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4）
第四天（4）
福源飯店外，薛寒被孫嬈嬈拉著一直向遠處走去，他茫然的跟隨著她的腳步，本想詢問為什麽，眼角餘光卻突然瞥到孫嬈嬈的臉上滑落下一滴淚水。
薛寒漸漸明白，孫嬈嬈對金遠的惡劣態度應該並非任性，看起來她也不像是個任性的女孩兒，兩個人的矛盾，或許就在孫嬈嬈最後脫口而出的“兩年前的事情”上。
走了不久，拐入一條胡同內，孫嬈嬈突然鬆開薛寒的手，毫無征兆的蹲在地上將頭埋進雙膝裏大聲哭泣。
薛寒見此情景，瞬間心中被刀子劃過一樣疼痛，眼前女孩兒的每一聲哽咽，都讓他心疼的要命。
“你……別哭了好不好？”
薛寒探出手輕輕撫上她的肩膀，說道:“你這樣我難受，我快喘不上氣了。求求你，別哭了。”
說話間，薛寒眼睛內不由自主的濕潤，控製不住，淚水流下。
眼前的女孩兒聽到男人劇烈的喘息聲緩緩抬起頭，見薛寒捂著胸口，淚水簌簌而落，突然笑了出來“你一個大男人怎麽也哭了！”
“我不知道，見到你哭我就難過，見到你笑我就開心，我控製不住自己。”
“噗！”孫嬈嬈破泣而笑“你真是個奇怪的人，表麵上斯斯文文，說起情話來卻這麽認真，肯定哄騙了不少姑娘。”
“我不會說情話，貌似，也應該沒有談過戀愛。”
“貌似？”
孫嬈嬈的直覺極其敏銳，總是能夠抓住薛寒話語中的重點。
薛寒溫柔地伸出手替她抹去淚痕，輕聲說：“程浩說我是個內向的人，連朋友都沒有，怎麽會有女孩兒喜歡上我？”
“為什麽你對自己的認知都是聽他說？你沒有記憶嗎？”
孫嬈嬈問出這句話後，觀察到薛寒的眼神猛地一聚，她太了解這個眼神了，身為犯罪心理學的保送研究生，對微表情學了如指掌，她知道，自己說中了薛寒的內心！
“你……失憶了？”孫嬈嬈試探問道。
薛寒搖頭，似乎並沒有太在意隱瞞此事，回答道：“嗯，我隻有三天的記憶，每天都是4月1日。”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孫嬈嬈的眼中泛濫著探索欲，“你是說，除了昨天的記憶外，還有兩天的重複日期記憶？”
“沒錯。”
“你說過每天都會遇到我，在那兩天的記憶裏，我是什麽樣子的？”
薛寒閉上眼睛仔細回憶，聲音沉了下來，慢慢吐出一句話：“屍體……記憶裏你是一具已經被殺害的屍體。”
“討厭。”孫嬈嬈笑著敲打薛寒的胸膛，以為他是在開玩笑，但當她發現薛寒嚴肅眼眸中寒光閃爍，笑容漸漸消失“你，你說的是真的？別逗我啊，我現在頭腦不清晰。”
“是真的，隻是那個時候的我們，看起來要比現在大很多歲。”
說著薛寒扶著孫嬈嬈站起身，他不想記憶裏的殘忍被她知道，轉移話題道：“糟糕，我們忘記了一個人。”
“誰？”
“程浩！”
薛寒這才想起被自己忽悠出門的傻兄弟，在衣服兜內掏了又掏，卻什麽也沒有掏到。
——沒有手機。
“你給王麗打個電話，讓他聯係一下程浩問問他去哪兒了好嗎？我們往回走吧。”
“好。”
正在兩人轉身準備回到主道上時，路口處一襲紅色身影刺進薛寒的眼中，狂風中搖曳的風衣如鮮血般詫異，高挑身材上一幅驚豔美麗的容貌平靜的看著他們，女人輕輕攏起耳邊的秀發，測過身走向遠方。
孫嬈嬈正在前行打電話，不經意間回過頭，看到薛寒愣在剛剛的地點，一步未動，驚恐的模樣如同見了鬼。
“等等！”
薛寒猛地大叫一聲，隨即拔腿衝向路口，他奔跑的過程中渾身顫抖，腦海中閃現一幕幕回憶中的情景，剛剛的那個女人，他見過！而且不止一次！
——趙茹！
“唉？你去哪兒？”
薛寒對身後女孩兒的呼喊聲置若罔聞，慌亂的衝出路口，望向剛剛紅衣女人離開的方向，陰沉的街道上大風呼呼作響，空****的，沒有一個人影。
不可能看錯的……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沒錯……
薛寒的目光努力的搜索著街道上每一處角落，毫無收獲，近五十米內並沒有任何其他的路口，她不可能以這樣快速的方式消失，但……人去了哪裏呢？
“薛寒。”
正在苦苦思索時，孫嬈嬈追了上來，電話已經掛斷，一臉不愉快的說：“你幹嘛啊？”
“你剛剛有看到路口的紅衣女人嗎？”
“什麽女人？沒注意呀。”
沉默……
暴雨驟然落下，砸在孤獨的人肩膀，沉甸甸的。
薛寒抬起頭看著眼前無人的街，茫然無助。
