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章 基因突變

我在哪裏?

他晃了晃似乎有上百斤重的腦袋,立刻感到全身傳來的酸痛。

又是一陣眩暈後,意識逐漸變得清醒。

最後的記憶是郊外的研究所、類似棺材的玻璃槽、暴起的彭飛、被人扼住喉嚨的痛感以及漫天的火光和視線可及的電梯間……

此刻,他發現自己正躺在**,被子溫暖的觸感讓他感覺到一絲放鬆,眼前的床頭櫃上立著一杯冒著熱氣的水,杯子下麵壓著一張紙條。

他長長地吸了口氣,將紙條草草看了一遍,大概的意思是讓吳虞盡快離開冬月市,因為X公司的人已經盯上了吳虞和自己,尾部的落款是張碩的名字。

吳虞將紙條放下,這時才注意到淩亂不堪的臥室,就像是剛被打劫過一樣。原本擺放在電視櫃上的幾個花瓶碎了一地,抽屜被拉開,衣服被扔得滿屋子都是。吳虞第一時間想到了X公司,作為彩虹計劃最大的投資方,研究所被毀,意味著X公司這些年不斷投入的大量資金化為泡影。

報複是必不可少的,隻是時間問題。

下了床,吳虞才感覺到渾身的無力感到底有多麽嚴重,甚至連眼睛都有些發花。家裏亂成這樣,他要收拾東西跑路前還必須得收拾下屋子,否則很多東西他壓根找不到放在哪兒,平時這些事都是張了在做,他哪裏收拾過這些?

看著滿屋子亂象,吳虞一頭栽倒在**,心生出無力感,正煩的時候,窗戶外竟然傳來了極為亢奮的歌聲。吳虞爬起來,看著窗外已經開始跳廣場舞的大爺大媽,扭動著身軀,臉上洋溢著笑容,隻是這音樂聲實在太響,吳虞感覺耳膜都要破裂的感覺。

“你們他媽的就不能小聲點?”吳虞手抓著窗框,朝著樓下的大爺大媽怒吼。

隻不過吳虞的聲音一出口,瞬間就被音樂聲淹沒,以至於樓下幾乎沒有傳來任何反應。

吳虞長歎一口氣,煩躁之後,漸漸冷靜下來。

換作平時,吳虞向來是敢怒不敢言的,怕這些大爺大媽罵自己不“尊老愛幼”,從而惹事上身之類。今天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竟然罵出了聲,幾乎沒有任何猶豫,難道是忍受久了突然爆發?

吳虞沒有深想,著手開始收拾屋子,但渾身無力的感覺讓他很是難受,也許是餓了吧?

冰箱裏放著些已經焉了的蔬菜、生雞蛋以及兩盤不知道什麽時候的剩菜,原本吳虞是打算將剩菜熱一下再吃,但他卻沒能忍住,直接用手抓著剩菜往嘴裏喂,油順著嘴角流下。

吳虞像是失控了一樣,在吃完剩菜之後,又將焉掉的蔬菜喂進了嘴裏,大口地嚼著,冰冷和苦澀充斥著吳虞的口腔。他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的手不斷將蔬菜投喂進自己的嘴裏,想停卻停不下來,等蔬菜吃完,吳虞將目光轉向生雞蛋。

幾秒之後,一顆冰冷的雞蛋已經整個被吳虞放到了嘴邊,就在要進嘴的一霎那,吳虞極力地控製自己的右手,試圖阻止這顆雞蛋進入自己的嘴巴,但他的嘴巴已經張大,甚至主動往前靠了幾分。

正僵持不下時,吳虞的左手忽然抬起,對著帶殼的生雞蛋輕輕一拍,整個生雞蛋頓時進入吳虞的嘴裏,緊跟著,蛋液橫流,濃重地腥味幾乎讓吳虞快要喘不過氣來。

他的表情扭曲,喉嚨卻不停將食物咽下……

這一切遠沒有停止,在將僅有的幾個雞蛋吃下去之後,吳虞仍舊有強烈的饑餓感。

他不由自主地拿起桌上的鑰匙,將地上的衣物和花瓶碎片踢到一邊,徑直出了門。

關門時,吳虞發現房門上多出了“Limbo”的字樣,不像是小孩隨意的塗鴉,倒像是有人刻意印刻上去的。吳虞伸手試圖將這些字樣摳下,但這些字就像是印刻進了鐵門裏,怎麽也清除不掉,吳虞隻得放棄。

下樓時,吳虞總算勉強將嘴角殘留的蛋液和油漬抹掉。

蜀都麻辣燙裏熱鬧非凡,狹窄地廳堂裏,幾張油膩到發亮的餐桌前坐滿了人。每個人麵前都是一份熱氣騰騰的麻辣燙,搭配上幾瓶冰鎮的啤酒,頭頂上的老式電扇無力地轉著,絲毫不能消減這裏的高溫,吳虞進來沒多久,後背便已經被汗水浸透。

麻辣燙還沒端上桌,吳虞隻得看著旁邊的人進食,自己直咽口水。

“20號取餐!”

