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商寧一經此一鬧,精疲力盡,喝完水就又躺下睡覺了,隻是眉頭一直緊蹙,不知道夢到了些什麽。
宋玥則一邊守著她,一邊抱著筆記本,看著警局那邊傳來的工作進度。
方越的效率很高,已經將九個死者的詳細資料發過來。而寧漢那邊帶著人去了封市,走訪正在進行。石頭和大林看完了酒店的入住客人資料,但並沒有發現有符合“W小姐”條件的客人。而白雙那邊傳來之前被忽略的消息,受害者身上有些傷口,有治療過的痕跡,隻是被後來的傷口又掩蓋了,以至於第一次屍檢的時候並沒有發現。
看完這些匯報,宋玥關上電腦,看著病**仍在睡覺的商寧一,想起昨天將她的身份證給資料室的人掃描的時候。
資料室的警察是個娘裏娘氣的小青年:“誒,宋警官,這個人在我們全國公安係統中有過資料誒。”
“不奇怪,她之前在封市做過證人。”
“不是啦宋警官,資料顯示更早的時候她就已經進去係統啦,喏你看,這個,就是十年前這個案子……校園綁架案,啊原來是‘血徒’案,她就是那個被綁架的女孩子誒真是沒想到……”小青年翹起蘭花指,指著電腦上彈出來的檔案。
十年前的校園綁架案,歹徒綁架了封市某重點高中兩個高一的學生,因其手法殘忍,綁架過程中殺害多名無辜群眾,因此又被成為“血徒”案。
“血徒”案聞名的其中一個原因,是他們綁架的人質最終都安然無恙,但人質的親人卻因此受害。被綁架的女孩子的母親在地下倉庫遭歹徒用匕首連捅十一刀,不治身亡;被綁架男孩子的父親以自己代替兒子做人質,也被刺傷,在醫院不治身亡。
這個案子聞名的另外一個原因則是,那個代替自己兒子死去的父親正是時任封市市長,宋鳴天。
宋鳴天,他的爸爸。
……
宋玥抱著電腦神遊天外的同時,商寧一幽幽轉醒,偏頭看向他。
她看了宋玥半晌,他沒有注意到她的醒來,這很難得,她知道他一直保持著一個優秀警察應有的警覺。隻是這時他完全沒注意到她的動靜,他似乎陷入了某種沉思中,側臉嚴肅,這樣子,看上去有些冷漠。
“在想什麽?”她出聲打斷他的思考。
宋玥聞聲抬頭,衝她笑了一下:“沒什麽。”又問:“要喝水嗎?”
“不用了。”商寧一自己坐起來,不知怎麽地兩個人突然沉默了一會兒。
“要喝水嗎?”宋玥又問。
“好吧。”商寧一點點頭,看著他走到飲水機前麵,接了熱水又兌上涼水,然後在自己手背上試了溫度才拿過來給她。
商寧一結果水杯,很平靜地,突然問他:“我那個樣子是不是很嚇人?”
宋玥像是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誠實地回答她:“有一點吧。”
“嚇到你了?”
“沒有。”
“是創傷記憶應激反應,你應該知道這個吧。”她握著水杯,沒看出什麽不妥,甚至還朝他笑了一下:“想起了我的母親……養母,她對我很好,可是因為一些事情,”她頓了下,糾正道:“因為我的緣故,她死了,就死在我眼前。”
死在十年前的“血徒”案中,他知道。原來,她就是當年那個女孩子,原來,她不記得他了。他一時不知心裏是什麽滋味。
宋玥望著她平靜的側臉,壓下心裏那些複雜的情感,出言打斷:“你可以不用說這個,我不會問。”
商寧一慢慢地搖了搖頭,自語般地:“有些事情總是要麵對的,每件事情發生過了,就會留下它的痕跡。不是我自欺欺人像個鴕鳥一樣將頭埋在沙漠裏就可以當它不存在的,不可以若無其事,因為那些曾經跟你一起經曆過那些事情的人,他們的一言一行都會提醒你,曾經因為你,發生了多麽糟糕的一件事情啊。”比如,死去的養母,比如,商言。
商寧一笑笑:“這種感受真是,不怎麽好受。你呢,有過因為自己的原因,犯下很大的錯誤不能彌補的時候嗎?”
宋玥腦海裏閃過關於“血徒”案的一張張報導,想起母親無助的哭泣,想起急診室裏持續亮著的紅燈,商寧一說得沒錯啊,就算當鴕鳥,也不能避免這件事情發生過的事實。
但他隻是笑著,搖搖頭,什麽話都沒說。
商寧一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側身過去將先前沈玉成留下的藥瓶拿在手裏,藥瓶上沒有標簽,看著有些奇怪。
她打開藥瓶看了看裏麵的藥片,沒看出什麽來,問宋玥:“這是沈醫生先前給我吃的藥?他有說過是什麽藥嗎?”
