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騙子混進了校友群
王立勝的QQ空間裏有兩百多篇文章，都是最近三個月發布的，蘇鏡和小邱兩人仔仔細細地閱讀了每一篇文章，發現這個王立勝是一個多才多藝的門巴族漢子，看完這些文章之後，兩人麵麵相覷，小邱說道：“餘小波要揭穿他什麽呢？”
王立勝，畢業於複旦大學曆史學係中國史專業，博士學位，他是西藏門巴族人，爺爺是紅軍，奶奶是門巴族人。爺爺長征時經過藏區，跟其奶奶結婚，後來，奶奶就跟爺爺走了。解放後，爺爺在上海工作，奶奶由於懂藏語和門巴語，被派到藏區工作。改革開放後，他回到西藏墨脫跟奶奶團聚。而他的爸爸媽媽都是北大曆史係畢業的，他還有三個姐姐，每個姐姐都很漂亮。
他經常在空間裏展示自己的詩歌和書法作品，每條帖子下麵都有不少人回複，有的讚美，有的委婉地提點意見。麵對讚美，他毫不謙虛地一概受之，麵對意見，他往往爭辯不休，有點死纏爛打的意思。他還在空間裏展示了一首藏文詩歌，通篇隻有一句漢語：“這是我寫的藏文詩，原諒我無法翻譯成漢語，兩個語種之間的翻譯往往會破壞詩的美感。”
他還創作了一部情景劇，召集了一幫校友排練，準備在校友聚會時演出，空間裏貼出了情景劇的部分劇本。
看著看著，小邱突然眼前一亮，轉頭對蘇鏡說道：“這條帖子是前幾天寫的，他們校友聚會就是今天晚上。”
蘇鏡立即說道：“餘小波的QQ好友，獨獨刪掉了這個王立勝，我看他八成跟餘小波之死脫不了幹係。事不宜遲，我們會會這個王立勝。”
複旦大學順寧校友會的年度嘉年華活動在市中心一家酒樓舉行，門口設有迎賓台，見蘇鏡和小邱走進來，一個年輕的女子笑容可掬地迎上前來，問道：“請問你們是什麽係的？”
小邱說道：“我們是順寧刑警大隊的。”
“啊？”年輕女子愣怔了一下，問道，“我們哪個係出警察？”
蘇鏡說道：“我們不是你們校友，我們是來找人的。”
“找哪位，我看看認不認識。”
“王立勝來了嗎？”
“哦，他呀！”女子如釋重負地說道，“來了，你看，正在台上表演呢。”
大堂裏滿滿地擺下了三十張圓桌，每個人都引頸張望，觀看著舞台上的演出。舞台上一共有四個人，其中一人戴著鴨舌帽，正在說著台詞。
小邱問道：“哪個是王立勝？”
女子指點著說道：“就是在說話的那個。”
隻見，王立勝先是看著台上其他三個演員，又麵對台下觀眾，慷慨激昂地說著：“還記得北島的詩嗎？告訴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縱使你腳下有一千名挑戰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我不相信天是藍的，我不相信雷的回聲，我不相信夢是假的，我不相信死無報應！”
話音一落，他和其他三名演員一起向觀眾鞠躬，校友們報以熱烈的掌聲，主持人是一個年輕靚麗的女子，她款款地走上台來，說道：“謝謝四位校友的精彩演出，尤其要感謝王立勝校友為我們創作劇本……”
王立勝和其他三人走下台來，他氣度不凡，儒雅謙遜，頻頻向校友們點頭致意。蘇鏡攔住了他的去路，王立勝笑眯眯地看著蘇鏡，說道：“校友，您好。”
蘇鏡說道：“我不是你校友。”
“那……那你是？”
“我們是順寧刑警大隊的，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
“啊？出什麽事了？”
“你涉嫌一起謀殺案。”
蘇鏡說話的聲音雖小，但周圍的校友還是聽到了，大家頓時安靜下來，而安靜是可以傳染的。此時，台上一個校友正在獨唱《我的太陽》，本來眾校友還嘰嘰喳喳地聊天，此時卻一起停了下來，每個人都豎起了耳朵，想知道警察到底來幹什麽。終於，王立勝涉嫌謀殺的消息以竊竊私語的方式由近及遠地傳遍了每一桌，然後片刻的安靜立即被打破了，屋裏就像炸了鍋一樣。獨唱的校友涵養極好，他還是堅持把《我的太陽》唱完才走下舞台，剛回到自己座位，就聽到大夥議論紛紛：“剛才那個表演的王立勝殺人了。”
