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暗中綁架
霞光遁入山林,夜色便匆匆登場,經一日晴陽,夜不似尋常那般冷徹。寂靜無聲的城郊小路,傍晚時分便少有人跡,青白石旁,綠茵葉野,遍布月下清霜。可惜,路邊嫩芽將將探出頭,飛濺的石子便將其壓下。
“哢嚓……哢嚓……”
汽車輪軸在新鋪就的石子路上滾動,發出的聲音令車內之人焦慮不安。
車窗兩側簾門禁閉,透不進半絲月色,以至車內昏暗無光,隻大概瞧見幾個人影,影影綽綽,不辨身份。
車內噤若寒蟬,除了少許喘息之聲,竟不聞任何聲音。
倒是靠在一側窗前之人,呼吸有些重,隻冷冷盯著前方,一言不發,使得這狹小的空間頓時壓抑異常。
“夫人,這是老爺的命令,我們也不敢不從!”
忽然間,坐在對側之人苦訴道,竟是一年輕小生的聲音,隻見他唯唯諾諾地坐在角落,窗簾因風掀起一角時,他恰好瞥見那張陰狠怨恨的臉龐,心中更是恐懼非凡。
此人正是何氏,隻因氣急難遏昏迷不醒,可待她醒來之時,已在回娘家的路上。她頗為怨憤黃耀國的自作主張,她身為黃天銘的母親,又是黃家的女主人,如何能夠在此等危急關頭靜心養病?
“掉頭,回府!”
何氏冷聲道。
不可違抗之命令令前排駕駛員有些遲疑,但車一直向前行進。
“夫人,老爺也是為您的身體著想,希望您能在老家好好養病!”
年輕小斯謹慎勸告道,。
“渾話,我兒現在獄中受盡苦楚,你如何讓我安心靜養?莫要再廢話,掉頭,回府!”她再次重申道,狠戾之氣令車內所有人心中冷顫不已。
駕駛之人心中忐忑不安,左右抉擇之後終於將車刹住,緊而掉頭往回走!
返程行至一半,暮色愈發深沉了些。數小時的顛簸令車內之人神情困頓,突然,車前有個詭異的影子飄忽而過,司機立即踩下刹車。
“你在幹什麽,為何突然停車!”何氏怒吼道,突然刹車令其一陣眩暈難耐,本就積鬱不適的心,此時更加難受。
可她話音剛落,那詭異的黑影刹那間出現在車前,披頭散發,麵目猙獰,雙手似獠牙鬼爪,快速攀上車,一點點向車內之人靠近。
“這……這是什麽?”
女子何曾見過如此恐怖之物,早已驚慌失措,旁邊小斯也是驚魂甫定,但還是護在女子身前。
“還不快開車!”小斯吼道。
司機立即踩下油門,卻不料汽車停在原地竟發動不了。
黑影越聚越多,但皆排列在車門外,並未如之前那隻那般鬼怪。
“夫人,我們被困住了!”那小斯驚顫道,雙眼已無神。而坐在旁邊的保鏢則逃出槍,對著窗前連開數槍,那些詭異的影子行動過於迅速,竟連連躲過。
如此身形,當真如鬼魅一般,身旁的小斯早已嚇得魂不附體,而坐在副駕駛的保鏢雖勉強保持冷靜,但握槍之手已顫動不已。此時此刻,何氏反倒鎮靜了不少,她冷眼掃視一圈,不過數眼便識破那披頭散發的“女鬼”一直攀於前車窗,有意阻擋他們前行,而且,她在車燈之下,還有影子。何氏當即明白,這“女鬼”實則是人在假扮。
她反而大膽了些,在幾人驚詫之中,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夫人!”隨從也連忙抽出槍護衛在她身旁。
那些鬼影見她走出車門,反而沒有聚上來,隻冷冷盯他們。
“在這裏裝神弄鬼,閣下倒是很有興致!”
她朝著那群黑影覆蓋的身後嘲諷道,隻見那些影子並未有過分舉動,她便更加篤定心中猜疑。
誰料她話音剛落,這黑影便瞬間分作兩排,空出一道,一個年輕俊俏的男子從中走出。
“萬分抱歉,黃夫人,我的手下心性頑劣,見有車駛過,便想打趣一番,驚擾到夫人,真是對不住了!”
“打趣?”何氏冷笑一聲,她委實不喜歡有人故作聰明,“如此深夜,閣下帶著一眾人在這荒郊野外來攔我的車,隻是打趣,怕有些說不過去吧!”
