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林中突襲
何深話音剛落,另有一名獄卒急匆匆跑上前,朝向那名一直站於何深身旁的年輕警司,作一揖道:“坤哥,在西牆角發現一個洞。”
其餘幾人對視一眼,立即追了過去。
這洞口落在靠近監牢最西的一間牢房內,終年不見陽光,牢門如尋常一般鎖住,而這洞口恰恰在陰暗處,旁有野草雜生,將洞口覆蓋嚴實,若非搜查之人細心,逐一打開牢房檢查,於洞口處感察到那些雜草些許搖晃,隻怕眾人都會忽略掉此處的出口。
待何深幾人走近,出口內外的雜草已被除幹淨。許是清晨露珠深重,地上泥土仍濕軟可見,幾枚腳印清晰可見。而這腳印之中,幾處有所重疊,不過仍可辨認為截然不同的兩副。
“我就說凶手不是楚哥!”黃宗鈺輕蔑的朝某人冷哼一聲。
但張富坤卻不以為然,“那可未必,這兩雙腳印雖各有重疊,但形穩不亂,排列有序,可見兩人皆穩步前行。說不準,這人就是楚歌的同夥,躲於暗處,趁機殺害我們副隊長。”
張富坤能注意到,何深自然不會忽視,他探下身,雙指伸入泥土之中,“這泥尚未幹硬,他們應該還未逃遠,趕緊追!”
可幾人將將追出百米之距,腳印已被叢草徹底覆蓋,而眼前隻是一片茂密的林子,不見小徑。
“眼下該怎麽辦?”黃宗鈺也是心急,他自然不管什麽真凶,他隻擔心楚歌的安危。徐子強的死狀他親眼目睹,楚歌落到這等凶狠殘戾之人手中,即便一時性命無虞,也難保之後。
“分頭找,”何深立即決定道,“我帶兩人從右邊走,黃宗鈺跟著張富坤一隊從左邊搜尋。至於雲曦,山林之中過於危險,你實在不便通行,還是回黃府等候消息。”
雲曦雖心急如焚,但也知自己跟在他們身邊,隻會成為負擔,便自覺原路返回。
黃宗鈺卻是十分不滿,他本就對張富坤之前的行為十分不悅,如今反而要他們二人通行,這叫他如何能忍。
何深當然看出他有些負氣,“暫且不論殺害徐子強的凶手是否是楚歌,他既能夠輕易殺害徐子強,身手必定不弱,且他又隨身攜帶有暗器,我絕計不放心你一人帶隊搜查。如若你們當真遇上他們二人,我想楚歌的性命還須得你來保證。”
何深此話已不算隱晦,黃宗鈺當然能懂。如今無論楚歌是凶手與否,他與薛洋、徐子強的死都逃脫不了幹係,而今他既已逃獄,在張富坤眼裏便是坐實了殺人畏罪潛逃的罪名。他隻消在混戰之中將楚歌除掉,將屍體帶回,再安一個違抗拘捕的罪名,就地正法,他便能夠向景鎮百姓交差。
倘若有黃宗鈺在,張富坤便或多或少有所顧忌。如此,既能保證黃宗鈺的安全,亦能盡力保全楚歌性命。
這也是何深未叫黃宗鈺隨雲曦一同回黃府留守的緣故。
見黃宗鈺不再多言,雙方各自分開搜尋。
黃昊哲猛然從昏睡中驚醒,恍惚間隻記得自己做了一個極為可怕的噩夢,卻完全想不起任何清晰的細節,唯有急速跳動的胸口,還真切地回**著夢中的餘悸。
“這不是真的?這絕對不是真的!”
他一遍一遍否認,但記憶反而愈發深刻。
“你終於想起什麽了嗎?”
一個聲音從他身後出現,黃昊哲警惕得站起身,當他看見“赤鷹”拿著幾個果子朝他走來,他才意識到,自己仍在過去的景鎮,仍處逃亡之中。
但當赤鷹湊上楚歌的眼神,便不由得皺眉道:“看來,你終究沒想起來。”
他的語氣間充滿失望。
“我記得你,”黃昊哲鄭重得說道,“半個多月前那晚,是你帶人追殺我,隨後我倆因為一場紫色閃電,墜落懸崖。”
赤鷹一喜,略顯激動的扣住黃昊哲的雙肩,眉眼早已舒展開,“那你可還記得你將東西藏在哪裏?”
“東西?”黃昊哲心裏一疑,轉而便打消了疑慮,隻因他想明白了一切。盜走祭紅釉圖譜之人雖是淩青,但真正授命於他的人,恐怕正是自己,也就是這具身體真正的主人——楚歌。
墜崖那晚,隻怕也是淩青被滅口之日。
雖不知楚歌與幕後之人究竟生得何種嫌隙,令他派出赤鷹搶奪圖譜,除掉楚歌。但眼下,知道祭紅釉圖譜下落的人,恐怕全天下唯有自己一人。隻可惜,他並非楚歌,關於圖譜藏身之處的那段記憶,也是他斷裂的一部分。
“東西,它就藏在……”
“噓!”
