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一篇虛假報道讓凶手現形
離開鑫泰小區,蘇鏡給“喜羊羊”打了個電話。這個“喜羊羊”姓楊名湃,是順寧市公安局的法醫,因為每次屍檢的時候,他都喜歡哼著“別看我隻是一隻羊……”,所以同事們給他取了個“喜羊羊”的諢號。
“喜羊羊,屍檢結果如何?”蘇鏡問道。
“死者是臉朝下著地,當場死亡……”
“廢話,這我知道。”
“死前飲過酒,沒有中毒跡象,身上也沒有打鬥傷。”
“的確是自殺嘍?”
“基本可以排除他殺。”
掛了電話之後,蘇鏡說道:“賀飛的確是自殺,真是太奇怪了,為什麽要自殺呢?”
小邱說道:“奇怪的事情多著呢。比如,你剛才為什麽騙喬夫人說賀飛紮小人寫著她的名字?”
蘇鏡說道:“你不要冤枉我,我可沒有那麽說。”
小邱問道:“可是,喬夫人立即想到那個布娃娃就是她了。”
蘇鏡詭異地一笑,說道:“你注意到沒有,喬夫人左右太陽穴有紅紅的結痂?”
“沒有,閑著沒事看人家太陽穴幹什麽?”
蘇鏡握起拳頭捶了他一下,說道:“我揍你!那兩片結痂不是外傷,而是因為經常頭疼,抹風油精之後形成的蛻皮。另外,你有沒有注意到她起身的時候不是很利索。”
小邱說道:“嗯……嗯……當然注意到了。”
蘇鏡又捶了他一下:“我揍你!”
小邱說道:“喂,老大,為什麽我注意到了,你也要揍我?”
“因為我知道你在騙我,你的眼神飄忽了一下。”
小邱沮喪地說道:“老大,你真的是人嗎?”
蘇鏡眼睛一瞪,小邱趕緊躲開了,蘇鏡卻笑道:“這次我不會揍你的,因為從你的眼神裏,我看出來你不是在罵我,而是在崇拜我。”
“是,是,太崇拜了。”
蘇鏡接著說道:“起身不利索,一般來說就是膝蓋有問題。而且,她這個年紀了,膝蓋也是最容易出問題的。她身上還有中藥味,你聞到了嗎?”
“這個我聞到了,真的,不騙你。”小邱打著包票說道,然後又問道,“這個又說明什麽?”
“什麽都說明不了,隻是說明她在吃中藥。”
小邱無奈地看了看他,歎道:“好吧,我竟無言以對。”
蘇鏡說道:“我說賀飛家中布娃娃的太陽穴和膝蓋上紮著針,喬夫人肯定會立即想到自己。她雖然常年有病,但肯定也會把這病怪到賀飛的詛咒,心理學有個名詞叫‘歸因’,就是要為自己控製不了的事情找一個替罪羊。”
小邱說道:“我懂了,一旦她認定賀飛在詛咒自己,她就心神大亂,一氣之下把什麽事情都告訴你了。”
蘇鏡點點頭,說道:“孺子可教也。”
兩人說著話,走進了順寧電視台,來到《順寧新聞眼》欄目組的時候,他們以為走進了一家化學實驗室,電腦前的每個人都戴著防毒麵具,不用問他們也知道怎麽回事,因為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濃重的刺鼻的氣味,熏得兩人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順寧新聞眼》的製片人餘榭隻戴了一個口罩,正在安排采訪,何旋戴著防毒麵具,拿著一張選題單,嘲笑道:“環保局查排汙企業?怎麽不到電視台查查?”
“說這麽多也沒用,牢騷太盛防腸斷。”
“哈哈,餘製片,你天天待在辦公室裏就等著斷腸吧。”何旋說完準備離開,抬頭看見了蘇鏡,驚疑道:“你怎麽來了?”又補充道:“你怎麽又來了?”
蘇鏡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說道:“你們遭到生化攻擊了嗎?”
餘榭跟蘇鏡已經是老朋友了,趕緊從辦公桌抽屜裏抽出兩個未拆封的口罩遞了過去,說道:“趕緊戴上。”
蘇鏡和小邱立即戴上了,餘榭說道:“何旋難道沒跟你講過?”
戴上口罩後,蘇鏡說話甕聲甕氣了,說道:“她跟我說過,但是我沒想到這麽嚴重。”
小邱問道:“到底怎麽回事啊?”
