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霧霾鎖機場成全不在場證明

男屍是被一群大學生發現的。

盡管經常有驢友在荒郊野嶺裏獨辟蹊徑結果迷路山林甚至跌落山崖命喪黃泉的報道,但是愛好探險的年輕人依然樂此不疲,因為人類習慣於天真——天真地以為,假如天上掉下一個碩大的磨盤能砸死所有人,自己一定是恰好在磨眼裏幸存的那個。

順寧西郊的七星山看上去並不起眼,但是山高穀深,溪澗蜿蜒,時不時有瀑布轟鳴。山中森林茂盛,植被豐富,高大古林濃鬱如蓋,林中空氣清新宜人,每當山風拂過,更有陣陣林濤。七星山的主峰海拔不到900米,山上七座山峰錯落有致,山勢險峻雄偉,一直沿著山脊徒步,是一條充滿挑戰性的拉練線路。

這天,順寧大學的六個大學生開始了他們的七星山徒步拉練之旅,此前,他們足足計劃了兩周,用衛星地圖了解整體山脈的走勢、看驢友們在網上分享的經曆和攻略,最後確定了目標路線。七星山其中一座山峰名叫蒼鹿山,山上有座廢棄已久的眾香寺,據說每到晚上就鬧鬼,大壯建議去看看,但是遭到其他人的否決,說要去眾香寺的話,需要兜一大圈,太浪費時間,大壯隻好作罷,起點最後定在飲馬山腳下,這是比較傳統的路線。

接近七星山的時候,霧越來越大,能見度越來越低,不過他們興致反而越發高漲。他們做攻略的時候就知道,由於七星山雨量充沛,雲霧易於形成。雲霧湧起時,山峰在無邊無際的雲海中穿梭,景象瞬息萬變,有時候雲霧甚至會爬坡而上,翻過山脊後順勢飛瀉,形成瀑布雲奇觀。對此,他們充滿期待。

可是上山之後,霧越來越大,幾個人計議一番決定繼續向上攀登,大壯說道:“跟緊了,小心霧裏有怪物。”

強子也笑說:“眾香寺的女鬼乘霧而來,也算一段佳話啊。”

小菲是個女孩子,嗔道:“你給我閉嘴,小心把你拖走了。”

大超說道:“強子正好風流快活去也。”

……

六個人說說笑笑向上攀登,路麵濕滑,偶爾會摔一跤,由於山勢平緩,所以也並不驚險。走到了飲馬山頂,麵前出現了兩條岔路,大壯立即拿出攻略,然後傻了眼,因為攻略上並未說明這裏會有兩條岔路。

小菲說道:“大壯,你不是買了個指南針嗎?”

大壯嘿嘿一笑,拿出了指南針,煞有介事地擺弄一番,左手一指,說道:“往這邊走!”

六人繼續向前,攀上一個山頭之後,霧突然散開了,露出了一方晴空,隻見腳下雲霧飄渺,群峰時隱時現,撲朔迷離,幾個年輕人高興地哇哇大叫,扯開嗓子大喊:“啊……”在山頂休憩片刻,一團雲霧忽然又從山腰洶湧而來,霎時天昏地暗,幾個人又陷入濃得化不開的大霧之中。

眾人沿著山脊繼續向前,另一個女孩子小偲疑惑地問了一句:“我們好像一直在下山啊。”眾人停住了腳步,這才意識到他們已經在下坡路上走了半個小時了,按理說翻過飲馬山之後,他們應該到達大燕頂的,可惜卻遲遲未到。

小菲問道:“大壯,你的指南針看準了嗎?”

大壯說道:“看準了呀!”又搖了搖指南針,卻發現指針一動不動,仿佛被膠水固定在一個方向了,大壯說道:“這指南針壞了。”

強子問道:“你在哪兒買的?”

“網上呀。”

小偲歎氣道:“完了完了,山寨了。”

小菲問:“怎麽辦?”

