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智、庸、詐

沈爻不失禮貌的微微一笑,表麵未動聲色,然心裏不由對麵前的這位七品縣令做了評價——此人不簡單——竟悄無聲息的試探自己;越是如此,沈爻越覺得此人可疑,如此聰慧之人,怎會輕信山神之說?

“大人事務繁忙,記岔也可理解。”沈爻笑著回道。

“多謝大人理解。”

許慎一臉真誠的感謝,臉上逐漸泛起疑惑之色,進入正題,問道:“下官還不知溫大人前來所為何事。”

“實不相瞞,在下奉王爺之命追查一起案件,懷疑此案可能與貴縣一年前的人口失蹤有點關係,這不,特來詢問當年貴縣那起案件的細節。”沈爻緩緩說道。

沈爻此行是因老人講述許慎可能進過山尋人,為的便是確定此事有無,打探許慎是否在山中見過陷阱、八方移陣,從而尋找線索,然而直接詢問未免顯得古怪,也會令許慎生疑,若此人與山中的八方移陣有關,那就麻煩了,便才想出以該縣人口失蹤為切入口;至於兩起案件是否存在聯係,沈爻不知,這也與他無關,他隻為破狐仙案。

“哦?本縣的那起案子,溫大人不知?”

許慎一臉詫異,不等沈爻回答,便繼續問道:“不知溫大人所辦何案?怎麽會與本縣一年前的那起人口失蹤案有關係?”

“目前隻是懷疑。”沈爻避重就輕的說道。

“哦,下官失言了。”

許慎對沈爻避重就輕的回答並未追問,坦然的表現出認為沈爻所辦乃是密案不能外言,繼續問道:“大人請問,下官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沈爻一愣,不知為何,心裏隱隱約約覺得這許慎有問題,此時也來不及細想,開口說道:“大人便說說那起案子的經過吧!”

“好。”

許慎爽快的應了句,緩緩講述道:“那案子大約發生在一年前,附近幾個村子的村民前來報案,說家人失蹤;本官派捕快調查,前前後後追查了數天,將附近找了個遍也沒找到人,連一絲關於他們的線索也沒有,這些人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找遍了?那大人可曾找過茂霞村附近的那幾座大山?”

“大人真的不知道?”

許慎望著沈爻,一臉詫異,見沈爻神情坦然,不像撒謊,緩緩說道:“看來大人還真是不知,那就奇怪了;大人與劉夜劉大人同為王爺府幕僚,劉大人沒告知大人?”

“此事與劉大人有關?”沈爻故作鎮定的問道。

“下官進山尋人便是劉大人親自帶路。”

許慎說這話時,目光始終盯著沈爻的臉,直到說完,目光才從沈爻臉上離開,繼續說道:“大人應該知道那幾座大山乃屬王爺封地,茂霞村屬本官管轄,正常來講,本縣百姓是禁止進那幾座山打獵;不過,這種事屢禁不鮮,百姓才不管這些。當時,下官也很擔心王爺怪罪,可畢竟關乎二十多條人命,便親自去請示王爺,王爺仁愛之心,讓劉大人處理此事,幫下官進山尋人。”

“之後呢?”沈爻著急的問道。

“劉大人帶著下官與捕快繞道進山,下官當時不解,明明有條路穿過一個村子直接進山,可劉大人非要繞路,問過才知,那村子鬧狐仙,死了很多人,村子都空了,再之後進山尋了一遍,也沒找到人。”許慎緩緩說道。

沈爻聽到此處,不由生疑起來,連忙問道:“大人當真將那幾座山都尋了個遍?”

“關乎人命,這是自然。”

“山中沒有奇怪之處?”

“奇怪之處?”

許慎疑惑的望了沈爻一眼,心思一動,問道:“溫大人說的奇怪之處是指?”

“比如陷阱。”

“陷阱?沒有,山路雖崎嶇難行,可並無溫大人說的這種情況。”許慎臉色愈發詫異,凝視著沈爻,緩緩搖了搖頭,說道:“溫大人為何會這麽問?難不成溫大人也進山了,在山中發現了什麽?”

“在下也就隨口一說。”

沈爻風淡雲輕的終止話題,心中卻不解,許慎一行人並未遇見陷阱、八方移陣,那有幾種解釋,一是許慎撒謊,二是陣法是許慎找人後布置,三是帶路之人帶著他們故意繞開。

劉夜!

沈爻心中一動,可這三種情況都有可能,必須再對許慎套話,繼續問道:“大人,既然沒尋到人為何要在山腳下欄上木籬笆?”