正當黃昊哲準備隨便說出一個地方誆騙他時,赤鷹神色忽變,連忙做了一噤聲指令。黃昊哲自然明白,便安靜得注意周圍。眼見赤鷹慢慢俯身,側耳貼近地麵,瞧不見他究竟是在聽動靜,還是在觀察地麵波動。
不過,黃昊哲倒是不懷疑,畢竟像他這般終日過著刀口舔血生活之人,久而久之便會養成一種對於危險的預判,至於這五官之靈敏,想來也是常年訓練出來的。若沒得這般本事,隻怕也坐不到“赤鷹”這個位置。
“有人來了,快走!”
赤鷹當機立斷,抓住楚歌的肩領便往前走。
楚歌起身之際朝後瞥了一眼,並未發現有任何異動,但腳下仍跟著赤鷹向前逃。可兩人還未走多遠,黃昊哲突感背脊處有寒栗滾過,頸後毛發直豎。他正欲轉身確認,但一晃眼另有一身影速度快過於他,一個側轉,抓在黃昊哲右肩上的手掌使勁一推,黃昊哲便側身向後旋轉了半步,堪堪避過悄無聲息刺向背心的劍鋒,黑影再腰間一個旋力,急速地退了一步,瞬間拉開雙方的距離。
閃躲那一刻,黃昊哲頭腦尚未反應過來,但穩定身形之後,他第一眼就瞧見一個蒙麵灰衣人,手中緊握一把長匕首。
那灰衣人一擊落空卻並未結束,緊而打橫匕首朝赤鷹胸前劃開。這泛著淩厲銀光的利刃徑直看向赤鷹的肩頭,劍風之強勁狠辣,連黃昊哲都不免有些擔心赤鷹是否能夠應付。
但電光火石之間,赤鷹不知從何處掏來一把匕首,僅在輕微撤下半個身位之後,穩穩扣住對方的刀柄,再向下一旋,徹底斷了灰衣人的攻擊。赤鷹再左腳支定,右腳一旋踢直中對方胸口。
這一記旋踢力道之足,黃昊哲隱約聽見骨頭脆裂之音,隻怕那名灰衣人胸骨盡數斷裂。果然,那人摔倒在地,便隻手緊捂胸膛,雖怒不可遏得看著赤鷹以及身後的黃昊哲,但卻無可奈何。
趁著這處空檔,黃昊哲本欲繼續往前逃,但赤鷹卻駐在原地,並未有逃離的打算。轉眼,赤鷹反而朝那名灰衣人走去。灰衣人匕首已脫手,整個人掙紮不起。
黃昊哲連忙拉住他,“趕緊走,後麵說不定還有追兵。”
赤鷹定了定神,隻回頭一記冷眼看向那名灰衣人,兩人便竄入這林子之中,徹底消失在灰衣人麵前。
“為什麽攔住我?”待兩人逃出有一段距離之後,赤鷹冷冷地問道。
“因為你根本不想殺他!”黃昊哲也不打算賣關子,直言道,“我雖不懂武力,但觀察力卻不差,你與那名灰衣人同使一種匕首,而且攻擊打鬥的招式也有些相似,要說你們不認識,我絕不相信。倘若你當真要殺他滅口,又何須一腳將他踢至數丈之遠?”
盡管被黃昊哲道破,赤鷹卻沒有任何反駁之意,反而停頓沉默片刻,開口道:“他,是我的徒弟。”
意料之中,黃昊哲並不吃驚,“既然是你的徒弟,應該識得你的容貌,那為何他見到你之後,仍下殺手?”
“那是因為……因為,我背叛了‘鷹鬼’!”
1992年4月5日
天邊黎日悄然露出半個身影,將東方微雲染成一片鮮紅,由下呈上,殷紅逐漸淡漠,橙黃色的霞光由內而外,令人目不轉睛。
麵對這朝氣蓬勃的初升豔陽,一高一矮兩個影子儼然與這太陽框成一幅靜止的畫。
兩人隻是聚精會神得盯著,即便呼吸也是十分細微。兩人皆是沉默不語,生怕聲音一大,便會吵著眼前這富有生氣的“孩子”。
良久,坐在輪椅上的影子裹緊了身子,深吸了一口山間清冷的空氣,卻嗆在鬱悶的胸間,隻得撕開沙啞的嗓子,問道:“還沒有聯係上嗎?”
她的聲音過於蒼老,便是這清冷的山風,都隨時可將其侵吞殆盡。而旁邊站著的女子,俯探下身,又給輪椅上的老人蓋上一床厚毛毯。但長發卻順著耳廓滑落下來,她輕輕撥動幾下,細聲安慰道:“已經找到了,隻是還未聯係上。”
老人眸色微動,雙手顫顫然支撐著兩翼扶手,似乎想要坐直,但終究無能為力,隨之癱下的,還有她的心。
“罷了。”她輕歎一聲,似乎已無心抵抗這寒意,“緣深緣淺終是命。”
說話間,她從頸前拿出一塊玉玨,淺龍形凹紋首尾相環,潤潔白皙之間透著半絲綠意。她不斷撫摸著頭部,這玉體浸染的寒意似乎將她多年的思緒勾引而出。
年輕女子也未多言,見老人神情已有疲乏,便推著輪椅朝山下走去。
兩人的影子在陽光下,被拉的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