大超說:“霧太大,既然下來了,就繼續往下走吧,我可不想再爬上去一次。”

眾人都同意了,繼續向前走,然後一會兒上,一會兒下,走了大約一個小時,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兒了,打開手機定位,也遲遲搜索不到GPS信號。突然,遠處隱隱約約出現一個牌子,大壯立即興奮了,說道:“媽的,終於有人煙了。”幾個人興匆匆跑過去,卻頹唐地發現牌子上寫著八個字:“未開發區禁止進入。”

六人一屁股坐在牌子下麵,強子說道:“大家說怎麽辦?”

小偲說道:“返回,隻能走回頭路了。”

大超說道:“走兩個小時,回到山頂?”

小菲說道:“我吃不消了。”

一直沒說過話的雄哥說道:“這牌子後麵好像有條小路。”

大壯驚喜道:“是啊是啊,這是被人踩出來的小路。”

強子說道:“你怎麽知道一定是人踩出來的?沒準通向眾香寺呢?”

大超說道:“你還惦記著你的女鬼呢?”

小偲說道:“別吵,趕緊決定,是原路返回,還是走進未開發區?”

六人投票,最後一致用意不走回頭路。於是,沿著前人踏出來的路,六個年輕人在茂密的灌木叢中穿行,越往前走,路越不明顯,最後,他們被小徑引到叢林之中,沿著叢林一路向下……走了一個多小時,每個人的身上都被擦傷了,他們心裏開始發慌了,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多,如果找不到下山的路,再想返回也難。

小偲說道:“七星山上有沒有狼啊?”

大超說道:“沒有狼,有野豬。”

小偲說道:“野豬吃人嗎?”

大超說道:“我隻知道豬八戒做野豬的時候是吃人度日的。”

強子說道:“小偲,別怕,你這麽美,野豬遇到你也不會吃你的,隻會把你扛回高老莊。”

小菲說道:“都什麽時候了,你們還有閑心說笑話。”

大壯說道:“因為,即使哭,也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雄哥說道:“你們聞到臭味了嗎?”

雄哥這麽一說,每個人都聞到了一股臭味,小偲說道:“雄哥要麽不說話,一說就是指路明燈。”

大壯笑了:“哈哈哈,就是他把我們指到了這裏。”

六個人又向前走了一會兒,臭味越發明顯了,漸漸的,前方草叢中出現一團模模糊糊的東西,大壯說道:“我怎麽覺得那是一個人?”大夥立即停住了腳步,雄哥說道:“我看看去。”

五個人看著雄哥走向那團物事,一會兒的功夫,雄哥回來了,說道:“真的是具屍體,已經高度腐爛了。”

幾個人麵麵相覷,小菲說道:“我們快走回去吧,難道我們都要死在這裏嗎?”

小偲卻興奮起來,說道:“我也看看去。”然後她蹦蹦跳跳地跑向死屍。那是一具男屍,雖然已經高度腐爛,但還是能看出胸前腹部被血汙浸透了,有明顯的刀傷。她開心地叫了起來:“太好了,他是被人殺死的!”

餘下五個人都覺得她瘋了,大超問道:“小偲,你是不是受了風寒?”

小菲說道:“這人一向神神叨叨的。”

小偲走到他們跟前,問道:“你們知道他穿著什麽鞋嗎?”

大壯瞪著眼睛問道:“這……這有什麽關係?”

“他穿著皮鞋!”小偲說道,“這說明他不是徒步拉練的,也就排除了山重水複疑無路之後被同行驢友失心瘋殺掉的可能。”

“那又如何?”小菲問道。

“我懂了!”雄哥讚道,“小偲應該去做偵探。”

小菲說道:“快別打啞謎了,到底發現什麽了?”

小偲問大壯:“如果你殺了人之後,你會扛著一具屍體翻山越嶺徒步幾個小時拋屍嗎?”

大壯說道:“我沒殺過人,所以不知道。”

強子嘻嘻笑道:“我懂了!沒人會這麽蠢的,也不會有人有這麽好的體力。所以,我們離主路已經不遠了。”

大超一拍大腿,說道:“小偲,你太厲害了!”

