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詭異天象

浸染千年,歲月榮光,

它們是泥土中紮根的厚實者,

是陶土中成型的領路軍,

它們縱越曆史,看盡時代演變滄海桑田,

它們味覺人心,遍察萬千百態人情冷暖,

它們,回來了……

七路公交漫無目的地開在路上,走走停停弄得他的心也散了,他拿起黃色紙殼裏的工作證,上麵注明的身份———聖才法醫:黃昊哲,曾經是他引以為傲的身份,而現在他卻有隻有幾張他喜歡的唱片和一個老式唱片機,還有一件沾上了血跡的白大褂。

他捧著紙箱穿行在喧鬧的街巷,一件淡黃色長款風衣在行走之間隨向後擺,他的發梢略略後傾,露出他的方正潔白的額頭,最後停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他的五官雕刻得俊美,棱角分明,不由得抬高後頸,高挺的鼻梁聳立而出再搭配劍眉星眼,陽光之氣自現。或許是因為一連幾天高強度的工作,他的麵容略帶倦色,眼袋逐漸浮腫。不過,他的鼻梁上架著一副圓形的銀絲黑框眼鏡,略略加重了書卷氣,路過之人少不了多看幾眼。

“奇玩閣,”他的手裏攥著一封信,上下核對著確定之後點點頭,“看來就是這裏了。”

信是三天前寄到解剖室的,信的內容很奇怪:一個星期以後速去藏寶閣“奇玩閣”。沒有落款也沒有寄信的地點,隻有一句看似很緊急的消息。令他比較奇怪的是,寄信之人似乎算準了他三天之後會有時間。

按照信中提到的地點,他很快就找到了“奇玩閣”。不知是故意引人注目還是如何,這家古玩鋪子的招牌竟搖搖欲墜,兩角掛著不少的蜘蛛網,古式木門框因為灰塵辨不清本來顏色,糊窗紙也薄如蟬翼,隻恐風一吹便碎了。這樣的門鋪開在繁華喧鬧的藏寶閣實在是一股清流。莫不是這古舊的樣子裏麵當真藏著什麽好東西?

他推開虛掩著的門,一股清淡的檀香慢慢浸入,可見一兩縷細長的青煙環繞於房梁,鋪子內的裝飾倒是和門口截然不同。正對大門有一張案桌,有些年歲,磨損的缺角已經變得圓鈍,一台老式收音機擺在上麵,聲音並不是很大,但進店的客人能夠聽的一清二楚:“根據中央氣象台預告,今晚十點,將會發生近十年來最大的一場太陽耀斑風暴,屆時將會對通訊工具有巨大的影響……”他對這些消息沒什麽興趣,三兩排黑漆木架擺在右側,上麵有小玩物,還有一些典籍放在靠近那麽門口的書架上,上麵還寫著“可供翻閱”的字樣,不過,真正引起他注意的還是擺放在裏麵的各色瓷瓶。他,除了聖才醫學院的法醫之外,還有一個身份,便是上海泰安瓷業有限公司董事長——黃盛榮之子。對於一個從小就生活在瓷器罐子當中的人而言,對於瓷器的敏感不遑多言。黃昊哲細細打量著這些瓷物,實在吃驚不小,在這麽一個不起眼的小店內,竟有不少真貨。

“色、樣、質、音”按照順序,他一樣樣瞧了過去,瓷器的顏色、紋飾、質感光澤與音色是判斷一件瓷器真假的重要指標,他雖練不到家中長輩那般“火眼金睛”,但也約摸能夠辨清真偽。

然而,這些東西雖非贗品,卻不盡入其眼。突然,他的視線聚在一個隱藏的角落再也無法挪開。在兩個青釉大頸瓶後麵有一個隔層,藏著一塊古銅鏡。如若不是在光線的反折之下,他也未必發現。他迫不及待的拐到後架,仔細端詳這塊銅鏡。這枚銅鏡比成年男子手掌大一圈,鏡為八瓣菱花形,中有半球形圓鈕,內區雕有梅蘭竹菊各色一支,中間填以卷草和花枝;外區則填為卷草、花枝、蝴蝶間隔相配的紋飾,鏡背麵有一個卵圓形凹刻。凹刻處還留有幾道刻痕,刻痕因為時間的腐蝕,顯露出內裏的金屬之色,泛著淡淡的亞光。

莫非,這枚銅鏡就是爺爺經常描述的那塊丟失的唐代八麵菱花青銅鏡?黃昊哲心中一疑。

就在此時,鋪子的老板從後麵走了出來,“怎麽,小夥子,看中了這枚銅鏡?”