“沒有。”宋玥接過藥瓶,拿在手裏看了一下,覺得這藥瓶有些熟悉,卻忘了是在哪兒見過的。
“很奇怪,很少有藥能控製住我這種情況。”
“安全起見,還是將這藥帶回去做一個成分檢測吧。”
將藥瓶放在一邊,宋玥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到下午一點了,於是兩個人點了外賣。
因為商寧一是在病中,忌油膩葷腥,因此宋玥隻給她點了清粥小菜,他自己也不敢大魚大肉地吃,怕饞到她,幹脆也和她一起吃粥。宋玥是這樣一個人,每一點細節都貼心得讓人無可挑剔,難怪白雙那樣的冷美人也對他芳心暗許。
隻可惜,神女有心,襄王無夢啊。他發現白雙的心思,竟然還要用自己來遮掩。倒是委婉怕傷女孩子的麵子,隻是卻免不了傷女孩子的心了……她胡亂想著,不知心裏是什麽滋味。
兩個人對著桌子吃著粥,商寧一突然笑起來,問:“你覺不覺得這樣很熟悉?上次你請我吃飯也是這樣的。”
“是啊,好像我每次請客都隻能請你喝粥。”宋玥說著也笑了起來。
病房裏的氣氛在他們兩個人的笑聲中有了冰融的跡象,其實兩個人並未吵架或者冷戰,但自從商寧一第一次醒來以後,盤亙在他們之間那種奇怪的,讓人覺得生疏的感覺一下子也煙消雲散了,他們好像又從來就是這樣默契愉快地相處的了。
“案子怎麽樣了?”商寧一故意用同樣的話問他。
宋玥將之前大家匯報的進度講給她聽了。商寧一手指輕輕在桌上叩了兩下,思索著說:“別的但是沒什麽,不過死者身上的傷口有治療的痕跡,倒是很值得探究。”
“有什麽想法?”宋玥問。
“‘W小姐’對他投射感情的那個人情感很複雜,先前我以為隻有憤怒,但是一個憤怒的人又為什麽要給自己憤怒的對象治療傷口呢?”商寧一放下喝粥的勺子,兩隻手成塔狀交疊,“既憤怒又控製不住地……憐惜,看來,‘W小姐’的心理問題,比我先前想象的要嚴重得多。”
“但是這樣看來,凶手是兩個人的幾率是不是大得多?說不定偷偷為受害人治療的就是另一個人?”宋玥也提出自己的見解。
商寧一沒有再否定他關於兩個凶手的觀點,但不知道為什麽,她的直覺,一直覺得凶手隻有一個人。
“其實換一種思路來看,”似乎感覺到她對兩個凶手的思路的不認同,宋玥說:“我們沒有從酒店客人登記資料裏找到我們印象中的‘W小姐’的獵物,第一種可能,凶手那天晚上根本就沒有去酒店,那封信,隻是一個惡趣味的玩笑。鑒於你說的凶手挑選獵物時‘隱形人’的特點,信不可能是實施這一係列暴行的人寄的,那麽至少還有一個人,他了解所有屍體的狀況,甚至清楚凶手殺人的過程;第二種可能,酒店的確有‘W小姐’選中的獵物,隻是我們還沒有找到她,那麽那天晚上凶手確實去了酒店,那麽他是怎樣躲過我們的盤查的,就算我被那晚的小偷吸引了注意力,那麽多警察也不會放任一個大活人跑出酒店。這樣想來,其實‘W小姐’就是當晚酒店的客人,名正言順地和你們呆在一起,那麽照先前的證據,寄信的還是另有其人。”
宋玥說得很對,如果不是凶手有兩個人,那麽還會有誰那麽了解“W小姐”虐殺屍體的過程呢?隻是……
宋玥口袋裏突然響起的電話聲打斷了商寧一的思路,他掏出手機接了,是石頭著急的聲音:“頭兒,不得了了,不知道是哪兒泄露的消息,現在‘W小姐’虐殺外來女孩兒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現在K市公安局官微下都爆炸了!連封市都有人知道了,因為兩市聯合偵辦,現在兩個市局門口都蹲點了大量記者等著采訪呢,你可千萬別現在回來!”
“知道了,現在上頭有什麽指示?”
“咱們兩個局的局長電話裏商量了一下,隻好親自出麵安撫市民情緒,承諾七天之內一定將‘W小姐’抓捕歸案。”
“還有呢?”
“哦,那個,還有局長知道你現在不在局裏方便行動,讓你去幫著寧隊走訪,加快進度。”
“知道了。”
“哦對了,商老師怎麽樣了啊?我們都挺關心她的?”
“挺好的。”宋玥看了一眼商寧一,含糊地說了句,然後又說:“行了,我掛了啊。”說完幹脆利落地掛斷電話。
商寧一問:“怎麽了?是不是案子又有什麽新情況?”
“不知道怎麽案情泄露,現在鬧得人心惶惶,我得去跟寧漢會和,你一個人在這裏沒事吧?”宋玥說著,已經站起來拿著外套準備往外走。
“我沒事兒,去吧。”
於是宋玥收拾了兩個人沒吃完的外賣裝進垃圾袋,提著出門,走到門口,他回了一下頭,張了張嘴,卻沒說什麽。商寧一笑著向他揮手:“小心點兒。”
“你也是。”他走了出去,還順便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