大壯說道:“大超,你能不能拍自己大腿?”

“誒,奇怪,我以為拍的是我自己的!”大超說道。

眾人說笑著走向那具男屍,然後以男屍為中心,呈扇形展開搜索,終於被雄哥找到了一條小路。

幾個人癱坐在路上哈哈大笑,大壯說道:“我們算是死裏逃生了嗎?”

強子看著漫天的濃霧,說道:“還不算,因為我們並不知道應該往左走,還是往右走。”話音剛落,一陣山風吹來,眾人凍得直打哆嗦,待風過後,他們驚喜地發現,濃霧終於散了,接著,大壯的臉色白了,他指著遠處的一處飛簷鬥角說道:“那……那不是眾香寺嗎?”

強子說道:“我們……我們還真被帶到了這裏啊。”

雖然陽光普照,幾個年輕人還是感到了一絲寒意。熊哥說道:“別疑神疑鬼了,我們下山報警!”

六個人沿著小徑來到了蒼鹿山郊野公園,手機終於有了信號,大壯撥通了110報警電話。十五分鍾後,附近的警察趕到了蒼鹿山,封鎖了現場,對六個年輕人進行問詢。大約一個小時後,蘇鏡、小邱和楊湃從市區趕來了,此時六個年輕人已經離開了,楊湃立即檢驗屍體。

蘇鏡看著麵目模糊的男屍,說道:“小邱,你有沒有覺得眼熟?”

小邱連連搖頭:“我跟他不熟。”

楊湃夾起了男屍被汙血染透的T恤衫,衫上有七個窟窿,對應著男屍身上七處傷口。那是刀傷,其中一刀刺中了心髒。

楊湃說道:“屍體高度腐爛,具體死亡時間難以確定,起碼是一個星期前遇害的。”說完,開始翻檢男屍的口袋,找到了一部手機,不過已經關機了。還有一個錢包,錢包裏有331塊錢,更重要的是,還有一張身份證,名字是:餘小波。

小邱恍然大悟道:“哦,對,怪不得有點眼熟。”

蘇鏡氣得捶了他一下,罵道:“混蛋,你不是說不熟嗎?”

“哈哈,現在熟了。”

盡管有身份證,盡管二人都覺得“眼熟”,但是他們不敢托大,讓楊湃進行了DNA檢測。上次在餘小波家裏,警察提取到很多毛發,其中經檢測之後證實分別是丁寬、張麗麗、劉紅的,在一個剃胡刀裏提取到的毛發,則一直未知主人。這次楊湃檢測之後證實,剃胡刀裏的毛發DNA跟男屍高度相似。

餘小波的手機由於淋過雨,而且在血汙裏泡了好幾天,所以已經無法開機,就連sim卡也已經鏽蝕,無法查詢通話記錄。蘇鏡和小邱走訪了三家通信營業廳,查詢餘小波名下登記的手機號碼,結果竟是一無所獲。難道餘小波從來不用手機?絕不可能!劉紅麵對丁寬的逼供,曾經說過她給老公打過多次電話,但是一直沒人接。手機實名製雖然已經實行多年,但是依然有漏網之魚,餘小波的手機就是這樣一條“黑魚”。

兩人來到證物科,找到了劉紅那部手機,結果情況跟餘小波的一樣,在血汙裏泡了幾天,無法開機,sim也鏽掉了。

小邱說道:“還有三個人知道餘小波的電話號碼。一個是丁寬,一個是張麗麗,還有一個是丁飛。”

蘇鏡笑道:“我一直納悶呢,我要等多久你才能想起這事來。”

小邱恍然大悟道:“原來你在考驗我。”

“那當然。”

“我一點沒看出來。”

“廢話,讓你看出來還怎麽當你頭兒?”

小邱仰頭歎道:“蒼天啊,我的領導怎麽這麽逗逼?”