王立勝看著麵前的警察，不慌不忙地說道：“警察同誌，這肯定是個誤會。”
“是不是誤會跟我們走一趟就知道了。”
正在這時，一個中年女子走了過來，說道：“警察同誌，你好，我是校友會會長舒晴，請問有什麽問題嗎？”
小邱說道：“我們懷疑他與一個月前的蒼鹿山謀殺案有關，要帶他回去調查。”
舒晴吃驚地長大了嘴巴，說道：“殺人？這……這怎麽會？”
王立勝說道：“我一個星期前才到順寧，怎麽可能一個月前在順寧殺人呢？”
小邱說道：“你本來是餘小波的QQ聯係人，但是在他遇害當天，你的QQ卻被刪除了，我們懷疑你與餘小波遇害有關。”
“餘小波是誰？”王立勝看著小邱，又轉頭說道，“舒會長，你可得給我作證啊，我連餘小波是誰都不知道。”
舒晴說道：“我也不認識什麽餘小波。
王立勝說道：“舒會長，你說他們要找的那個王立勝，是不是騙子王立勝？”
“還有兩個王立勝？”小邱疑惑道。
舒晴說道：“這事說來話長，你們稍等一下。”她走到舞台正中央，大聲說道：“校友們，那個騙子給我們帶來的麻煩事還沒完，大家先吃好喝好，我們跟警察同誌解釋一下，大家先吃啊！”
大廳裏嗡嗡之聲不絕，每個人都在交頭接耳。舒晴找了幾個校友，帶著蘇鏡小邱兩人來到一個包房，然後問道：“警察同誌，你們說的王立勝是門巴族的吧？”
“對。”小邱說道。
“你們看我們這位王立勝，像門巴族漢子嗎？”
小邱看了看，連連搖頭，說道：“不像，一點都不像。”
舒晴說道：“這事還得從三個月前說起……”
三個月前，一個叫王立勝的人加入了複旦大學順寧校友微信群，他說自己是97曆史係的，又說他是1996年進校，少數民族骨幹培訓，所以延了一年，到1997年才有學號，現在正在攻讀博士。
王立勝加入微信群之後，就熱情似火地跟校友們聊起天來，他說他老婆是納西族的，在西藏紀委工作，他在組織部工作。後來覺得女人不適合幹紀委，所以他跟組織要求和老婆對調了工作。目前，他在順寧市紀委掛職鍛煉。
舒晴對蘇鏡說道：“他跟我說，他的大姐夫是湖南省委組織部的郭部長。”
一位劉校友說道：“不過，他跟我說的是，他大姐夫是福建省委組織部的。”
小邱問道：“他大姐夫到底是哪兒的？”又轉頭問王立勝：“你姐夫到底是哪兒的？”
王立勝很尷尬地說道：“這事跟我沒關係啊，我沒姐夫。”
舒晴說道：“因為這個王立勝是個騙子嘛！當時我們不知道，覺得他的家族史神乎其神。直到我們拆穿他之後，大家一對證才發現，他跟不同的人都吹噓過自己。”
劉校友說道：“估計他經常說謊，自己都忘記說過什麽謊了吧。”
在王立勝的自我描述中，他是一個多才多藝的門巴族漢子，他經常在群裏貼他創作的詩歌，他說自己書法也好，在群裏貼書法作品，邀請大家點評。他說他正在寫劇本，要給複旦建校113周年獻禮。他還說自己拿了三個奧賽獎，因此被保送到複旦。他又說自己會繡花，甚至在群裏秀自己的作品……
舒晴說道：“有一次他給我打電話，說組織上讓他去貴州當縣委書記，他沒去。我說這麽年輕當縣委書記很牛了。他就很謙虛，說自己還需要曆練。”
一個博士如此張揚，這讓很多人覺得奇怪、難以接受，王立勝從本科開始就在複旦就讀，在這所重點學府的文化氛圍中浸**多年，怎麽還會如此輕薄？雖然每個人都會有露崢嶸的時候，偶爾在群裏很牛逼地吹噓幾句，但是像他那樣每天以吹噓為己任，還是不多見的。眾人想出的合理解釋就是：“或許少數民族都是這麽奔放？”
不但如此，他還給很多人打電話，一聊就聊很久，而且表現得極其怪異。
劉校友說道：“我本來覺得他是挺好的一個人，可有一次他打電話給我，突然說要唱信天遊給我聽，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在電話那頭張嘴就唱了，我有點被雷到了。不過那時候想，是不是少數民族的人都這麽熱情啊？根本就沒想到他會是個騙子。”
