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3)
市裏的雨已經基本停了,還有幾點小雨滴隨著樹葉的晃動漂了下來。雲彩正隨著風向郊區的方向移動。似乎一切雲雨都要過去了,但有過之前的教訓,人們看見漫天的雲,絲毫也不敢放鬆警惕,他們的包中都揣著雨具,生怕再被“突然襲擊”。
胡玉言的車子就停在了星光文化傳媒集團公司的大樓下,他此時又想起了局長張濤那句意味深長的話來。
“你一定要知道什麽是草,什麽才是兔子?”
但是,草和兔子在胡玉言這裏真的很難取舍,他的心裏就是放不下柳豔芳的自殺案!
這個案子是胡玉言參與偵緝的案件中極為特殊的一個案例,從一開始就疑點重重,但卻讓人始終抓不住關鍵所在。
所謂疑案應該是根本沒有方向,偵破工作無從下手才對。
而這個案件不同,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答案,但是卻難以找到解題的過程。這就好像是你知道了最初的摩爾斯代碼的明碼,也知道了對方最後要傳達的信息,卻怎麽也找不到從明碼翻譯成情報的密鑰。
整個事件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被巫師貼上魔咒的試劑瓶,瓶中冒著五顏六色的泡泡,但是誰也不知道這裏邊裝的是什麽。
其實,在胡玉言的心裏一直都有一種感覺,他離真相很近,真相和他之間隻有一層窗戶紙而已,捅破他,真相大白。隻要能找到這層窗戶紙,一切都會迎刃而解的。而林玲似乎就是那個為胡玉言尋找這層窗戶紙的人。
今早,胡玉言突然接到了林玲的電話,從中他得知了高鳳軍和孫其名的關係。
孫其名不是孫紹的親生兒子,他的親生父親竟然是高鳳軍。他聽到這個消息後,瞬間感覺到了難以名狀的興奮,他覺得這就是那層窗戶紙!隻要把其中的來龍去脈弄清楚,一切都會變得簡單起來。
胡玉言甚至沒有問林玲是怎樣得到的這個信息,或者是了解一下高鳳軍的長相或特征,就著急的掛掉了電話,快速驅車趕到了高鳳軍所在的星光文化傳媒集團公司的樓下。抓傳銷和反作弊的任務他全都草草的布置給了自己的手下。
雖然,胡玉言常常從星光傳媒公司的大樓旁經過,但今天卻是第一次有時間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座大樓。真不愧是北方第一的傳媒公司,T市的龍頭產業。星光傳媒的大樓氣派極了,高大且現代化的六層大樓就屹立在城市的中心位置,僅憑這點就足以證明它已經在激烈的文化產業競爭中“傲視群雄”。
大樓的外部設計非常講究,傾斜的牆麵順帶著流線型的牆體,再配上統一的灰色溜光玻璃,給人一種視覺上的衝擊,現代感十足的外部裝潢讓人一看就覺得這是一家非常前衛且有著雄厚實力的文化產業公司。
大樓的門前是個超大的停車場,足有一百多個車位,在城市用地資源極其緊缺的情況下,位於市中心的企業擁有這樣的配置是不常見的。
停車場裏停放著為數不少的高檔轎車,有些轎車的前方地麵上寫著固定的車號,應該是企業內部人員的專用車位。而一些靠近中央的車位則沒有任何的標識,像是給來訪的客人提供的,胡玉言找了一個稍靠側麵的車位,把車子倒了進去。
胡玉言下了車,把車門甩上,一邊往前走,一邊看都不看就回手用電子鑰匙把車門鎖上了。
大樓的自動門感應到了胡玉言的到來,早早將兩扇玻璃門左右分開。胡玉言徑直走了進去,由於他穿的是便衣,所以並未引起任何人的重視。
他來到服務台前,看到這裏坐著兩位衣著端莊的少女,她們都穿著統一的黑色西裝,麵帶微笑。
“先生,請問您找誰?”其中的一位少女站了起來,和聲細語的問道,語氣讓人感到非常親切,問問題時,她的雙手一直交叉著放在小腹上,顯然是受過嚴格的禮儀訓練。
“我想見一下高鳳軍先生!”胡玉言的語氣也非常平和。
“請問您有預約嗎?”
“沒有!”
“那對不起,請您先跟他聯係一下,我們董事長必須要有預約才能見。”
胡玉言一皺眉頭,他並沒想上來就亮明自己的身份。剛才林玲的電話裏確實是把高鳳軍的電話給了自己,可是他卻沒有打,因為他覺得以警察的名義貿然給高鳳軍打電話的話,會讓高鳳軍有所警覺。但是,看來如果現在不亮明身份的話,就很難見到高鳳軍了。
“我是警察,我有些事想詢問一下高鳳軍,請您幫我聯係一下。”胡玉言亮出警官證,而且故意把聲音壓低。
一般的公司工作人員見到公檢法的人到來,一般都會非常緊張,而胡玉言眼前這位漂亮的接待員卻顯得十分鎮靜,顯然是見過大場麵的。她隻是淡淡的一笑,然後說道:“我們高董事長這會不在。請問您是公事還是私事?”