他點頭,“這枚銅鏡很漂亮,不知老板怎麽賣?”

老板頗為歡喜的看著他數秒,之後擺擺手說道:“就數你小兄弟識貨,可是我也告訴你,這可是我的鎮店之寶,不輕易出手。”說完,還順勢準備從他手裏拿走。

這欲拒還迎的伎倆,他在心裏早已有了衡量,店家這樣做不過是為了哄抬銅鏡的身價,同時也是想唬住那些不算識物之人。他沒有表現出迫切的神態,任由銅鏡脫手,之後輕描淡寫的回道:“既然老板已經把它擺出來,就自然是有意出手,鎮店之寶也隻是在識貨之人眼中才會有價值,不然它也不會在這積攢了這麽多塵土,卻不見人來光顧。”黃昊哲深諳店主的心思,他並未把話說絕,決不輕易出手已經不是器物本身的品質,而是價錢的問題。“不是嗎?”

“可是……”

店主本想狡辯些什麽,但他卻趁而繼續道:“相較於精美瓷器,這一類青銅飾物明眼之人甚少,即使是我也不敢冒此大險。”

兩輪之下,店主的遲疑神色已顯現,看來他已經動搖了店主心中的想法。

尚未多久,店主說道:“既然你能識得這麵銅鏡,便代表你與他有緣,它若一直放在我這,反倒是埋汰了它,這樣吧,這個數,絕不還價。”

黃昊哲看著他豎起的三根手指,心中已是歡喜,但沒在臉上顯露。

“好,成交!”

幾番隆重的包裝,這麵青銅如今已經安靜的躺在他的懷中,一想到爺爺見到這枚銅鏡的神色,他便不由自主的揚了揚嘴角。

黃昊哲離去沒多久,店主開心的神色瞬間凍在臉上,一種陰暗的情緒籠罩在四周。他轉身走進內堂,漆黑的房間裏竟然還坐著一個人,他雙目緊閉,似乎在休憩,神態安然自若。

看見他氣定神閑的模樣,店主更是怒從中來。

“那個鬼靈精,白白讓我損失了好幾萬。早知道我就將它弄幹淨些,不像古物。”

假寐的男人微微睜開眼,笑道:“你弄的再幹淨,也隻過是讓他早些發現罷了,黃家的子孫如果這點眼力價都沒有,也就不值得老板下此功夫。你不弄些真物和灰塵,隻怕他會有疑心,斷然不會那麽爽快的收下銅鏡。你以後不要做無謂的事,如果誤了老板的事,我可幫不了你!”

說完,這神秘的男人看向右邊的窗口,通過窗口他可以看清鋪子裏的全貌,而他看的位置,正是黃昊哲之前站的地方。

“嗬,上鉤了嗎?”神秘男人的唇角勾出一個譏誚的弧度。

倒了兩班車,準備到家之際,月色卻不知不覺爬上了枝頭。此刻,天氣卻愈發多變,到站的那一瞬間,電閃雷鳴瞬間發作,迎著狂風驟雨將行人打的七零八落,

黃昊哲沒有帶傘,隻好將紙箱裹緊在懷裏,一路衝回家。

因為忤逆父親的決定,他隻好隻身搬出家門,找了一個偏僻的地方住下。此時,這靠山偏僻的家被一片烏雲籠罩在黑暗當中,他奔跑到一半,隻見不遠處一道紫色的閃電弧形劈下,正中山頂處的一根大樹。

聲勢之浩大,嚇得他愣在原地,萬幸那棵樹沒有著火,否則難免會波及住在山下的他。

不過,那紫色的閃電卻引起了他的注意,恍惚回憶之間,接連幾道紫色閃電順著雲層一直往下劈落,隻不過,這一次的閃電形狀有些奇特,並未像以往的閃電一般在雲中閃爍,而是垂直落向地麵,形成一道五彩的光柱,煞是好看。