“呀，下雨了，快點走吧。”
“問到程浩的消息了嗎？”薛寒喃喃問道，雙眼無神。
“嗯，王麗說他已經回宿舍了，我要到了他的電話，你要不要問問？”
薛寒扭頭，雨勢越來越大，他接過電話，隨即牽起了孫嬈嬈的手，快速奔跑在大雨中，躲到一處店麵的屋簷下，輕輕擦拭她臉上的雨水，將外套脫下披到她的肩上，望著臉色羞紅的孫嬈嬈，擠出一絲微笑。
打開手機，孫嬈嬈已經將號碼輸入好，薛寒按下撥聽鍵。
“嘟——嘟——”
幾聲提示音後，對麵接通。
“喂？誰呀？”
“我是薛寒。”
“喲，兄弟，發展的怎麽樣啦？還行還行，有女人還沒忘記兄弟。”
“你怎麽回去了？”
“嘿嘿，我又不傻，明顯你們兩個就有事嘛！我當然不能做電燈泡，三十六計，先走為上，給你們騰出空間也好溝通不是？今天遇到這麽大的事，女孩子心裏肯定害怕，抓住機會好好安慰，這都是經驗……”
聽著對麵程浩沒完沒了的話，薛寒卻毫無厭燥之感，活在世上能夠有個人關心自己，是件幸福的事。隻有那些沉浸在幸福中卻不自省的人，才可以為所欲為，殊不知多少人羨慕那樣的生活。
待得對麵說的差不多，薛寒才慢慢開口。
“咱們宿舍的地址是哪兒？”
“啊？你不會戀愛到暈頭轉向，幸福的找不到家了吧！”
“告訴我吧。”
“哎……知道回家就行，地址是金華小區三單元402，鑰匙在門框上方，我一會兒可能要出去一趟。對了，晚上回來記得跟我講講和那位小美女的事。”
薛寒苦笑，“好，那先這樣。”
掛斷電話，薛寒長歎一口氣，房簷流下珠簾般的雨水，滴滴答答在地上乍起水花，孫嬈嬈凝視著大雨，神色憂愁。薛寒知道，雖然她表現的溫柔堅強，仿佛可以承受一切，但其實麵對金遠也好，見到劫匪也好，所表現出的模樣證明她的內心隻是一個柔弱的小女孩兒。
自己所說的話，孫嬈嬈已經聽進去，她這樣的高材生肯定明白意味著什麽，無盡的4月1日，無盡的循環，無盡的孤獨……
“說說你和你表哥的事情？他對你蠻好的，為什麽感覺你一直在仇恨他呢？”
孫嬈嬈輕輕伸出纖細的手掌，感受雨水的冰涼，默默開口說：“我有點累了，想回家了。”
“下著雨呢，再等等吧，別著涼。”
“那你呢？你在等什麽？等雨停，還是再等某個人？”
薛寒聞言，不明其意“你……在說什麽？”
“我清醒了，今天遇到的事情夠糟糕了，我不願意去相信自己身陷絕境，我更願意相信，你是個瘋子！”孫嬈嬈喃喃道：“一個連自己家，自己的經曆，自己的生活都忘卻的人，怎麽讓我相信你的話？一場夢改變不了我的世界觀，不隻是我，大部分人都會選擇既定事實，你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它不停的再變，這就是人生，誰也無法抗拒衰老。”
薛寒不理解，剛剛還好好的女孩兒，怎麽突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嗯，希望我是個瘋子吧，也希望你有個美好的明天。”
“不然呢？相信自己會死去？會成為一具被殺害後的屍體？”孫嬈嬈眼神變得堅決“我不想知道未來是什麽樣？也不會因為你的話而改變生活，今天的事情我就當沒發生，我們不要再提了。”
薛寒凝視著她美麗的眼睛，一瞬間明白過來，換做誰，有一個突然出現的人告訴自己未來會被殺死，都會將對方當成神經病。
隻是孫嬈嬈在福源飯店，因為搶劫和其他原因陷入思維混亂，當她清醒後，當然就會理性的分析自己的話語，即使有疑點，如她所說，大部分人都會選擇深入腦海的既定事實，沒有人願意否定生下來就見到的一切。
薛寒想起了曾經看過的一部經典影片——《楚門的世界》。
發現自己麵對的生活都是虛假的，需要多大勇氣去接受？還是選擇否定“虛假”的感覺，繼續生活？
答案，大家心裏都清清楚楚。
孫嬈嬈離開了，頂著雨水奔跑過麵前的街道，她身上披的衣服掉落在雨中，身形是那麽慌亂。
薛寒想阻止，喉嚨卻像哽住魚刺一樣，難以開口。
這時，遠處一位打著傘的紅衣女人慢慢向他走來，輕盈的腳步濺起水花，發出悅耳的聲音。
“你是誰！”薛寒嘶吼道。
紅衣女人舉著黑色的傘，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走過了雨中的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