吳虞拿著號牌,急匆匆地來到取餐台,端起瓷碗,剛準備回坐,又很快將瓷碗放下,拿起一旁的勺子,伸進瓷盆裏,舀起一大勺香菜和蔥花,放進瓷碗裏,這還不夠,吳虞又將視線挪向一旁的辣油,又是一大勺,攪拌之後嚐了嚐味,這才心滿意足地回了座。

在一旁嗑瓜子、看電視的老板娘站起身來,看著已經見底的辣油罐子,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口味有點重喲,我這辣油都不夠使了。”

吳虞尷尬地笑笑,隨即狼吞虎咽,也不顧上辣或不辣,燙或不燙。

此時,門外走進兩個客人,像是對小情侶,你儂我儂的樣子。

老板娘拍了拍身上的瓜子皮,迎上前,“來了,老弟!”

她迅速地清理出一張桌子,“還是兩碗麻辣燙,兩碗糍粑冰粉?”

“各一份吧。”男生滿臉是汗,手伸到女生腰間盈盈一握,“大熱天的,她非得吃麻辣燙。”

麻辣燙很快端上來,冰粉也很快上了桌。

兩人正吃著,吳虞已經把碗裏的麻辣燙吃得一幹二淨,連湯都喝幹了。他抹了抹嘴巴,將視線看向男生跟前的冰粉。

感受到吳虞的注視,男生別扭地皺眉,女生打趣說:“看上你了。”

男生沒好氣地作勢要打,女生頭一歪,卻瞧見吳虞已經站在了兩人桌子跟前。

“你,有事嗎?”

男生問完,這時才注意到吳虞的目光並不在自己身上,而是盯著桌上的冰粉。

“你……想吃這個?”後麵原本還跟著句:想吃自己買啊,但沒等男生說完,吳虞一把將裝冰粉的碗端到麵前,仰著脖子,一飲而盡,剩下的糍粑和冰渣也被他囫圇吞下,看得男生目瞪口呆,而後便是蹭地站起來,瞪著吳虞。

“你這人有毛病嗎?”男生說完,轉而看向老板娘,“老板娘,這錢怎麽算?”

老板娘回過神來,有些不滿地看著吳虞,“你什麽意思啊,壞我生意?”

一邊說著,老板娘一邊下了逐客令。

吳虞對發生的事完全懵圈狀態,想道歉,但身體卻很誠實,嘴巴閉著,動也不動。

到付錢時,吳虞更尷尬了。

手機支付的秘密是多少來著?

指紋支付不成功?

刷臉支付失敗?

吳虞尷尬地笑笑,老板娘似乎早看穿了吳虞的窘迫,將手裏的電話揚了揚,“想吃白食?再不給錢,等著進局子吧你!”

最終,吳虞將腕上的手表抵押給了老板娘,這才得以脫身。

出了店門,吳虞內心已經到了驚恐的地步。

從他醒來到現在經曆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事,重點是他感覺自己不能完全地掌控自己的身體和行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吳虞覺得一定是自己還沒能從爆炸中緩過來,於是決定回家休整,可回到家之後,滿屋子的亂象讓他的心情煩躁到了極點,他硬著頭皮開始收拾殘局。

漸漸地,吳虞有了新的發現,自己像是變了一個人,平時一個人難以挪動的沙發被他輕易地挪回到了原位,關鍵自己一點都沒有感覺到累。他試著再次將沙發挪動位置,仍舊是輕易地辦到,吳虞甚至覺得自己的力氣能將沙發舉過頭頂。脫掉上衣,看著自己這一身的肌肉,吳虞欣喜之餘開始有點困惑。

他原本是個醫學院出來的文弱書生,對於健身這檔子事完全不感冒,雖然還是有股子蠻勁,但畢竟有限,這一身肌肉簡直來得太過突兀。

難道是研究所爆炸時,自己的身體遭受了類似於基因突變的事?