當天傍晚時分,兩人再次找到丁飛的時候,W國剛剛舉行過全民公投,超過95%的公民讚成W國一分為二,成為兩個國家。丁飛深深地歎了口氣,知道自己那600萬元是徹徹底底打水漂了,此時他早有心理準備,手中又沒有可供發泄的魚竿,所以他表現得比較淡定。蘇鏡和小邱走進辦公室的時候,丁飛指了指電視機,說道:“你們看,剛剛公投了,我的600萬啊。”

蘇鏡笑道:“丁總這麽大的產業,區區600萬也不過是九牛一毛啊。”

“一分錢也是辛辛苦苦打拚出來的!”

“丁總還在找餘小波嗎?”

丁飛眼睛一翻,說道:“兩位警官肯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難道你們有餘小波的消息了?”

小邱說道:“餘小波被人謀殺了。”

丁飛眼珠子轉了兩圈,然後笑了,說道:“我懂了,我成嫌疑人了。”

蘇鏡說道:“600萬可不是小數目啊。”

“蘇警官剛才說過區區600萬對我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我犯不著為了這點錢殺人。”

“也是丁總親口說的,一分錢也是辛辛苦苦打拚出來的。”

兩人一言一語說完,同時仰頭大笑,丁飛指著蘇鏡說道:“蘇警官,我跟你投緣!哈哈,不過呢,你放心,殺人的事我是不幹的。”

小邱說道:“丁寬不是殺人了嗎?”

“那是他混蛋!我可沒指使他殺人!”丁飛說道,“再說了,如果我派人把餘小波殺了,那為什麽還要派丁寬到處去找他呢?”

“虛張聲勢,聲東擊西,這都是有可能的。”

丁飛嘿嘿笑道:“你們有證據嗎?”

蘇鏡說道:“根據法醫的檢測結果,餘小波最遲是在七天前被人謀殺的,請問那段時間你在哪裏?”

丁飛拿出手機,翻閱日程表,說道:“我約了朋友打高爾夫。”

丁飛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蘇鏡立即打電話給他朋友求證,而他的朋友也是翻了翻日程表,然後說:“那天本來是要打高爾夫的,可是丁總爽約了,沒打成。”

丁飛本以為一句話就能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了,卻沒想到朋友竟“背叛”了他,不過他很快回過神來,一拍腦袋說道:“我想起來了,我這個日程表是提前寫好的,後來計劃變了,我也沒改過來。”

“你那天到底在哪裏?”蘇鏡冷冷地問道。

“我在北京,”丁飛說道,“本來計劃前一天晚上回來,第二天跟幾個朋友打球,可是北京那天霧霾特別嚴重,首都機場幾十架航班被取消了,我隻好在北京多待了一天。”

“你在北京一共待了幾天?”

“加上航班取消那天,前後一共七天時間,我去北京談個合作。”

這次,丁飛沒有說謊,蘇鏡立即查詢丁飛最近這段時間的登機情況,從民航局的係統裏找到了他的名字,顯示他的航班的確延誤了,直到第二天他才離開北京。而他前往北京更是在十五天之前。也就是說,餘小波遇害的那段時間裏,丁飛的確不在順寧。

丁飛突然問道:“蘇警官,既然你們找到餘小波屍體了,那我的錢呢?那可是600萬啊。”

蘇鏡說道:“他身邊沒有錢。”

丁飛歎口氣,說道:“那麽一大筆錢,難道人間蒸發了嗎?得!肯定是被人搶了,然後滅口。”

蘇鏡沉默不語,他覺得餘小波的死並沒那麽簡單。死亡地點是蒼鹿山森林公園,他怎麽可能帶著600萬元巨款去公園呢?所以他不可能是遇到搶劫。小邱問丁飛要了餘小波的電話號碼,然後兩人再次來到通信營業廳,查詢餘小波近兩個月來的通話記錄。他們發現就在七天前,餘小波接過一個電話,如果這個電話確定是他本人接聽的話,那麽就可以斷定他的死亡時間就是在七天前了。

給餘小波撥打最後一通電話的人名叫餘連海。蘇鏡和小邱沒有想到,他們找餘連海談話四個小時後,他就被人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