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左右為難

兩日過後

雲曦幾日皆休息在府,雖氣色愈漸紅潤,心緒也隨之安穩些許下,但雲磬仍不免擔憂,每日團團圍在她身邊,以策安全。

“姐,這兩日,宗鈺已經派人聯係多次,問你近況如何,你看我們是否需要去黃府一趟?”

雲磬輕輕抬眼,見雲曦平淡如初,於黃家也未見排斥,心下四安。

“確實該去一趟,也不知現在黃府情況如何?”

雖說“泰安”被下令整改,但僅限於對外銷售及幾款瓷器新批次,燒製爐這兩日也將重燃,公司內部仍有一大堆事務亟待解決。她們二人也確實不能再耽誤時間。

就在此時,一名茶商卻突然來訪。此人不請自來,雲曦兩姐妹不識得他,更為關鍵的是,此人身上全無半點商賈氣息,反倒是他身上的戾氣令人發怵。

“雲小姐,素問雲小姐最喜茶葉,近日香茗軒新進一批雲霧,不知雲小姐可否賞臉?”

男人悄聲在雲曦耳邊說了幾句,雲曦臉色忽變,眉眼皺起,仔細打量眼前之人,見他不似撒謊,便穩聲道:“有勞林老板掛心了,府上請!”

雲磬雖疑惑叢生,但仍緊跟其後。

三人進了書房,男人將懷中的書信交於雲曦,懇切道:“雲小姐,有人托我將它交於你,並囑托我告訴你,‘泰安’都未來就交付於你們二人身上了!”

“不知閣下是?”雲磬警惕著看著對方,仍疑惑不滿。

“赤鷹!”

原本正欲拆開信封的雲曦,突然被這冰徹的“赤鷹”二字凍在原地。她從何深口中聽說過此人,曾言“赤鷹”隸屬於上海灘一神秘暗殺組織——“鷹首”,傳聞他們心狠手辣,殺人如麻,卻行蹤詭異難覓。雲曦隻無意識輕抬眼,恰巧撞入對方的眸子,那幽暗深邃的眼眸之中,果真藏著一股詭譎戾氣,如他外表一般無二,卻更為刺骨峭寒。

她立即避開視線,強行壓下心中不安與疑慮,隻為不引他生疑,否則對方一旦大開殺戒,她與雲磬又如何能夠招架?

雲磬並不知“赤鷹”,自然無所畏懼,幫著雲曦拆開手中信封。

“這……這是……”

雲磬驚詫得看著手中那張白皙的棉連紙,棉連紙以白潤如玉,細膩、柔軟著稱,極富有綿韌性,無明顯紋路。有一種質地極薄的叫“六吉棉連”,也稱“汪六吉”,是棉連中的精品。而她手中正是“六吉”,但其顏色黃染,略顯奇怪。

雲曦將紙托在手中,僅餘半存微光照在紙麵,確泛起點點晶瑩,心中已有計較。信口以蜜蠟封存,防水隔蛀,可見其內容之重要。

“雲小姐,信我既已送到,但有一事相求!”

赤鷹收起身上隱藏的戾氣,眼神懇切得看著雲曦。

“請說!”

赤鷹忽然貼近雲曦身側,悄聲在其耳邊低語幾句,雲曦初時有些抵觸,她從未與陌生之人如此親密,但對方說完,她卻詫異斐然,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此話當真?”雲曦再次確認道。

赤鷹上挑明澈的眸子,點了點頭,道:“此事,勞煩小姐了!”

赤鷹並未多做停留,說完便轉身離開,如他進府時一般打扮一番,由黃嬸領著從後門走出。

兩人低語,雲曦神色忽變,這一切引得雲磬十分不快。但眼見自家姐姐陷入沉思,她隻好將這不滿暫時忍下。

黃嬸出去沒多久,又轉身回來,神情急切道:“大小姐,二小姐,英吉利商會的詹姆斯代表派人過來問候。並邀請大小姐參加今晚八點在禮查飯店舉辦的晚宴。”

雲磬語氣冰冷,滿臉怨憤道:“這人當真是好不要臉,明知姐姐不喜歡他,還三番五次上府攪擾,真叫人心中不快!黃嬸,隨便找個由頭打發他去。”

“等等!”雲曦卻突然叫住,“黃嬸,你去告訴那人,我今晚定會準時赴約。”

雲磬愕然,雲曦從未對詹姆斯上過心,眼下關鍵時期,她本以為雲曦會討厭此人,卻不料今日雲曦的行徑愈發怪誕。

“姐,你為何要答應詹姆斯的邀請?你明知那人就是人麵獸心,居心叵測……他對你有非分之想已是人盡皆知,你還要羊入虎口?”

她一邊說著,忽然想到什麽,卻又咒怨起另一個人,“縱使你當初瞎了眼,看錯了人,但也不至於如此委屈自己吧?莫非你真的打算犧牲自己去換取祭紅釉圖譜?”

對於雲磬的埋怨,雲曦也隻淺淡一笑而過,從書架上取來一把玲瓏精細的裁刀,小心翼翼得將那封信的蜜蠟封口裁掉。

見雲曦如此謹慎鄭重,雲磬也不再多言,細細盯著雲曦將手中的棉連紙一點點展開。

“怎麽一片空白?莫不是在戲耍我們?”