吳虞聯想到之前自己的行為舉止,越來越覺得奇怪,發生的這些事總不會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吧?

精神分裂?

幻覺?

吳虞無奈地搖了搖頭,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張了,誤會是時候該解除了,“利用”這個詞,吳虞想都不敢想,隻是在小節和大義之間,他選擇了後者。現在X公司已經盯上吳虞,難保他們不會找張了的麻煩,即使兩人不能重歸於好,提醒張了注意,也是吳虞應該做的。

下到地下車庫時已經是下午四點。

坐上車的一瞬間,吳虞的精神好了很多,熟練地動汽車,左右看看後視鏡,隨後車子如同箭一般從車庫中射出。

橫杆在前,老人在側。

看守停車的老人聽著發動機的轟鳴聲,拉下眼鏡,抬眼看向吳虞的車。

“大爺,橫杆!”

“什麽?”老人側著身子問。

“橫杆!”

“什麽橫?”

吳虞猛地一拍方向盤,打開車門準備跟大爺好好說說,剛下車,橫杆卻抬了起來。

大爺將眼鏡扶正,指了指牆壁上的字,“減速慢行”。

上了馬路,吳虞更加變得肆無忌憚。吳虞取得駕照雖然已經有6年時間,但買車還是一年前的事,要說他技術有多好,他自己也不信,可此時熟練地揮動換擋杆,輕鬆避開路障,不斷超車的人正是吳虞。這讓吳虞感受到了飆車的快感,沉浸在其中,至於後麵的一片罵聲,吳虞車內的嘈雜音樂早已蓋過。

好景不長,接連過了幾個路口,吳虞便被攔了下來。

一身製服的女交警走到吳虞車跟前,敲敲車窗,“您好,請出示你的行駛證,駕駛證。”

吳虞在口袋裏摸摸索索,終於在上衣口袋裏找到證件遞過去。

“您好,您涉嫌危險駕駛……”

“警察同誌,我……”

“這是您的罰單。”

吳虞黑著臉將罰單接過來,再也不看女交警一眼,開著車繼續朝張了家前進。

到達張了暫住的公寓,吳虞沒有見到張了,反而是見到了張了的閨蜜小沃。

“你還好意思問我她在不在?”小沃的語氣並不友善,大抵是知道了兩人分手的事,“你跟我說說,你是怎麽拉下這個臉來問我的?”

“她,沒在嗎?”

“這世道變了啊,人瘋了,不知道是你傻了,還是我out了?”小沃沒好氣地說:“她昨天去你那裏,說是拿東西,之後就沒回來過,你現在倒跑過來問我要人?”

“她去了我那兒?”

“你別跟我說沒見到人,男人的嘴,騙人的鬼,要是讓我知道你再利用我們家了姐,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吳虞任由小沃在言語上威脅著,冷靜下來之後,他再次嚐試撥打張了的電話,可電話卻提示未在服務區,張了去哪兒了?難道X公司的人將她帶走了?可破壞研究所的人不是張了啊?

“喂,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

“你給張了打個電話,看看她在哪裏!”吳虞幾乎是用命令似的口吻,聲音大到無以複加,小沃當場被鎮住,乖乖地拿出電話,準備撥號時才反應過來。

“誒,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吳虞不由分說,將小沃地電話一把搶過來,撥打張了的電話,提示音仍舊是不在服務區。

這一下,吳虞的心跟著懸起來,他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X公司的人敢對張了做出什麽出格的事,那他就跟X公司拚了,大不了魚死網破!

正暗暗下定決心時,一個熟悉地聲音傳來,“我餓了。”

吳虞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旁的小沃趁機將電話搶了過去,“你餓了關我屁事?”

“你也聽到了?”吳虞不可思議地看著小沃。

而小沃卻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吳虞,“你沒病吧?”

“什麽意思?”

“你自己說的啊,你餓了,什麽叫我也聽到了?難道我不該聽到,還是說你聽不到?”

“我說的?”吳虞咽了咽口水,再三向小沃確認之後發現這句話確實是吳虞自己說的,可吳虞卻清楚地記得自己剛才並沒有說話,而且腦子裏還在想張了的事……

我餓了?

吳虞想起自己之前瘋狂進食的場景,不由得一身冷汗,不顧小沃地追問,回到了車上。

坐上車不久,吳虞再一次聽到熟悉的聲音,“我很餓,很餓。”

隻不過這一次,吳虞透過車窗的投影,清楚地看見自己的嘴巴張開,連貫地將這幾個字吐了出來。

吳虞隻感覺脊背發寒,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這是精神分裂的前兆嗎?

