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走投無路
“所以,你做這一切,是想要為你父親報仇?”
黃昊哲試探性問道。
稀疏的光影在詹姆斯臉上跳動,他側身看向黃昊哲,獰笑道:“報仇,那自然是得報仇,若非你們黃家以假圖譜欺騙家父去,他也不至淪落至此。但倘若單純是為了報仇,楚先生未免把我想的過於狹隘了,我隻是好奇,這聞名遐邇的祭紅釉,究竟有何魅力,竟能令家父如此著迷。當然,我要也讓他知道,我們家族的骨瓷才是世上最精美絕倫的瓷器。不過,像他那般拋妻棄子之人,隻怕已墮入無間地獄,見不到我如今所做的一切。”
“既然如此,那你又為何執著於祭紅釉?今年‘瓷聯會’上,你已用實力證明骨瓷的價值。”黃昊哲問道。
“不夠,”詹姆斯突然忿然作色,一股難以抑製的怒火油然而生,“他死了,自是便宜了他。可是,我饒不了當年那些落井下石之人,更饒不了造成我一生悲劇的罪魁禍首——黃耀國!’”
詹姆斯口中的“他”,自然是指死去的皮西斯。皮西斯當年垂涎祭紅釉圖譜,個中發生何事,黃昊哲無從知曉,但黃家為保護祭紅釉,以假圖譜欺之。其中對錯,黃昊哲無意與之爭辯。
“實則,你我之間本無恩怨,甚至借用你們古語,相識便是緣分一場,何不如與我繼續合作,告知我圖譜真正的下落,我便不計較你之前背叛我一事。”
詹姆斯突然收起那份怒氣,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溫文爾雅的臉龐。
“計較?”黃昊哲失聲冷笑一聲,“詹姆斯代表莫不是忘了,當初在靜安寺後山林莊,你將我困於地下密室之中企圖殺害一事,那日如若沒有雲曦,隻怕站於你麵前的,隻剩下一具屍體。”
詹姆斯欲開口,不料黃昊哲絲毫不給他機會,繼續說道:“談及恩怨,我倒是想與代表合計,傅博涵教授和他的助手石明軒,他們的命算在誰的頭上?當日我取得圖譜,是誰暗派殺手取我性命致我掉下懸崖,失憶至今。這幾筆帳又該怎麽算?”
“殺你滅口一事,是商會那幾個老頑固做的決定,我無法違抗。至於傅博涵還有他的助手,你與他們相識不過兩日,就要為他們的死討回公道?你莫忘了,他們可是因你而死!”
詹姆斯的雙目一凝,語氣之中寒氣森森,令黃昊哲不覺一震。
“因我而死?這怎麽可……能……”
黃昊哲本欲辯解,忽然想到什麽,聲音頓時噎在喉嚨之間,久久不得而出。
“如果不是你執意調查赫爾福的死因,傅博涵和石明軒根本不用死。”
“可是,傅教授他明明……”話一出口,黃昊哲恍然,原來從傅教授消失的那天起,詹姆斯已經將局設下,“傅教授是你殺的?”
詹姆斯不置可否,神態平淡如初。
“我原一直以為傅教授還活著,沒想到,在他消失那晚,他就已經死了!你故意以那通電話引我入宅,引我調查傅教授失蹤的原因,同時又在孫興福家中留下鴿羽作為線索,好讓我們查到靜安寺後山小院。你在暗廊中擺出祭紅釉油畫,不僅為了引起雲曦的注意,也希望借由雲曦之口向黃耀國傳達你的複仇之心,更是希望以此來刺激我的記憶,希望我能盡早恢複記憶?”
“不錯,二十年了!他們自以為,二十年足以埋葬所有的記憶,還有當年所行的齷齪之事,如今我就要讓他們記起,他們當年的所作所為,害的那個曾百般信任他們的人,家破人亡!”言至於此,詹姆斯陰沉了片刻,“隻可惜,你並沒有順利記起這一切。”詹姆斯略顯失望道,“否則,也無需費這般波折。我也可早些時日讓他們看見自己的末日!”
“但你還留有後手不是嗎?你故意將石明軒的屍身留在暗室之內,因為你算定我若沒有記起這一切,定會解剖石明軒的屍體來獲取線索,所以你將寫有‘景鎮’二字的字條塞入石明軒胃中,為得便是讓我重回景鎮,一是找回記憶,二則是幫你帶回祭紅釉圖譜。不過,你知道我曾背叛過你,所以你一直派科洛監視我的一舉一動,終於我在黃家老宅之中恢複了一部分記憶,並想起藏在淩青家中的圖譜。在我準備取走圖譜之際,科洛出現,將我打暈,帶走圖譜並將薛洋的屍身放於我身邊偽造殺人現場。”
黃昊哲沉聲凝氣,目光如冰,滿腔憤恨在蒼白的麵頰間顯得格外用力。
“啪……啪……啪……”詹姆斯卻拍了拍手掌,看似讚賞的笑意在此刻卻盡顯嘲諷。他仿佛在諷笑黃昊哲,即便看透一切,終究還是落在他的手中,而所有人的結局,也皆如他的陰謀詭計一般,盡在掌握之中。
“不過,我倒是還有一疑,你為何不在科洛得到圖譜之後直接殺了我,殺薛洋陷害於我不是多此一舉?”