一位姓朱的校友說：“他給我打過無數電話，要我做導演，還說他手頭正寫的這部戲是給複旦大學建校113周年的獻禮。不過有一次很奇葩，他在群裏發他寫的字，大夥都誇他寫得好，我就順嘴跟他要幅字，結果，他就特別打電話給我，你猜怎麽著？他要我自己買宣紙！”
盡管王立勝在很多方麵都表現怪怪的，但是最初誰都沒把這種怪當回事，一方麵，他們覺得這種怪或許是民族差異導致的；另一方麵，就像他們的一個校友說過的，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也許我們習慣了複旦有很多怪人吧？”
王立勝特別急於表現自己，於是他的馬腳也露得越來越多。
一位姓範的校友對蘇鏡說：“他經常在群裏貼他創作的詩歌，有的詩歌水平很高，有的水平很差。這怎麽可能是同一個人的作品呢？”他在群裏毫不客氣地說王立勝的詩歌水平不行，誰知道，王立勝竟多次打電話跟他討論詩歌，並堅稱自己的詩歌就是好！此間，範校友將一個才女師妹的詩給他看，告訴他：“這才是好詩。”而他換來的是王立勝繼續打電話跟他辯論……範校友說：“我當時真的很無語。”
有一次，王立勝在群裏貼了一段藏文，說這是他創作的藏文詩歌，接著又給翻譯了一下。
舒晴說道：“誰懂藏文啊？我們沒有懂的，所以隻能聽他忽悠。可是我們有個校友叫小悠，她學的是阿拉伯文，她跟我說：‘師姐，這個王立勝有問題，他貼的根本不是藏文，而是阿拉伯文。’”
那首阿拉伯詩歌的作者是庫賽伊爾•阿宰，小悠跟舒會長反映了情況之後，在群裏貼出了那首翻譯之後的阿拉伯詩歌。
假若她口中的香涎
要送給比我窮的人
那麽我願對天發誓：
我是絕對的赤貧！
多少人七嘴八舌
都說她成了親
難道就不能有個報喜的人
告訴我她離了婚！
小悠問王立勝這首詩歌怎麽樣，結果遭到王立勝一番冷嘲熱諷，根本比不過自己創作的那首小詩。
小悠說道：“那你把你的詩歌翻譯下吧。”
王立勝又重複了他的老論調：“兩種不同語言，翻譯個故事還可以，翻譯詩歌的話會破壞原來的韻味。”
至此，王立勝的疑點越來越多，舒晴便召集了校友會幾個骨幹討論王立勝的問題。一個校友在網上搜索了王立勝“創作”的一首現代詩，結果發現那是一首翻譯過來的德國詩歌。一個校友說：“他在群裏展示了一副啟功的字，說是他仿寫的。可是，誰仿字的時候，連印章都仿了呀？他分明就是下載的圖片。”
兩個星期前，王立勝自稱坐了59個小時的火車從西藏回到了順寧，期間隔幾個小時就在群裏說：“我到哪兒哪兒了。”到了順寧後，幾個校友請他吃飯。此時，雖然有幾個校友已經開始懷疑這個王立勝的真實身份了，但是還不敢貿然行動，萬一人家真的是自己校友怎麽辦？所以，他們隻好暫時穩住他。
見到王立勝之後，大家發現，他臉上竟然還有一道刀疤，雖說人不可貌相，但是大夥心中多少有點反感。不過，大夥都沒有說什麽，繼續跟他討論校友聚會時要表演的劇本。那天，是王立勝第一次跟大家見麵，第一次一起吃飯。他胃口很好，還特地點了麵食。後來大家才明白，他之所以要吃麵食，是因為他是陝西人。
與此同時，校友會的幾位負責人正在開展一場深入的調查，舒晴在網上搜索王立勝“創作”的情景劇的劇本，發現是2010年西北大學文學院的演出劇目。
王立勝說，他姐夫是湖南省委組織部的郭部長，一位湯校友聯係到了湖南省委組織部的同學，求證得知，他們有兩個郭部長，老婆都不是西藏的，他們不可能是這個“王立勝”的姐夫。
王立勝說，他是西藏派到順寧掛職鍛煉的。一位陳校友聯係順寧市委組織部，得到的消息是這兩年沒有西藏的幹部到順寧掛職，更沒有一個叫王立勝的人。
一位喻校友又聯係複旦大學曆史係的主任、同學，得知真正的王立勝去年已經畢業了，而且根本不是西藏人。
舒晴指著身邊的王立勝說道：“就在這時候，這位真正的王立勝校友聯係到我了，說他才是真正的王立勝。”
蘇鏡轉向王立勝，問道：“你怎麽知道自己被冒充了？”
