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最大的嫌疑人早就死了

馮建穀的入院記錄顯示,他患有重型精神分裂症,有嚴重的暴力傾向和自毀衝動。一年前,蘇菲提出強製治療馮建穀的申請,後來經初級人民法院審核同意,馮建穀被關進了康寧醫院。蘇鏡從入院記錄裏找到了那家給馮建穀做精神鑒定的司法鑒定所,當時出具鑒定書的醫生姓梁,蘇鏡看過他的簡曆,他從事精神科專業臨床及精神疾病司法鑒定工作30多年,曾任一家醫院的副主任醫師、副教授、科主任等等。

看到馮建穀的資料,梁醫生說道:“這個人,我有印象,重型精神分裂症,據他老婆說,他發病的時候要拿刀砍她,還好她躲開了。”

蘇鏡問道:“他真的有病嗎?”

梁醫生說道:“那當然了,我幹這行30多年了,不會看錯的。”

“衛生局裏有人說馮建穀是被人害了。”

梁醫生惱怒地說道:“誰在亂嚼舌根子?也不怕爛舌頭。老梁我可以拍著胸脯保證,馮建穀就是有病。”

“你一定知道蘇菲和石敬天被人殺了吧?”

梁醫生歎口氣說道:“唉,聽說過,可惜,可惜。”

“你知道馮建穀三個月前就逃跑了嗎?”

“什麽?逃跑了?”梁醫生很緊張,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

“是誰把他關進了精神病院,馮建穀比誰都清楚,”蘇鏡說道,“我們懷疑就是馮建穀殺了石敬天和蘇菲。”

梁醫生聽了無言以對,緊張得大氣不敢喘一口,蘇鏡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覺得十分好笑,便說道:“梁醫生不用緊張,他或許不會殺你的。不過,最近幾天你還是要小心點兒,有什麽不對勁的情況,及時給我打電話。”

蘇鏡將電話號碼寫了下來,遞給了梁醫生。

順寧市警方決定發布通緝令,捉拿馮建穀。馮建穀入院的時候,檔案記錄有他的指紋信息,小邱將指紋錄入警方數據庫,結果意外發生了,小邱凝眉注視著屏幕,說道:“頭兒,你看你看。”

“你大白天見鬼了嗎?”蘇鏡說著話走了過來。

小邱說道:“是,真的見鬼了,大白天見鬼了。”

原來,係統提示此人已經死亡,其指紋信息和三個月前發現的無名男屍是一樣的。難道馮建穀已經死了?此時,江熊因非法拘禁已被拘留,蘇鏡到看守所提審他,問他馮建穀的指紋有沒有造假,江熊說沒有必要造假。

蘇鏡和小邱又帶著江熊急匆匆來到殯儀館,拖出那具無名男屍,問道:“看清楚了,他是不是馮建穀?”

江熊看了又看,說道:“是,就是他,他脖子上的這顆痣我認得。”

蘇鏡問道:“他是怎麽死的?”

江熊嚇壞了,說道:“警官,你可別問我,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看他驚慌失措的樣子不像作假,蘇鏡不再難為他,將他送回了看守所。此時的蘇鏡仿佛蘇鏡陷入了絕境,他麵臨兩個問題。第一,馮建穀是怎麽死的,他為什麽被人推到了井裏?第二,最大的嫌疑人竟然在三個月前就已經死亡,那麽殺害石敬天和蘇菲的凶手到底是誰呢?

他抬眼看看小邱,也是一副眉頭緊鎖的表情,蘇鏡說道:“談談你的想法吧。”

小邱說道:“題目裏麵又沒有塞子這個選項,答案怎麽就是塞子呢?我覺得還是應該用盆啊!”

原來他還沉浸在康寧醫院鑒定精神病人的題目裏,蘇鏡忍不住拍打他腦袋,說道:“你給我醒醒。”

小邱立即清醒過來,說道:“如果不是仇殺,那不妨看看誰能從中得益?蘇菲死了,高副主任可能就是高主任了;石敬天死了,丁副局長就可能成丁局長了。”

“不是告訴過你嗎?”蘇鏡說道,“知道有個詞兒叫‘空降’嗎?一個空降,毀過多少人的升官發財夢呀!為了自己未必能得到的職位去殺人,這事不太可能。”

最後,蘇鏡吩咐小邱去蘇菲住的小區,調看所有能看到的視頻。

“‘所有’是什麽意思?”

“如果他們的視頻保存三個月,你就看三個月的,保存一年,你就看一年的。”

“你想找什麽?”