很快,吳虞從這個愚蠢的話題中脫離出來,因為他眼角的餘光察覺到有車在逼近自己。一連四個車,同樣的款式,同樣的新舊程度,甚至連號牌也隻相差一位數。

四輛車慢慢地逼近,吳虞在車身上看到了X公司的標誌,一條銜尾蛇,看似像無窮大的符號:∞。

它們的來意,吳虞不用想也知道是為了研究所的事而來。

八個人分別從四輛車中下來,圍攏在吳虞車跟前,此時想要逃走幾乎成了不可能的事,吳虞心裏還抱著一絲幻想,那就是這八個人無法將他從車內拖出,寄全部的希望於車門上。吳虞還沒來得及拿起手機報警,車窗的破碎聲讓他心裏一顫,緊跟著,他被兩個人架住,上了其中一輛車。

仍舊是同樣的裝扮,鴨舌帽,半遮麵。

四輛車齊齊發動,兩輛在前,一輛在後,吳虞位於居中的一輛車上。

“你們要幹什麽?”吳虞憤怒地說著:“你們這樣做是違法的,知道嗎?”

“你們要帶我去哪兒?”

“張了是不是被你們抓了?”吳虞氣急敗壞,之後拚命地掙紮著想要下車,可三個人坐在後排,吳虞被夾在中間的位置,幾乎動彈不得。

之前永不完的力氣,這時竟然沒了,吳虞覺得真是有些可笑,難道是自己的夢還沒醒嗎?

眼看著車子向郊區行駛,吳虞卻什麽也做不了。

車子很快駛上麗水大橋,車速開始變得緩慢,透過前車窗,吳虞看到了之前給自己開罰單的女交警,看樣子是在查酒駕?吳虞暗道機會來了,可後背很快被冰冷的槍口對著,他老老實實地坐回原位,不敢再擅動。

眼看距離交警越來越近了。

“您好,請出示您的……”女交警楞了一下,大概是看到了吳虞,想起了之前的事,“行駛證,駕駛證。”

駕駛員迅速地拿出證件。

檢驗之後,女交警跟著說:“請下車接受酒駕檢測。”

駕駛員鬆開了車門上的鎖,吳虞趁勢而起,將車門打開,越過看守的人,踉踉蹌蹌地下了車,不等站穩身子便往前奔,躲到女交警的身後。

“嗯?”女交警對吳虞的舉止趕到奇怪。

“是我。”

“我知道。”女交警好奇地問:“然後呢?”

“上車了!”

此時,駕駛員已經回到了駕駛位上,另外兩人則是站在車子的兩側。

吳虞聽見聲兒卻沒動,女交警提醒道:“你的朋友讓你上車呢。”

“他們不是我的朋友!”

車子兩側的人下意識地將手往腰間靠,而女交警也覺察到了這些,一把將吳虞攬到身後,喝問道:“你們是他的什麽人?”

兩個人的手從腰間離開,這時,其他幾名交警也跟著圍攏過來。

“沒事誒,我們是朋友,鬧了點脾氣,小事兒。”駕駛員解釋說。

女交警顯然不相信這套說辭,轉向吳虞,問:“你們是朋友嗎,你是自願上他們的車嗎?”

吳虞的表情變得扭曲,他極力地想說不是,可話到了嘴邊卻成了:“是朋友,我自願上車的。”

女交警眉頭一皺,再看吳虞時,顯得有些生氣。

聞聲而來的幾個交警立時各自散了。

X公司的人上前拉吳虞上車,動作還算溫柔,女交警撇過頭,有種被戲弄的感覺。

等她再轉過身來時,吳虞已經奔出去幾十米的距離,X公司的八個人緊跟在後,她猶豫了一下,喊了一聲“站住”,之後也跟著追上去。

不多時,整個麗水大橋上,看熱鬧的人便聚集起來。

吳虞在最前麵,X公司的人緊跟在後,最後是幾個交警在追,至於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誰也不清楚。

很快,吳虞等人就被人群認定為醉酒駕駛,畏罪脫逃的角色,甚至有人認為是在拍戲。

吳虞可管不了這些,使出渾身的勁,全力地奔跑著,可漸漸地,吳虞感覺很是乏力,手腳也不太聽指揮,跑的速度越來越慢,到最後跟正常行走的速度也相差無幾,整個人喘到不行,眼看就要被追上了。

吳虞情急之下,越過麗水大橋的圍欄,直接跳了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