何旋說道:“我們又裝修演播室了,每次裝修用的都是劣質塗料,嚴重超標,我們現在上班不戴防毒麵具根本不行。”
小邱說道:“這口罩好像也沒多大用處,還是能聞到味道。”
餘榭說道:“我也想戴防毒麵具啊,但是又怕領導批評,說我故意鬧情緒。”
“為什麽要用劣質塗料?電視台這麽窮嗎?還摳這點錢。”小邱問道。
“不可能,”提起這事,餘榭就兩眼冒火,“撥的款絕不是少數,都被王八蛋們黑了。”
何旋問道:“你們又到我們這裏幹嘛來了?”
“查案子,”蘇鏡說道,“你要是忙完了就趕緊回家,別在這兒待著了,能少活好幾年。”
何旋說道:“你待會兒回家嗎?你要是回家的話,我就在單位門口等你。”
“你先回吧,別等我了。”
何旋撅了撅嘴,走開了。
餘榭問道:“蘇隊長,這次又是什麽事?最近我們欄目組還是挺風平浪靜的。”
蘇鏡說道:“你們節目組是沒事,但是你們節目有事。真是邪門!昨天晚上,你們播出了一條古嶺村祭祖活動的新聞,我們想找記者了解一下情況。”
餘榭問道:“出了什麽事?那條稿子有問題嗎?”
蘇鏡笑了笑,說道:“我也不知道有沒有問題,所以要先了解情況。”
餘榭打電話叫來了一個女記者,從露在口罩外麵的兩隻美麗的大眼睛可以看出來,她就是在新聞裏出鏡的那位美女記者,名叫文嬌。
見到兩個陌生人,文嬌嗬嗬笑道:“這是我們新引進的人肉空氣淨化器嗎?”
“什麽?”小邱沒聽清。
文嬌說道:“人肉空氣淨化器啊,我們每個人都是一台空氣淨化器。”
餘榭說道:“這位是順寧市刑警大隊的蘇隊長,這位是他的助手邱警官。”
文嬌說道:“你是何旋的老公?失敬失敬。不知道找我有什麽事?”
蘇鏡說道:“來跟你打聽一個人。”他將王強的照片推到文嬌麵前,問道,“跟我們介紹一下這個人的情況吧。”
文嬌拿起照片,仔細端詳,眉頭越皺越緊,說道:“這人是誰?我不認識啊。”
蘇鏡看著她的表情,似乎並無作偽的成分,說道:“可以把昨天你做的新聞找出來嗎?”
文嬌立即在一台電腦前坐下,打開編輯係統,找到昨天那條古嶺村的新聞,小邱快進操作,畫麵停留在王強身上,說道:“你看,就是這個人。”
文嬌看了看手中的照片,又看了看電腦上的王強,說道:“好像的確是一個人。”
“跟我們介紹一下情況吧。”蘇鏡說道。
文嬌說道:“蘇隊長,我不認識他呀,我不可能認識每一個在我鏡頭裏出現的路人甲乙丙丁吧?”
蘇鏡說道:“昨天晚上,有人看到這個王強出現在新聞裏就跳樓自殺了。而我們今天上午去了古嶺村,王村長說這個王強根本沒有參加今年的祭祖活動。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文嬌麵紅耳赤地看著蘇鏡,看著餘榭,踟躇著不知道如何回答。
蘇鏡問道:“你跟王強到底是什麽關係?”
文嬌辯解道:“我不認識他,真的不認識他。”
小邱問道:“王強到底是死是活?有人說,他三個月前就被人殺了,他現在到底是死是活?”
文嬌瞪大了眼睛,問道:“他……他死了?”
蘇鏡盯著她,不說話。
文嬌連連擺手,說道:“這事跟我沒關係,我真的不認識他。”
小邱問道:“這些畫麵怎麽解釋?”
文嬌窘迫難耐,說道:“這些畫麵是去年祭祖的畫麵啊。”
餘榭瞪了她一眼,問道:“這種動態新聞,你們也用資料畫麵?”
文嬌嘟噥道:“采訪的時候去晚了,沒有拍到祭祖的畫麵,隻好用去年的資料畫麵嘍。”
這個答案讓蘇鏡目瞪口呆,看似不合情理的東西原來竟有如此簡單的理由。
餘榭臉上掛不住了,訓斥道:“這屬於不實報道!你也是一個老記者了,就這種工作態度?整天說什麽傳統媒體沒落,就這樣能不沒落?媒體沒落,首先就是記者的沒落,是工作態度的沒落,是工作作風的沒落。”
餘榭義憤填膺,但是文嬌一句話就把他頂了回去:“你把口罩摘了再跟我說話!看看電視台是怎麽對你的,是怎麽對我們的?天天讓我們熏毒氣,還指望我們有什麽好的工作態度?”
餘榭被噎住了,但在屬下麵前豈能如此顏麵掃地?兀自強辯道:“那也不能這麽應付差事。你做這種新聞,對得起你的工資嗎?”