“嗬嗬!”男人不置可否。
“放肆!”隨從突然大聲吼道,“你這是何態度?你可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嘛?”
男人眼神微凝,透射出一股寒意,唇角卻泛出一絲譏諷之意,隻微微一動。便有一梭影穿風破暗極速射出,隻在那隨從顫顫後退一步,這梭影便直直刺入其眉心!那隨從雙目欲凸,驚詫萬分,隻露出一張難以置信的臉,僵硬地朝後倒下!
“啊!”小斯已恐懼非常,見保鏢突然死在麵前,已難掩懼怕之意,大聲嘶吼起來!
可他聲音堪堪從喉嚨中發出,黑漆漆的夜中,再次閃現出一枚利刃,於月色銀霜顯現出透骨凜冽的寒光,徑直劃破小斯的咽喉。
“咳咳,你……”小斯拚死捂住,但血液嗆流至氣管之中,令其怒罵之聲全都淹沒在喉嚨裏。
兩名隨從就這般輕易死在對方手裏,愣是鎮定自若的何氏,此時也臉色忽變。
而男子卻滿不在意,隻清了清耳廓,斜眼看向地上的兩具屍體,這才滿意道:“耳根總算清淨了些。黃夫人身邊淨是一些聒噪之人,是在下僭越,替您清理掉了!”
“你究竟想要做什麽?”何氏自知對方來者不善,語氣甚為嚴峻道,“你若是想要以我來要挾我家老爺,我看你的算盤是打錯了!”
“哦?”
男子反倒有些驚奇,不禁抬頭看去。卻見女子突然抬起手,指向自己的額頭。男子定睛細看之下,額間閃出一絲漆黑流光的金屬之色,才發現她袖間不知何時竟藏有一把袖珍手槍。
男子當即大聲吼道:“攔下她!”
他手下亦是行動迅速,幾乎在令下之際衝出,一掌從中劈開,槍頭近乎毫厘間劃過何氏的頭顱,朝天空射出一槍。
“砰!”
槍聲徹底撕破這夜色的偽寂。何氏亦被兩名黑衣人紛紛扣下。
男子收起那般輕浮打趣的嘴臉,對於何氏剛才的行徑,倒是有些欽佩,“想不到黃夫人身位一介女流,倒是挺有骨氣!”
何氏啐了一口,惡狠地盯著眼前的男子,忽覺有些眼熟,隻當湊近了些看,瞬間牙關緊咬,全身劇烈顫動,雙目幾欲噴火。兩邊黑衣人險些拉她不住。
見何氏這般神情,男子反而略感輕鬆,“看來黃夫人記起在下了,這也省了我再介紹一番。”
“是你!!是你設計陷害我兒子入獄,害的我黃家‘泰安’險些倒閉!你這殺千刀下地獄的東西,你竟還敢出現在我麵前!”
站於何氏麵前之人,正是英吉利商會代表詹姆斯•華特。可他麵對何氏的怒罵,卻充耳不聞,隻嬉笑一聲。
“商場如戰場,本就是互相廝殺,你死我活的境地。我想黃家能走到今日,其背後又是踩著多少累累白骨,想必您比我更清楚吧?”
“你抓我意欲何為,你還想利用我對付黃家!”
“不不不,”詹姆斯搖搖手,徐徐道,“如今黃天銘必死無疑,‘泰安’麵臨整改,黃董事長又重病在身,臥病在床,而你們黃家傳家之寶祭紅釉圖譜,又落於我手。你們黃家已無翻身之地,根本無需我費神對付,隻消時間一到,你們黃家便徹底從上海灘絕跡。”
何氏聽到此番話,更是怒氣上湧,原本已是病軀,此刻僅憑著滿腔咒怨之氣,勉強支撐看清詹姆斯的邪惡外表。
起初,何氏因黃天銘被判死刑一事精神恍惚,從未冷靜分析如今黃家的處境。但詹姆斯剛才一席話,卻讓她暗中醒悟,倘若黃耀國有辦法救回天銘,挽回“泰安”今日頹勢,他斷然不會將自己送回娘家。眼下他所做的,不過是能多保全一人便可。
她心中已暗暗擔心黃耀國,他本是病軀,隻餘黃宗鈺在身邊,如何能夠撐下去!
“既如此,那你便殺了我!”