黃昊哲隻顧著看著眼前的美景,沒有注意到自己懷間的包裹,竟然也隱隱散發出一絲黃色的光芒。

雨越下越大,容不得他繼續駐足,於是他隻好一鼓作氣衝進這黑暗當中……

回到家,他迫不及待的將銅鏡拿出來觀賞,簡單的擦拭之後,金屬特有的寒光顯現,青綠色之間夾雜著一些黑漆,暗影斑駁,鏡麵雖被侵蝕損壞,確是歲月的痕跡,幾處深刻的劃痕步在鏡麵之上,猶如幾道刀刃剜在心頭,但凡珍惜之人,看到此處,除了慨歎時光的不通情理,便隻剩下愛惜。

在他們眼中,這古物比之人更通人性,它們亦有靈性。他的手摩擦在鏡麵之上,能照現出大致模樣,清涼的感覺從指尖侵入體膚,讓他愛不釋手。

當他拿手掌拖住鏡背,能夠明顯感覺到鎖扣的凹陷是一個橢圓形。見這形狀大小,竟和他佩戴的玉佩有幾分相似。

鬼使神差之間,他取下玉佩嵌入這鎖扣之間。隻聽見“啪嗒”一聲,這鏡背突然四分五裂,緊接著,沿著裂痕處碎裂的鏡子開始分散,它們似乎有著運行的軌跡,一直向外散行了幾公分突然停止,之後又開始旋轉。

這奇巧的機關令黃昊哲興趣大增,旋轉幾圈之後,鏡子的中心忽然升起一個底座,這底座四四方方,內部空空如也。

他探進兩根手指,的確是空的,倍感失落。

重新將底座複位之後,鏡背的裂紋也逐漸收攏回歸,完全按照之前的軌跡逆行,最後完好如初。

這精妙的設計更加令他堅信,眼前的銅鏡正是他的祖父,苦苦尋找多年的八麵棱花鏡。

這銅鏡就如此被他緊緊抱在懷中,跌入夢鄉……

夜深了,寒意似乎死而複生,在山頂不停歇的肆虐,大雨將山間的小路衝刷的十分泥濘。此刻靜謐的山林除了雷聲的暗啞和雨水低落的聲音之外,忽然多了幾處嘈雜。

一雙腳正在這泥濘的山路之間飛躍,踩踏之處的淤泥重新飛濺在草木之上。

它的速度極快,沒過多時,便已是幾十米之外。然而,它所行之處,又多出了幾行腳印,大小不一,人數卻是不少,這些人緊追在那人的後麵。手中,還拿著明晃晃的武器,在月光之下反射出駭人的寒光,給這本就淒冷的夜晚複添了幾絲寒意。

在泥濘的山路之間追擊,本就以人勢為重,沒多久,那幫人的同夥便堵在了前麵,將那人的前後路全都封鎖了。

進退維穀之間,他隻好孤注一擲,做最後的肉搏戰。

兩邊的人越收越緊,為首一人十分壯實,穿著一身黑色緊身衣反而顯得十分滑稽,不過絲毫不影響他的靈活,追了大半裏路不見其強喘,甚至都沒有出汗。那人即使再蠢,也知道不能往槍口上撞。

壯漢突然停止了圍堵,緊緊盯著他,輕蔑的說道:“你逃不了了,把東西交出來吧!”

那人卻冷笑一聲,譏諷之意盡顯,他把手往身後藏了藏,說道:“把東西交給你們?嗬嗬,那我還有活命的機會嗎?你們別以為我不知道老板究竟打的什麽算盤?”

