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赤’色鷹領
黃昊哲隻覺“嗡”得一聲，那種蜂鳴再次霸占他的大腦，令其一時無法思考。
八麵菱花鏡他不會陌生，那是爺爺口中念叨許久的傳家之寶，那枚八瓣菱花，花鳥草木點綴成形的銅鏡，中間嵌以黃昊哲隨身玉佩便會開啟鏡麵機關的銅鏡，居中竟然藏有祭紅釉圖譜！
“對方必定一開始便知道圖譜藏在銅鏡之中，所以開棺之後隻拿去了銅鏡，其餘瓷器均未動過。”
雲曦的想法與黃昊哲不謀而合。
“那該如何是好？”雲曦眼眸露出一絲失望，這是黃昊哲第一次遇見這般神色的她，那種神傷斥目，令他一陣心疼，卻又愈發愧疚。
“是啊，這該如何是好？”
八麵菱花鏡就在他手中，可是，間隔一甲子的時光又該如何跨越？
等等……
他的心裏咯噔一下，他似乎忽略了什麽。他愣在原地，思緒在記憶裏爬行，他看見那段黑夜，那束詭異的紫色閃電，那群黑衣人在泥濘的山路之間打鬥，他們在追一個人。
這記憶一點點在他的腦海之中清晰，仿佛嵌入其靈魂之中一般，隨著這陌生記憶的湧入，他終於看清楚了那個熟悉的背影，竟是那夜在巷中截殺他的壯漢。
“他……是‘赤’鷹？”
誠然，他對於“赤”鷹口中的“景鎮”二字仍十分在意，這也是他急於趕到景鎮的緣由之一，此時坐實了他“赤”鷹的身份，一股涼意從心底升起。
“赤”鷹在追殺他，無論是在黑夜的景鎮山野，還是在上海黑巷中，他們都在逼迫黃昊哲交出東西，這東西究竟是什麽……
他不敢再繼續往下想……
此時此刻，一年輕男子正目不轉睛得盯著牆麵上的照片，那黑木裝裱的框中，鮮紅欲滴的瓷瓶在朦朧燈光之下，呼之欲出。
如若雲曦在此，他必定一眼便識出這畫框，便是出現在林間小院的密室裏那一幅，而正是它喚起她對祭紅釉的執念。
“先生。”另一名白西裝男子走近身。
詹姆斯轉身笑道：“科洛，你來了。”
“先生貌似心情很不錯。”
詹姆斯點頭，“這幅畫漂亮嗎？”
兩人齊齊轉身，“這幅畫，很漂亮！”科洛回答道。
可當他話音剛落，詹姆斯竟將它直接砸在地麵上，這一幕令科洛始料未及，原以為自己犯了何錯，但詹姆斯卻一臉平靜。
“科洛，畫確實漂亮，但真正漂亮的，卻是這祭紅釉瓷瓶，父親常言，美之事物重在事物本身，因為眾人眼光難調，於美各有見解，但如若事物本身是美，便爭議甚少。”
“那您……”
“隻可惜，它是假的，終究隻是一場幻想之中的泡沫。”
科洛並未深究，因為他知道詹姆斯在追求什麽。
“斯蒂芬老先生在門外，他想與你談談。”
“嗯，讓他進來吧。”
房門打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拄著拐杖緩步走來，想來他年事已高，這簡略幾步路，甚至令他白須顫顫，呼吸微喘。
“斯蒂芬理事。”
詹姆斯接過科洛的手，攙扶著他走進沙發。
對方陰沉著一張臉，鬆弛的皮紋突然皺起，堆砌在眼角，兩三道爪形“溝壑”將他的雙眸襯得十分深邃。
“你早知我會來？”
老人察覺到眼前一杯剛剛泡好茶水，香氣氤氳四溢。
“我擅自答應這場賭局，我知道商會必定會找我麻煩。”詹姆斯早有準備，氣息平穩有度，不見一絲慌張。
“為什麽要答應？隻要拿下約翰手裏的訂單，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還遠遠不夠！”詹姆斯突然沉聲吼道，這令科洛有些擔心，斯蒂芬理事在商會的地位遠比他的職位更令人敬畏，無論是權貴豪紳皆不敢與他放肆，而詹姆斯雖為商會代表，究其根本，也不過是一落魄世族之子，又何來勇氣大聲斥吼。
“哦？”
“眼下是打壓華夏商會，打壓‘泰安’最合適的機會，絕不容有半絲鬆懈，更不能讓他們有半點喘息之機。祭紅釉的存在，想必商會不少元老都十分忌憚吧？”
老人沉默不語。
“如果有一個徹底毀滅祭紅釉的機會，為何不抓住？此時放‘泰安’一馬，假以時日，他們必定反撲，以如今商會的狀況，您覺得若幹年後是否還有與之抗衡？”
詹姆斯提及，正是斯蒂芬所憂心的，眼下，英吉利商會突破骨瓷的性能，盡可能將色、型、質三者融為一體，發揮其最大價值，在本屆瓷聯會之中大放異彩，實則這亦是商會發展之瓶頸所在，他們深知，骨瓷較之中國古瓷，終究過於單薄，底蘊尚淺，而眼下“泰安”所暴露的問題雖急銳，但終究難不倒他們多久。
老人亦明白詹姆斯心之懇切，隻歎息道：“當年舉薦你，除了看中你的實力，更是看重你身處大局之穩，如今亂世洪流之中，維穩方能成事，我不希望你因為仇恨而失了分寸。”
詹姆斯麵色沉寂，良久，才緩和一笑，心中卻諸多不忿，斯蒂芬所謂的“慧眼識英雄”在他看來，不過是一種權利製衡之手段，利用他這個沒落貴族之子，既易控製，又能攪亂商會各大家族之間的分權之舉，他不曾出麵，但各大世家儼然將所有的仇恨皆指向詹姆斯•華特，如此一舉多得的計謀，商會之中，人人了然於心，卻無人道破，即便詹姆斯深知自己被利用，但也隻有忍氣吞聲，因為，他需要這份“助力”！
“斯蒂芬理事，您放心，此事我自有打算，不會耽誤大英帝國的文化交流。”
斯蒂芬滿意得點點頭，深邃的雙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狡黠，他似乎能夠洞察詹姆斯內心所想，卻不點明。
科洛攙扶著他走出房間，詹姆斯立在原地，不知為何，他的手心隱隱滲出冷汗。
“我在害怕什麽？”他於心底嘲笑道，他已經取得斯蒂芬的信任，便是得到商會最大的助力，他日後便無需顧忌其他貴族。
他得意地笑到，不料隨意瞥了一眼。
那杯茶，竟原封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