“那可不行,”詹姆斯說道,“我非但不會殺你,反而要將你帶去見一個人。”
詹姆斯命人將何氏雙眼蒙上,塞入車中,隻聽見這汽車尾音轟隆一聲,所有人消失在夜幕之下。
城郊長有一片樹林,青蔥茂密,多但人煙稀少,早幾年,這處隻是片草地,隻因後來有些不知情的商人買下此地,種了些樹苗。但後來知道此地來曆之後,這商人便扔下此地,任其荒廢,隻因這處原本是舊時期的亂葬崗,但凡監獄之中的死囚屍身無人認領,便會由專人將屍體拉至此處,隨意找個寬敞之地,挖坑埋葬。
然而,這但凡見到便令人退避三舍之地,月色升起之後,反而多出幾人身影。
這幾人步履匆匆,朝樹林走去,絲毫不顧及夜風凜冽,四周肅殺之氣愈發顯著。
但繞林間走了半圈,前麵領路之人忽然停下,所有人皆跟著停住,卻隻在抬眼的一瞬間,僵硬在原地,一動不動。
“就是那裏!”何深指了指前方一塊半米高的木牌,“因事出突然,加之楚歌的身份特殊,獄警將屍體草草下葬之後,料定會有人來,便留了一塊木牌作指示。”
“不可能,你在騙我!”黃宗鈺絕不相信這荒無人煙的林子裏隨處可見的土坡上插著一塊木牌便說是楚歌的墓。
“我亦希望這是騙局,但……”
“你可曾親眼目睹楚歌的屍體?”雲磬抱著僥幸問道。
何深搖了搖頭,“不曾!”
三人暗自慶幸,不見屍體便不能算是死了!
可尚未等到眾人緩和,何深卻道:“但我事後趕去關押楚歌的牢房,地上淌著的血跡仍未幹涸,而且……”他從口袋之中拿出兩張照片,遞給黃宗鈺。
兩張黑白照片,同一個人,楚歌的模樣清晰可辨,其中一張是楚歌躺倒在牢房血泊之中的照片,另一張則是楚歌下葬之後的照片。
雲曦想要確認,卻被雲磬擋下,“別看……”
但雲曦仍然搶過去,見到照片之中曾經摯愛之人的臉龐。在這黑白色中毫無聲息,一隻鋼筆硬生生戳在他的喉嚨處,徹底了結了他的性命!她的雙眸終於徹底昏暗無光,她異常平靜地站在那塊無名牌位麵前,沒有哭泣嘶吼,隻是平靜地站著。
“姐……”雲磬見雲曦如此冷靜,反而更加擔心。
雲曦卻拂然一笑道:“你們不必擔心我,我是不會為了這種賣國求榮之輩傷心欲絕的!你們莫要忘了,為了得到祭紅釉圖譜,他費盡心機接近你我,他是陷害大少爺罪魁禍首,也是迫害黃家和泰安的幫凶!他死了,不是罪有應得嘛!”
“雲曦……楚哥他……或許有什麽苦衷!”黃宗鈺欲替楚歌辯解。
“苦衷?嗬嗬,他能有何苦衷?他至始至終都在騙取我們的信任,他接近我,欺騙我的感情,為得便是得到黃家的消息好替他的主子賣命,這種唯利是圖的賊人,又能有何苦衷?對了,何探長,他是怎麽死的?是因為與詹姆斯分髒不均,造成內訌,所以被殺了嗎?還是說,他也隻是一顆被人利用完之後的棋子,因為再無利用價值,便慘遭拋棄?
嗬嗬,想來也是,如果我是詹姆斯,也定然容不下他!”
何深詫異地看著眼前的女子,他從未見過雲曦這般模樣,一向溫文舒雅的她,此刻卻像極了冷血的劊子手,便是雲磬與黃宗鈺也驚詫萬分。
良久,何深才緩緩道:“據我所知,楚歌他……他是自殺!”
“自殺”二字一出口,猶如一顆石子,徹底壓死雲曦心中最後一棵稻草,她雙目緊閉,鼻翼止不住煽動,脖頸之處青筋赫然可見,口中卻止不住喃喃念道:“自殺……嗬嗬,為什麽……為什麽是自殺!”
雲曦幾近嘶吼道,卻在最後一刻,聲音戛然而止,她隻覺眼前一片混黑,深而急促的呼吸換來一陣猛烈的眩暈感,刹那間,她全身力氣如瞬間抽離一般垮下,靜靜得躺倒在那塊無字牌位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