文嬌說道:“對得起,天天熏著毒氣上班,你還來跟我說這些。”
餘榭很生氣,但是眼前蘇鏡在此,他不能繼續跟文嬌吵下去,隻得壓住怒火,強作笑容,對蘇鏡說道:“蘇警官,讓你見笑了。”
蘇鏡打著圓場說道:“有意見當麵說當麵吵,比背後嘀嘀咕咕好。”
餘榭無奈地說道:“我就是風箱裏的老鼠,兩頭受氣。”
蘇鏡問文嬌:“文記者真是爽快人,這麽說,你真的不認識王強了?”
文嬌說道:“我不認識那個什麽王強劉強的,這些畫麵都是資料畫麵,是去年的畫麵,這種事情你們警察也要管嗎?”文嬌說完,氣哼哼地走了,遠遠地傳來她一聲指責:“這股毒氣都把同事熏成癌症了,狗日的台長知道嗎?”
餘榭衝蘇鏡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說道:“哎,她說得都對,輿論監督往往是燈下黑呀。我要不是頂著一個製片人的名號,也早就罵娘了。”
離開電視台後,兩人摘掉了口罩,小邱說道:“前幾天我還嘲笑北京同學呢,說我們順寧空氣清新不用擔心霧霾,我還叫他們人肉吸塵器,誰知道今天我就成了人肉淨化器。”
蘇鏡還沉浸在案子中,說道:“賀飛可能真的殺人了,所以當他突然在電視上看到了王強,以為王強複活了,或者見鬼了,所以才失心瘋了。”
小邱說道:“他對那些邪魔歪道的東西挺相信的,甚至真的擔心有鬼。要不然,他為什麽還要一直在布娃娃身上紮針呢?那個送水工人的布娃娃,會不會是為了鎮鬼,而不是紮小人?”
“這個推測有一定道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為了那個處長的位子,他無所不用其極,早已經走火入魔了,所以一看到王強出現在新聞裏,就覺得自己的事情肯定會暴露,王強來索命了,他萬念俱灰,選擇自殺,臨死之前,一股怨氣促使他竟然不打自招地說自己給喬海寧戴了綠帽子。”
小邱說道:“老大,你知道你的推論裏有個最大的問題嗎?”
“什麽問題?”
“你的推論是建立在賀飛殺了王強的基礎上的,可是,屍體呢?”
“走,去殯儀館找找,那裏經常有無人認領的屍體。”
夜色中的殯儀館一片死寂,兩人驅車來到殯儀館的鐵門前,按了半天喇叭,保安才跑了出來,手電筒在兩人臉上晃了晃,吆喝道:“幹什麽的,晚上不營業。”
小邱懶得理他,從車抽屜裏拿出警鈴,按響了,發出刺眼的紅藍相間的光芒,從窗戶伸出去,放在車頂上。保安一見,立即打開了大門。
殯儀館的值班人員全都出來了,蘇鏡和小邱出示了證件,說要查找最近發現的無名男屍。一個男的說道:“還真有一具這樣的屍體。”
“什麽時候發現的?”
“三個月前發現的。”
“拖出來看看。”
男子領著他們來到停屍房,從冰櫃裏拖出一具屍體來,小邱打開了裹屍袋,不禁吃了一驚,因為屍體已經麵目不清了,小邱問道:“怎麽會這樣?”
男子說道:“他是被人在一口井裏發現的,身上壓滿了石頭,渾身都砸爛了。”
小邱小心翼翼地將裹屍袋的拉鏈全都打開,發現男屍果然被砸得不像樣了,但是盡管如此,還是能清晰地看到心髒處被戳透了。
男子說,因為查不到男屍的身份,所以此案懸了三個月。
男屍的麵部雖然被砸爛了,但是體貌特征和王強十分相似。小邱說道:“這應該就是他了,看來他真的死了,時間也吻合。”
蘇鏡說道:“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讓王強的父母來認一下。”
第二天一早,王強父母懷著悲痛的心情前來認屍,看到屍體後,卻忍不住笑了起來,王媽媽說:“這不是我兒子,這不是強子。”
“真的?”小邱問道。
王爸爸也說道:“這不是王強,王強的腦門上有一塊疤,是小時候調皮撞到牆上撞破了。”
“這……這都已經……”
王爸爸說道:“我知道,可是,王強的那塊疤應該在這裏啊。”王爸爸指著男屍頭上一處沒被石頭砸到的地方說道。
“你確定?”蘇鏡也禁不住問道。
“確定。”王爸爸開心地說道。
“那他是誰?”小邱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我怎麽知道?”王爸爸的回答硬梆梆的,像一根棒槌捅在了兩人的心窩上。現在有兩個問題擺在兩人的麵前。其一,這具無名男屍到底是誰?其二,王強到底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