“你如果找到了,自然就知道我想找什麽了。”

小邱長歎一口氣,說道:“命苦啊!”又問,“那你幹什麽去?”

蘇鏡哈哈一笑:“我看電影去。”

“你!”小邱說道,“頭兒,你要不要這麽誇張啊?”

“要不……呃……我回家一趟,我想起來昨天晚上洗澡,浴缸裏的水沒有放,”蘇鏡說得非常認真,“我回家去把水處理一下,就是不知道我用盆呢,還是用勺子呢?”

小邱假裝沒聽見,說道:“頭兒,我去看視頻了,你多多保重,別把腰閃了。”

蘇鏡嘻嘻笑著,看著小邱離去的背影,大聲喊道:“看仔細啦!”

遠遠的,小邱比了一個中指。

小邱找到蘇菲小區管理處,亮明證件,說明來意,然後便開始查閱起監控錄像來,他足足看了兩天的視頻,終於找到了蘇鏡,劈頭就問:“你家浴缸的水放完了嗎?”

蘇鏡笑道:“怎麽樣,有發現沒有?”

小邱的眼圈都熬黑了,無精打采地說道:“幸虧他們隻保存了兩個月的視頻,否則真會看死我的。”

“到底有發現沒有啊?”蘇鏡催問道。

小邱瞥了他一眼,問道:“你先告訴我電影好看嗎?”

蘇鏡笑了:“好看,打得很過癮。”

石敬天的家裏似乎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隻有石敬天的一張黑白照片掛在牆上,才昭示著這個家剛剛發生了重大變故。石敬天的兒子石濤正在寫作業,黃淑芬正在做晚飯,見到警察上門,她關掉液化氣,擦了擦手,摘掉圍裙,陪兩位警察坐下來。

蘇鏡問道:“石敬天和蘇菲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黃淑芬說:“他跟我講過了。”

“什麽時候?”

“就是蘇菲遇害那天。”

“他為什麽突然跟你說這事?”

“他說要跟我離婚。”

“你同意了嗎?”

“同意了。”

“這麽看得開?”

“其實之前已經有端倪了,身上經常帶著香水味回來,”黃淑芬說道,“但是我不願意過問,男人嘛,有幾個好東西了?”

小邱無辜地看了看蘇鏡,黃淑芬笑道:“別難為情,你如果現在還不壞,隻能說明你還沒機會變壞。”

蘇鏡問道:“但是,你從來沒問過他?”

“沒有。有什麽好問的?該來的總會來,問與不問都無所謂。”

蘇鏡轉頭問石濤:“小夥子,叔叔問你個問題。”

石濤其實早就沒心思寫作業了,雖然拿著筆,麵前擺著習題集,但是半天沒寫出一個字來。

蘇鏡問道:“你知道你爸爸和蘇菲的事情嗎?”

“現在知道了。”

“以前從來沒聽說過?”

“沒有。”

“你恨你爸爸嗎?”

石濤想了想,說道:“恨。”

“蘇菲遇害那天晚上,你在哪裏?”蘇鏡問道。

黃淑芬立即瞪大了眼睛,問道:“蘇警官,你懷疑我兒子?他哪兒也沒去,他一直在家裏,跟我在一起。”

蘇鏡問道:“你恨你丈夫嗎?”

“恨!”黃淑芬毫不猶豫地說道。

“可是,你剛才又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

“他背著我在外麵偷腥,我能不恨嗎?”

“所以,當他說要跟你離婚的時候,你終於不想繼續忍耐下去了,於是去殺了蘇菲,後來你一不做二不休,把石敬天也給殺死了。”蘇鏡說得很慢,最後問道,“是不是這樣?”

黃淑芬看了看蘇鏡,看了看小邱,心中彷徨無助,不知道如何回答。

蘇鏡卻說道:“你看了我,又看了小邱,兒子離你近在咫尺,你為什麽不看他?你在刻意回避他嗎?”

“蘇警官,你真會講故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蘇鏡說道:“石敬天遇害的時候,你家的房門沒有遭到破壞,凶手是被石敬天迎進屋的,而不是硬闖進去的,所以這隻會是熟人作案。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是石敬天的熟人呢?”

黃淑芬沉吟半晌,終於沉重地點點頭,哽咽著說道:“是,人是我殺的。”

石濤突然大吼起來:“不是,不是這樣的,我媽媽沒有殺人,她怎麽可能殺人了?”