詹姆斯卻搖了搖頭,“自然不是多餘,一則你委實聰明,我無法保證你手中的圖譜真假與否,倘若那時貿然殺了你,那今日之局麵便變成了一死局,祭紅釉圖譜將永遠不見天日。這非我所願。至於薛洋,此人確是個人物,我原本想與他合作,借用景鎮幾位老匠的手藝,替我先行完成一批祭紅釉的燒製,卻不料他竟能在淩青一事上洞察我的計劃,甚至在暗中調查我的行蹤,如此一人存在必定會礙事,所以我便殺了他,並利用他的死來牽製你。”
“哼,”黃昊哲冷眼道,“並非所有人都如你想的那般沒骨氣!”
麵對黃昊哲的冷嘲,詹姆斯隻覺可笑之至,“骨氣?嗬嗬,你所謂的骨氣,在生死麵前,不值一提!”
黃昊哲倒是沒有即刻反駁,因他心中自是疑慮重重,生死麵前,又有多少人能秉承心誌,堅定不移?
“但你沒料到你當初派來殺我的赤鷹首領,最後卻將我從牢中救出!”
詹姆斯滿不在意地笑道:“他沒死,確實出乎我的預料,但於大局而言無甚影響。因為我料到你會回到黃府通風報信。”
“所以景鎮渡口的兵力也是你刻意調走,好讓我們二人脫身?”
“自然,不然你以為憑你們二人,能這麽快逃脫包圍?”
黃昊哲忽感不安,眉眼微微皺起。
這些神色變化被詹姆斯捕捉,換來一陣嗤笑,“你在衝進黃府之前,是否向他交代些什麽?”
黃昊哲揚了揚眼角,沉默不語。
“容我猜一猜,你能有恃無恐地走近黃府,手中自然掌握了些什麽。而自從你被捕到現在,赤鷹便再未出現過,應當是去找證據了吧?可你手中握住的,除了靜安寺後山那隻鴿子,還能有什麽?”
黃昊哲不敢置信得看了他一眼。
“噢,對了,順便與你提一句,在我回到上海的同一時間,我便派人將後山小院‘打掃’了一遍。至於你托付之人,一隻苟且偷生的螻蟻而已,我尚且不放在眼中。但放任他在外,難免會給我惹麻煩,”一邊說著,他從左側上衣口袋中掏出一金屬老式懷表,“算時間,他應該已經上路了。”
“你……”
黃昊哲氣憤難忍,竟一時語結。轉而心中湧上一股懊悔之意,他不該如此冒進,最終害了赤鷹性命。
詹姆斯似笑非笑得看向楚歌,眼神盡顯得意,“你已沒有退路了……”
黃昊哲眸色沉沉,非但沒有怯懦之意,反而朝前逼近一步。兩人視線交鋒的刹那,黃昊哲突然仰起頭,嘴角露出一絲決絕的冷笑,“嗬,確實!”話音剛落,隻見一黑影在詹姆斯眼前虛晃而過,對方原以為楚歌想要殊死一搏,慌忙向後退避一步,卻不見楚歌追殺上來。
詹姆斯眼見楚歌從口袋之中抽出何物,瞬間反應過來,驚呼道:“不好!”
他伸手上前欲阻。雙方不過一臂的距離,卻在移愰之間越拉越遠。楚歌詭笑一聲,攥緊手中的鋼筆,在詹姆斯靠近的瞬間,奮力刺入自己的喉嚨。
一股溫熱之流噴湧而出,刺入詹姆斯的雙眼,他他愣在原地,伸出的手臂僵硬在半空中,目睹楚歌虛弱無力地向後倒去。
“咳咳……咳咳……”
楚歌躺倒在地,鮮血湧入喉嚨之中引起的嗆咳,在牢獄之中顯得分外“聒噪”。詹姆斯不管顧臉上的血漬,直接撲上前,一手緊緊捂住楚歌的脖頸以止血,另一隻手壓在他的肩上,惱羞成怒道:“楚歌,你別死,快告訴我,圖譜你藏在哪裏?告訴我!!!”
楚歌顫抖得挺了挺脊柱,詹姆斯以為他想要說些什麽,連忙將他扶起,同時,自己將耳朵湊上去。
“快告訴我,圖譜在哪?”
“呼哧呼哧……”粗糙的呼吸音摻雜著血絲在喉嚨間打轉,稍有不慎便引人窒息,楚歌強撐著仰起頭,一點點靠近詹姆斯。
“你……你……做夢!嗬嗬……”
楚歌欲放聲大笑,但身體止不住的抽搐,這番景象落在詹姆斯眼中,更像是一種挑釁!他鬆開手,反向抓住楚歌的臉,氣急敗壞道:“從來沒有人敢忤逆我,沒有人!”
掌下之人再沒了聲息。
“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找不到了?哼,我很快就會把他們送下去與你團聚!”
言畢,他扣住的手向後退去,失去抵抗之力的楚歌如一片枯葉,再無支撐,孱弱無力地朝後倒下。
聽聞牢內動靜異常,孟斯德探長和兩名獄警匆忙敢來,儼然看見楚歌躺倒在血泊之中,脖頸之處赫然插著一隻鋼筆。
“這……詹姆斯代表!”
孟斯德探長瞬間艴然不悅,對方竟敢在監獄之中動私刑,甚至處死了重要犯人,便是讓他背上失職之責。
詹姆斯隻冷冷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扔下一句話道:“把屍體處理掉!”徑直走出監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