“我們係主任打電話給我，說有個騙子冒充我混進了順寧校友會，讓我趕緊跟校友會的舒會長聯係一下。正巧，我因為工作關係要從北京調到順寧，於是立即跟舒會長聯係上了。”
蘇鏡問道：“騙子為什麽冒充你呢？”
“去年我去北京參加一次曆史年會，第一次遇到這個騙子，他冒充一個學者去參加會議，我覺得他很可疑，於是便調查他，發現他是冒牌貨，就告訴他不要再這樣了，懸崖勒馬吧。我估計就因為這事，他嫉恨我，所以就冒用我的身份到處行騙。
小邱卻笑道：“舒會長，萬一這個王立勝也是假的呢？”
王立勝一臉無奈地說道：“當初我進群的時候，也有很多校友來質問我很多問題，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
舒晴說道：“我跟複旦大學曆史係的老師聯係上了，他把王立勝的電話號碼給了我，說會讓王立勝給我打電話，然後我就接到了王立勝的電話。”
小邱問道：“那個騙子後來是怎麽被戳穿的？”
舒晴說道：“我立即給劉校友打了電話，當時他正在跟騙子吃飯。”
聽到舒晴在電話裏說的消息後，劉校友一點驚訝的感覺都沒有，因為他早就覺得這人怪怪的了。他立即給當時在座的其他校友發了微信，告訴他們這個消息。眾人心領神會，暗暗觀察這個騙子接下來還會有什麽表演。沒想到，這個騙子是個貪吃鬼，也沒人勸他喝酒，他就自斟自飲地喝了七八杯。沒人灌他酒，但是他自己把自己搞醉了。
校友們給他開房休息。開房需要身份證，騙子死活就是不肯出示，後來實在沒辦法了，因為酒店方麵需要他提供，他隻好拿出了身份證，不過又跟校友們說，身份證是他同學的，跟他長得像。
像，確實像！可是也太像了吧。
身份證上的名字叫王棨筠，陝西渭南人，出生於1987年1月2日。
王棨筠，這是一個不多見的名字，通過全國14億公民身份信息係統查詢，全國叫“王棨筠”的義工隻有七個人。校友們上網搜索這個不多見的名字，希望能有所收貨，沒想到竟然搜到了一紙判決書，那是2011年陝西省西安市未央區人民法院下達的一份《刑事判決書》，編號是（2011）未刑初字第533號，其中寫道：被告人王棨筠，男，1987年1月2日出生於陝西省渭南市，漢族，高中文化，農民，住陝西省渭南市XXX。2011年3月份，被告人王棨筠化名“黨尚次仁”，謊稱是西北大學、中國人民大學校友，通過QQ群聊天結識了XXX。同年6月18日晚，被告人從蘭州到達西安後聯係XXX，張將被告人帶到本市未央區文景家園自己家中留宿。次日，被告人王棨筠趁張家中無人之機盜竊XXX的“富士通”相機一部、新疆彩玉一塊。當晚，被告人王棨筠與XXX和其他網友在本市蓮湖路“德泰樓”飯店聚會，其喝醉被XXX送進西安市中心醫院治療，後XXX發現王棨筠盜竊了他的相機和新疆彩玉，遂報警。被告人王棨筠被公安人員在西安市中心醫院抓獲。經鑒定，被盜財物價值人民幣2200元。
小邱笑道：“上次在西安落網也是因為喝醉了？”
王立勝笑道：“對，他嗜酒如命啊。”
蘇鏡問道：“這個王棨筠去哪兒了呢？”
舒晴說道：“我們把他踢出群了。”
“沒有報警？”
“沒有，因為他沒有構成犯罪啊，”舒晴說，“騙子雖然趕走了，但是之前我們計劃上演的情景劇還想繼續演下去，正好真的王立勝到順寧工作了，而且立即加入了順寧校友會，我們就拉著他繼續排演這個情景劇，結果剛演完，就差點被你們抓走。”
小邱問道：“那個騙子去哪兒了？”
“這我們就不知道了。”
舒晴提供了王棨筠的電話號碼，但是不出所料，已經關機了。舒晴還提供了王棨筠的一張照片，是他和校友的合影。蘇鏡隨後展開全城搜索，但是王棨筠卻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
小邱說：“也許他已經離開順寧了。”
可是，一個幼兒的離奇失蹤推翻了小邱的結論，王棨筠突然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