胡玉言終於在心底感受到了星光傳媒的實力不隻體現在氣派的外表上,隻有內在的強勁實力才會給職工挺起腰板來的勇氣。
“當然是公事,請問他什麽時候回來?”
“這個我也不知道。”
胡玉言麵對這樣的閉門羹,卻無從知曉是高鳳軍真的不在,還是這位前台服務員在故意搪塞。
“請問,既然不在,我怎麽才能聯係到他呢?”顯然,胡玉言並不想上來就給高鳳軍撥打手機。
“您可以到我們的會客區等,這個大廈隻有一個門,高董事長來的話,我會通知他您要見他的。或者是請您留下您的聯係方式,等他回來後,我會告訴他您來過了。”
胡玉言心想剛才的這套話好像都是提前背過的,果然是大集團公司,員工訓練有素,管理上十分嚴謹,滴水不漏。
“那好吧,我等一會。但是我沒有見過他,如果他來了,請您務必通知我。”說完,胡玉言就朝著會客區走去。
會客區也是個十分寬敞的區域,這個區域裏有三張真皮沙發“包圍”著一張講究的茶幾。
胡玉言坐了下來,感覺到這沙發的舒適感簡直難以形容,反正比市局的局長辦公室裏的沙發要強上了多了。
隨後,坐在前台的另一位接待小姐,馬上給胡玉言用一次性紙杯倒了一杯水,水上還漂著幾葉還“蜷縮”著的龍井茶。
“謝謝!”胡玉言客套了一句,然後就開始了他不知結果的等待。
胡玉言看著來往的工作人員和客人越來越多,可是他們好像都是為了自己的工作而忙碌著,誰都沒有時間往他這頭多看一眼。胡玉言並不知道這來來往往的人中到底有沒有高鳳軍,他偷眼觀看著兩個前台接待小姐的表情,沒有什麽特別的變化,高鳳軍好像真的還沒有出現。
實在是無聊,他隻好擺弄起了自己的手機。
胡玉言是個很懷舊的人,已經逐漸取代了按鍵手機的觸屏手機他用不慣,他還是喜歡按著手機鍵盤的感覺。他的這個破舊的諾基亞6120c,已經用了三年多,可是他就是不願意再更換一個。
玩了一會彈珠遊戲,他又看了看表,他從局裏動身來這到現在為止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了,這時他已經在想要不要先回去,因為他的時間真的很寶貴。
正在猶豫的時候,胡玉言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一看來電顯示,立即感到渾身一震,笑容在他的臉上綻放了起來,他快速的按下了接聽鍵。
“喂,胡隊!你在哪裏?”
“王勇,原來是你這個家夥,我在外邊了,沒在隊裏。”
原來電話是已經為調查毒品案出差了幾個星期的刑警隊副隊長王勇打來的。
胡玉言覺得剛才自己說話的聲音有點大了,所以,他幹脆站起身來,走出了大樓,但是他沒有離開門口太遠,眼睛始終盯著來往的客人。
“什麽,你已經回來了,太好了,現在就在隊裏嗎?”
“是啊,胡隊!你幹什麽去了,問了兄弟們都說你最近為了一起自殺案,神神秘秘的獨自跑了好多天了。”
“是啊,是一起比較蹊蹺的案件,我正在外邊做調查。”
“我不想幹涉你啊,但是你現在能不能回到隊裏來?”
“回隊裏?有事嗎?”
“張局就在我旁邊,他也希望你回來。”
胡玉言吐了吐舌頭,看來自己又來調查柳豔芳的事,張濤已經知道了。胡玉言心想這個王勇還是那麽不靠譜,剛回來就到張濤那裏去匯報,還有意無意的把自己給“出賣”了。
“我現在真的走不開,我正在調查一個重要的線索!”
“我現在命令你回來,無論你那邊還有什麽事!”這次說話的聲音是張濤,顯然他已經奪下了王勇的手機。
這老爺子是怎麽聽見的?胡玉言心中一陣的納悶。但是麵對局長的命令總不能抗命不尊巴?他隻好勉強答應了,“好,我馬上回去,張局!”