“原因有二,一是,山的另一邊有狐仙之說,村子都成荒村,若是本縣村民進山打獵不小心進了那村子出了事又是麻煩,劉大人也擔心這點,與我商討;其二嘛!就是杜絕百姓進山,此山乃是王爺封地,王爺不言,下官也有管製不嚴之罪,如此便修了木籬笆。”許慎緩緩說道。

“在下還以為是茂霞村流傳山神,大人才派人修建木籬笆。”沈爻故意不當回事,笑著說道。

“山神之說是後來才發生,下官命人修完木籬笆之後許久,才知山裏傳來巨響,再加上失蹤之人尚未找到,村民之間開始傳聞四起。”許慎無奈的回道。

“如此傳聞,大人也不深究?”

“如何深究?那山不在下官管轄之內,下官隻能將此事上報於王爺府,下官還想問一下溫大人,王爺府是如何處理此事的?”許慎巧妙的將問題甩給沈爻,撇了沈爻一眼,不等對方開口,繼續說道:“不過,下官並不覺得此事是壞事,之後百姓不敢進山打獵,本縣也沒出現失蹤之事。”

“那大人尋人未果,便不管此案了?”

沈爻不管是否會令許慎生厭,直言不諱的詢問,這並非是沈爻關心那些失蹤之人,主要是想趁機試探這許慎;不知為何,沈爻心裏總隱約感覺到此人似乎在有意無意的將自己指向王爺府,或許礙於自己溫斌的身份,又不能明言,這令沈爻感覺異常怪異。

許慎似乎沒想到沈爻竟會如此問,不由愣住了,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尷尬的笑了笑,回道:“下官雖從未想過名留青史,但身為一方父母官,所作所為也得對得起頭頂上明鏡高懸四個字;隻不過,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下官也隻能盡人事聽天命。”

“那大人可查出什麽?”

“沒有,一點線索都沒有。”

沈爻繼續追問道:“那大人可有懷疑的方向?”

“嗬……懷疑的方向。”

許慎苦笑著重複了句,不答反問道:“若是溫大人處理此案,沒任何線索,沒任何目擊者,甚至連人在哪裏失蹤都無法確定,這些人的身份是普通百姓,大人會往哪個方向懷疑?”

沈爻一時間被問住了,確實,此案異常古怪,失蹤之人皆是普通百姓,若是被綁架,綁架他們的凶手又能從他們身上得到什麽?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他們綁架?這些人唯一的共同點便是都年輕體壯,相比之下,作案者是鬼神比是人更令人信服。

“此案確實怪異,在下也不知該如何調查,剛才是在下失言了。”

沈爻不好意思的表達歉意,見已無法從許慎口中問出什麽有價值的線索,便起身告辭。

許慎禮貌性的挽留了一下,見沈爻去意已決,便不再強留,親自送沈爻、陳十六出了縣衙,兩人再次抱拳告辭,沈爻、陳十六離開了。

許慎站在縣衙門口凝視著兩人離開的背影,久久不動,直到兩人身影消失在視線中,才喃喃自語道:“敢冒溫斌之名查案,並將案子查的如此之深,實在了得;雖不知你是誰,所查何案,但我也暗盡綿力,希望連帶著本縣的案子能真相大白,也算我給百姓個交代了。”

……

……

沈爻、陳十六雙雙離開縣衙,走在街上,沈爻悶聲走在前麵,陳十六跟在後麵,見先生出了縣衙一句話不說,納悶的問道:“先生,您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在想與許慎的談話。”沈爻心不在焉的回道。

“有什麽可想的,說起那昏官我就來氣,說什麽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我看他就是昏庸無能,查不出真相,不管百姓,這種人不配當官;要不是怕壞了先生的事,當時我就揍他了。”陳十六憤憤不平的罵道。

“嗬……昏庸無能?他才聰明的很。”沈爻哭笑不得的說道。

“聰明?先生,他哪裏聰明?”

“他看出我並非溫斌。”沈爻淡淡回道。

“什麽?他知道先生假冒溫斌?”陳十六一驚,可又覺得先生想多了,懶懶問道:“那他為何不拆穿先生?”

“這正是他的聰明之處。”

沈爻緩緩回了句,詳細解釋道:“本縣的人口失蹤案,他定仔細追查,可線索太少,幾乎沒有,實在難查;但他有懷疑方向,便是茂霞村附近的大山,正如我們現在追查狐仙案的懷疑方向一樣。”

“那他怎麽不查下去?”

“他不敢查,或者說他不能查,那山乃是王爺的封地,他毫無證據,隻有懷疑,難道他要冒著得罪王爺的危險追查僅是懷疑的地方?懷疑對的沒什麽事,若是懷疑錯了呢?此人謹慎、聰慧,此地絕不是他久留之地。”沈爻喃喃評價道。

“他有那麽厲害?”陳十六依舊不信的問道。

“不信?打賭?”

“怎麽賭?”

“三年之內,他定位列朝班。”

“五品大官?三年兩級?”

“對。”

“先生,我跟您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