黃淑芬說道:“兒子,人就是我殺的,我早就想把他們剝皮抽筋了。那天,終於等到了機會。”

石濤喊道:“不,媽媽,你沒有殺人,人是我殺的。”

黃淑芬喝道:“你住嘴!小孩子,淨在這兒胡說八道。”

蘇鏡說道:“黃淑芬,你有蘇菲家的鑰匙嗎?”

“啊……鑰匙?”黃淑芬驚疑道,“我有啊。”

石濤大叫道:“媽媽,別說了,你沒有鑰匙,我才有鑰匙。”又轉頭朝蘇鏡說道,“警察叔叔,我早就知道我爸跟那個狐狸精的事了,有一次我跟同學去公園玩,無意中撞到了他們。從此之後,我就開始跟蹤他們,還知道了那個狐狸精住在哪兒……”

小邱說道:“我查看了蘇菲家小區的監控錄像,你最近兩個月裏經常去。”

“我要觀察一下她。後來,我趁我爸……石敬天不注意的時候,留下了一個鑰匙模,然後配了鑰匙。我最初配鑰匙,就是想趁她不在家的時候去搞搞破壞。”

黃淑芬大喊道:“兒子,別說了,你不要說了。”

石濤說道:“媽媽,我要說,我不能讓你給我頂罪。”

蘇鏡問道:“你當時是怎麽殺她的?”

“我用鑰匙開門走進去,那個狐狸精已經關了燈準備睡覺了,她還以為是我爸來了,衝我招手,還說什麽死鬼之類的。然後我就撲了上去,一刀捅進了她的胸口。”

蘇鏡問道:“石敬天是你爸爸,你怎麽會殺他呢?”

石濤的眼眶漸漸紅潤了,含淚說道:“我不想讓媽媽繼續痛苦下去了,跟我爸在一起,她從來就沒開心過。那天傍晚他回來說要跟我媽離婚,我媽就一直在哭。我恨那個**,更恨這個男人。他被拘留的時候,是我和媽媽最快樂的時光,可是沒想到他竟然回來了。那天我和媽媽看電影,半途溜了出來,石敬天給我開了房門,他覺得很奇怪,不知道我為什麽會提前跑回來。他說要跟我談談,我根本就不想跟他談話,趁他不注意,我一刀捅死了他。”

小邱問道:“你不後悔嗎?”

“後悔,”石濤說道,“媽媽對不起,我入獄後,你隻能孤苦伶仃地一個人生活了,你要保重自己。”

黃淑芬大叫道:“你不要胡說八道了,媽媽不需要你來頂罪。”

石濤說道:“媽媽,你肯定猜到我做了什麽,所以警察一來,你就大包大攬,希望讓我脫罪。可是,我怎麽可以這樣做呢?”

黃淑芬說道:“蘇警官,別聽小孩子亂講,半途離場的是我,動手殺人的也是我。”

蘇鏡擺擺手,說道:“我們已經查過監控了,在電影院半途離場的是石濤。”

石濤平靜地伸出了雙手:“抓我吧。”

黃淑芬大喊道:“兒子啊,你為什麽這麽傻呀。警官大人,我給你磕頭了,你放過我孩兒吧,我這一輩子就指望他一個人了。”

石濤跪倒在黃淑芬麵前,砰砰砰地磕頭,說道:“媽媽,對不起,不孝兒給你磕頭了。”

看著淒慘的一幕,小邱也不禁落淚了,蘇鏡紅著眼睛,歎口氣說道:“再做頓晚飯給孩子吃吧。”

黃淑芬眼巴巴看著兩個警察,她知道兒子一定會被帶走的,任何乞求都是無濟於事的。她含著淚走到廚房,繼續做晚飯,她知道,這是她最後一次給兒子做飯了。她問:“濤兒,你想吃什麽?”

石濤哽咽著說道:“媽媽做什麽都是好吃的。”

蘇鏡再也難以忍受下去,說道:“石濤,不要做傻事,不要想著逃跑,那隻會加重你的罪過。你今年不到十八歲,找個好律師,能少判幾年。我們在走廊等你,你吃完飯就跟我們走。”

小邱說道:“我們在走廊等你,你來找我們,就算你主動自首。”

石濤說道:“謝謝警察叔叔。”

兩人站在走廊裏,眼圈都是紅紅的,一根接一根地抽著悶煙。小邱問道:“頭兒,無名男屍已經確定是馮建穀了,那麽馮建穀又是誰殺的?”

蘇鏡幽幽地說道:“是啊,他飛躍瘋人院之後,又遇到了什麽事情呢?”

他吐出一口煙圈,漸漸在空氣中化開了,整個走廊裏都彌漫著尼古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