來一盤。”說到這九叔都不自覺的樂了,“那陣的時光真是真美好。”九叔不知不覺地掏出了煙鬥,餃子也端了上來,到處都是升騰的熱氣和煙氣混合在一起,煙霧中九叔仿佛又回到從前。“那陣白老爺子正值年輕力壯,包的蒸餃和蒸食又快又好,而且還熱情好客,總是跟我們這些在他攤子上食客們打成一片,我們都叫他蒸餃白。”
“啊,誰喊我?”蒸屜中忙活的白老爺子似乎聽見了什麽抬起頭四處望著。
“沒事,”九叔擺擺手,“白老哥哥,幹你的吧。”
“哦,”老人又低下了頭。
“他現在上年紀了,耳朵不好使了。”九叔歎了口氣。然後慢慢的吃了一個羊肉蒸餃,這一刻阿龍突然理解了上課老師講過的那個詞,“物是人非”
輪吃兩個年輕人肯定是主力,尤其阿龍這麽愛吃,基本上了桌就忘了別的事情,就不說了餃子了,就他家的蘿卜幹鹹菜都是鮮鹹可口正好解開羊肉餃子的油膩。九叔則顯出了老態,隻是時不時的吃上一口,然後邊吃邊抽煙,冷不丁,九叔繼續說道,“我和茶判官就是在這個蒸食攤子上認識的,那時候,你父親和茶判官酒判官已經認識一陣了,當時他們幾個總是和一些文人泡在一起吟詩作對,我這個粗人從來都沒參與過。後來茶判官在老家取了個媳婦,想介紹給我們這些朋友認識,你爸爸就說,那種吟詩作對的場合不適合見麵,於是就想起了這個小攤。檔次不高大家都比較隨意。也是那一次我和茶判官還有酒判官見麵了,還見到了茶判官的新媳婦——李金玲。”
哦!懸天和阿龍聽見了這個名字來了興趣,這不正是今天在買賣“奉化青瓷”的兩個名字中的一個麽?
阿龍和懸天對視了一眼,意識到九叔並不是單純的在回憶過去,而是在講述為什麽自己今天看見合同上的那兩個名字是那種表情。“那個女人雖然來自農村,但是對於天津,北京這種大城市都十分好奇,當時她嫁過來隻是因為家裏覺得茶判官一個人在天津,沒有個女人為他洗洗涮涮,所以幫他說了這一門親事。可是連茶判官自己也沒有想到,這個李金玲卻不是一般的女人。”
九叔又開始吃餃子,他好像並沒有更好的語言來形容當時的情景。
“隻能說她是新女性,對於這裏的所有事物都充滿了好奇,說真的,當時我們都沒有想到,或者說知道剛才看見那份簽名文件之前我都沒有想到,她原來真的會這麽幹。”
飯桌上,安靜了下來,隻剩下咀嚼事物的聲音。
“據我所知,李金玲和張信永這兩個名字,一個是茶判官的夫人的名字,一個是茶判官兒子的名字。”
阿龍和懸天都因為這個結果張大了嘴,不敢相信九叔說出的這個情報。
“茶判官家的家法比較特殊。”九叔繼續說道,“因為年輕人嗅覺靈敏,對於品茶判茶多有益處,所以隻要是年輕一代到達一定歲數,通過考試,就能成為新一代的繼承人,屆時這個新繼承人將擁有全部的財產的繼承權、”
“這是什麽意思啊?”懸天一時間沒聽明白九叔想表達什麽。
“也就是說,茶判官兒子張信永的簽字是有效的,這件事不僅法律上說得通,江湖道義上也沒有毛病。”阿龍腦袋轉的快,立刻就知道了九叔的意思。
“是的,他兒子剛剛成年,便簽下的這樣的文件,我真是很難想象中間發生了什麽。”
阿龍太能夠聽出九叔的意思,他在懷疑。懷疑是茶判官的夫人主導的買賣。
“九叔你在懷疑是茶判官的夫人慫恿他兒子簽字將茶判官家的古物和老宅出賣?”阿龍將最後一個素餡的餃子塞進嘴裏,幽幽的問。
九叔抽了口 煙,點點頭。這已經是九叔表達十分肯定的樣子了。
阿龍便沒再詢問。他看了看桌上最後一盤蒸食。玫瑰小豆陷的,是甜的。甜的東西最讓人開心,他忘記這事誰告訴他的小知識了。也許吧,這一盤甜的能掃去所有陰霾。
暮色已經沉沉,路燈掌了起來,秋風依然吹不散這個小攤上的熱氣。略顯老態的白老爺子依舊在攤子前忙活不停。生活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