雲磬愈發沒了耐心,沒好氣道。

雲曦卻若有所思,“去叫黃嬸打盆冷水進來。”

那張白潤如玉,空無一字的棉連紙,在入水之後不過數秒,瑩潤的紙麵便跳出細細黑點,不一會兒,紙麵已然密密匝匝蠅頭小楷遍布。

“以明礬為墨,覆於字麵上,便可遮蓋,待紙浸水,而明礬隔水便會顯現字跡,如此便是古傳密寫術。”雲曦耐心解釋道。

然而,當棉連紙上所有內容顯現之時,即便早有心理準備的雲曦,心中亦是一怔,轉而眉眼飛揚,喜不自勝。

雲曦尚且如此,雲磬更是激動難耐,“姐,這不就是我們苦苦找尋的祭紅釉圖譜?”

紙麵上所記載之內容,正是祭紅釉的燒製之法,詳盡無誤。

但它如此輕易的出現在她們手中,令兩人更覺虛幻,但經過雲曦反複確認,這圖譜上所記載之法,應當屬實。

“可是,這圖譜怎麽會在那個叫作‘赤鷹’的男子手中?難道是他盜了黃家祖墳?不行,我得盡快通知何深將那人抓起來,好好拷問一番!”

雲曦對於雲磬的心急略感無奈,急急將她拉住,解釋道:“磬兒,你過於莽撞了!倘若真是那人盜墓取圖,他又何必將這圖譜刻意送給我們?這不是等著巡捕房來抓他嗎?”

“那他……會否是楚歌?”雲磬脫口而出,卻感覺到雲曦的神色忽然凝住,眼神轉而溫和了些。

“無論是誰,他至少是想要幫我們!”雲曦語氣肯定道,“距離與麗瑞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周,我們或許還有機會!”

雲磬欣喜得點頭,絕境逢生恐也不過如此,但高興之餘,她又不解問道:“既然我們已經得到了圖譜,那你何不如推掉詹姆斯的邀請?”

雲磬自然是憂心雲曦,詹姆斯陰險之心昭然若揭,他在黃家“泰安”陷入困境之際,公然邀約泰安技術主管共進晚餐,但凡有心之人,都會懷疑他們是否暗中勾結。

雲曦卻拂然一笑,“人言盡管可畏,但此行我卻必須要去!世上祭紅釉圖譜僅有一份,如若我們手中這份為真,那詹姆斯得到的那份便是假的。”

“倘若他知道他手中的圖譜為假,勢必會繼續對付黃家……”

雲磬眉梢一皺,順而接話道。

雲曦熟慮一番,眸中深意雲磬盡知,略感心安道:“詹姆斯此人極工於心計,卻也最了解敵人,他多次相邀,雖未道明圖譜在他手中,但已有暗示之意。他又通曉我心性,為了‘泰安’大計,為了黃家,即便萬般不願,我也依舊會赴約。倘若我此刻避他不見,恐他定會生疑。一旦他有所懷疑,派雙眼睛盯著你我,即便我們有圖譜在手,為防他,隻怕也無法光明正大地燒製祭紅釉。”

“所以你赴約,實則是為安撫他,不引他懷疑?”

雲曦意味深長的應了一聲,以示肯定。

“既然圖譜已經到手,理應告知董事長,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黃府。”

雲磬慌忙得攔下雲曦,“等等……”

雲曦見她額紋微微皺起,餘光閃過一絲慌張,不免擔憂道,“怎麽了?可有何不妥?”

隻見雲磬極力反對道:“既然這圖譜一事不宜聲張,那知道之人越少越好。”

“可唯有董事長才能驗證這圖譜真假?”

“但你忘了嗎?當初‘瓷聯會’出展順序泄露一事,以及後來董事長重病臥床的消息,最終還是傳了出去,這些都說明黃府之中,可能藏有給外界通風報信的小人,一旦祭紅釉圖譜出現,隻怕不僅是以詹姆斯為代表的英吉利遠東瓷行,所有其他國家的商會,甚至是華夏商會內部,無一不垂涎於它,無一不希望黃家‘泰安’就此倒閉。隻要有欲望,便會有行動,屆時,我們隻怕會陷入進退維穀之境,再難翻身。”

“那該如何是好?不妨將黃宗鈺叫來,與他一同商量?”

“額……”雲曦遲疑片刻,應了下來,“我與他知會一聲即可,至於燒製瓷器他一概不通,想來也幫不上忙,不如讓他專心跟著何叔、黃安處理公司業務。今日去黃府探望一事交給我便可,倒是你,既準備應付詹姆斯便該有所準備,我會趁夜將圖譜帶入工廠。”

雲磬性子有些急躁,但於工作卻極為沉穩,規劃詳盡,如此雲曦倒也頗覺安心,欣慰得笑了笑。

看著雲曦略顯輕快的背影,雲磬難免鬆緩一口氣,這短短幾日,雲曦遭遇太多變故,即便她內心如何剛毅,強壓之下也難以自解,萬幸有此好消息。可當圖譜落在雲磬手中之際,她反而愁腸滿結,雙手不由得攥緊手中的圖譜……

她隻能沉聲低吟道:“姐……我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