他強撐氣勢才充足自己的底氣,不過,這些在他們看來實在愚蠢。

壯漢似乎也沒了耐心,對著前後招呼了一個手勢。可他更加眼疾手快,在其他人動手之前,率先亮出一柄匕首朝壯漢的胸前刺去。

對方的神色一絲未改,僅僅在刀鋒刺入之前,後撤半個身位便輕鬆避開了他的殺招。但他也未就此結束,一擊不成,轉身利用身體的旋轉騰身而起駛出一擊後旋踢,即將擊中壯漢的腹部。

“嗵!”一聲低沉的撞擊。

壯漢早就準備,在他翻身之前就提前抬腿擋住了他進攻的後旋踢,隻可惜他算漏了一件事。

他根本就沒有打算和壯漢糾纏下去,而是借助兩人之間的撞擊一個跳躍越過了前方的人。

其他人還未反應過來,壯漢撥開人群追了出去,可他還未看清那人逃跑的方向,一柄映著寒光的匕首破暗而出,直刺麵門。

“咣!”壯漢提刀出鞘,金屬撞擊的聲音撕裂了這片黑暗最後的寂靜。

這一次他是果真動怒了,從未有人讓他在手下麵前如此出糗,“抓到他,碎屍萬段!”

壯漢咬牙切齒,但腳下的速度越發快,很快就從樹林中的摩擦聲判斷他逃跑的方向。“追!”

一聲令下,一行人瞬間改變方向,向更加茂密的叢林追去。

然而,就在他們接近叢林邊緣之際,數團烏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叢林上方移動。那片烏雲有些不同尋常,縫隙之間可見電光閃爍,隱約可以預見低沉的雷鳴。

“大哥,我們還是不要貿然衝進去吧,這萬一被雷劈中,不死也得重傷。”

其中一個小弟心生退意,這突如其來的詭異天象的確讓人心生懼意,他可不想把命白白陪在這裏。

可壯漢還沒等他把話說完,一腳重重踹在他的胸腹,隻聽見寂靜的空氣當中傳出一陣脆鳴聲,許是那小弟的數根肋骨皆被踹斷,他疼痛難忍倒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胸腹,借著月光都可以看見他不尋常的呼吸起伏。

“如果誰還敢說這樣的話,下場就不僅僅是斷幾根肋骨!”他此刻的聲音如同地獄傳出的喪魂鍾,輕易之間就擊破了眾人心底保命的最後防線,那點唯一的猶豫和退縮也全都被拋之腦後。

斷絕後路的方法帶來的成效便是他們之間的距離越拉越近,壯漢一夥已經看見了那人的影子。

隻不過,和之前拚命逃跑的樣子截然不同,他站在沒有一動不動。

“小心有詐!”壯漢吃過一次虧,知道這小子有些頭腦,隻得提醒身後的兄弟,免遭暗算。

當他們靠近一些時,他也終於明白那人為何不再逃跑,因為一道萬丈深淵阻隔在他的前方。唯一一架吊橋已經被閃電劈斷,晃悠悠地被穀底的旋風吹刮著,摩擦崖壁發出一陣陣咀嚼磨牙的聲音,好似萬千惡鬼蹲在崖壁之下蓄勢待發。

那人轉過身看著壯漢一行逐漸將自己包圍。

“你怎麽不跑了?”其中一人在身後冷笑道。

他冷笑了一聲,不言語,隻是目光淡定的看著他們。

這是一個不詳的信號,壯漢好像已經猜到了他想幹什麽,連忙說道:“聽著,你隻要把你手裏的東西交給我,我們保證不為難你。”

他往後退了一步,再次冷笑。

壯漢說時遲那時快,在他身體向後倒下的那一瞬間,抓住了他的腳踝,兩人就這樣懸掛在崖壁之上,而壯漢的手下也紛紛伸出手準備營救他們的老大。

“喂,我告訴你,你想死,別拖著我和我的弟兄,趕緊把東西交出來!”

他努力掙脫,可腳踝被人死死拽住,也不知道壯漢那來的力氣。

他苦笑得看著這些被他戲耍之人,突然發覺人命在這一刻也不值多提,“鬆開吧,東西根本不在我的身上。”

壯漢突然一愣,抓著的手瞬時撤了力。

就在這時,烏雲突然聚集在他們的頭頂,一道紫色的閃電撕破雲層驟然劈下,擊中了山崖的邊緣。眾人嚇了一跳,抓住的手刹那間鬆開了。

他們的老大和他一同跌落,借由那道詭異的紫色閃電一起隱入昏暗的深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