那頭沒有再回話,而是直接掛斷了電話,胡玉言此時已經感覺到了張濤對自己的強烈不滿。
胡玉言把手機拿在手裏,又走過了那道自動門,然後直接到了前台,“對不起,我還有事就不等了,如果高鳳軍回來的話,請讓他聯係我,這是我的電話號碼。”說著,胡玉言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名片遞給了剛才那位一直在微笑的前台接待員。
“好的,我會轉交的,您還有什麽事嗎?”她臉上親切的笑容一刻都沒有變。
胡玉言搖了搖頭,轉身走出了大樓。
當他來到停車場的時候,正巧一輛黑色的帕薩特轎車開了過來,胡玉言順著車的行駛方向掃了一眼,看到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開著車,車的副駕駛上坐著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孩,她的眼睛圓圓的。
那個女孩朝他這裏瞅了一眼,胡玉言也同樣看了看她,雖然隻是一霎那,四目相對,胡玉言卻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個女孩好像十分的眼熟,最近他應該在哪見過她。
若放在平時,他一定會多看一會,甚至上前去追問幾句,但是他沒有時間耽誤了,現在自己必須趕回去給局長一個交代。
所以他打開車門後,向前一竄就鑽了進去,然後把車鑰匙使勁向右擰去,車子像突然被喚醒了一樣,發動機的轟鳴聲有些刺耳。
“王勇,你小子什麽時候回來的。”走進局長辦公室,胡玉言沒有上來去跟張濤解釋,而是和王勇親熱起來,這是他避開張濤的鋒芒,指東打西的慣用方式。
“今天上午,你前腳出去,我後腳進來的。”王勇這話一出口就覺得好像自己又說錯了話,他偷眼看了看坐在旁邊的麵色鐵青的張濤。
“嘿嘿,張局,柳豔芳的自殺案那頭確實有了新的線索。”胡玉言見王勇根本就不是插科打諢的材料,所以隻好自己向張濤解釋了。
“行了,我不想多聽你解釋,反正我的話你什麽時候都是左耳朵進去,右耳朵出來。”
“哪敢?哪敢?”胡玉言雖然臉上依舊嬉皮笑臉,但是額頭也滲出了汗來。
“胡玉言啊,胡玉言!你是真行啊,搪塞我的話你是張口就來!你以後就把你名字中間那個玉字去掉得了,就叫胡言!我看最合適。”
王勇實在是忍不住了,在一旁偷笑。
胡玉言有點不知所措,拌上了張“鬼臉”。
好在此時張濤情緒也緩和了下來,並沒有再埋怨胡玉言,而是轉過頭來向王勇說道:“王勇你給胡言同誌介紹一下雲南的情況吧!”
“張局您別逗我了,成嗎?”王勇因為剛才張濤諷刺胡玉言的話而咯咯咯的笑個不停。
“誰逗你了,嚴肅點,談工作!”張濤又正色起來。
王勇把臉上的肌肉收緊,終於忍住了笑,“我這次去協助雲南那頭的緝毒大隊協助抓捕一個販毒團夥,這個販毒團夥在過去的幾年中不斷把大量的毒品販入T市。抓捕行動很成功,給咱們市提供毒品的毒販們幾乎悉數落網。”
胡玉言心想抓這些危險的毒販是王勇的專長,這些事情確實是大功一件,但是有必要把他特地找回來說這個事情嗎?王勇不會就是為了在張濤和他的麵前表一下功勞巴?
“但是,經過審問才發現,這些被抓的毒販不過都是些製毒、帶毒的人而已。而真正他們在T市的毒品銷售網絡,我們並沒有破獲。”
“我記得不久前,你在汽車研究所後身的小道上破獲了一起大的毒品交易案,跟這幾個毒販有沒有關係?”胡玉言並不負責這種毒品案件,但是他記得之前王勇一直在跟進著那個案子。
“嗯,我正想跟你說這個事。那個案件我一開始也隻以為是獨立的案件,因為從繳獲的毒品來看,雖然數量不少,但都是些搖頭丸之類的小型毒品,而接獲的人也隻不過是幾個中學生。審問後,也沒有什麽太大的進展,我也就當做個案處理了。可是從這幾個在雲南抓捕的毒梟的審訊中我們得知,其實我們市裏有一個秘密的地下組織一直在集中購置搖頭丸之類的輕型毒品,以販賣或引誘那些在酒吧、舞廳出沒的學生。”
“學生?”
“對,在審問中,我們得知了一個名字,這個人很可能就是窩藏在T市的大毒梟。”
“什麽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真名,道上的人都管她叫霞姐,大號叫劉金霞。”
“這個名字太普遍了,有沒有具體點的信息?”
王勇搖了搖頭,“這個人的真麵目那些毒梟也不知道。而且他用的是不是真名,我們誰也不清楚。”
“那可麻煩了!”
“麻煩的事還在後頭,我通過道上的關係去打聽這個劉金霞。你猜怎麽著?”
“我哪知道啊?你快說,別賣關子。”
“原來她在T市可是大有來頭,所有最近發生的大學生犯罪幾乎都和她有關係。”
胡玉言聽到“大學生”這幾個字,一下子變得興奮了起來,“都是些什麽犯罪?”
“據我打聽,這個女人在幾年前就組織大學生少女賣**,她把一些頗有姿色的女大學生組織起來,在生色場所為那些有錢人提供性服務。後來她不光為那些有錢人拉皮條,還為那些有錢有勢的男人提供那些學曆高而且漂亮的女學生,讓他們把她們當做二奶包養起來。然後她再用這些女孩與那些大款們的親昵照片要挾那些男人,據說敲詐了不少錢。”
“有這種事?”胡玉言的神經一下子繃緊了。
“正宗的仙人跳。”張濤在一旁補充道。
王勇聽後點了點頭,“她的惡行還不隻如此,我的線人還告訴我,最近T市的一個大的傳銷組織,裏邊收容的都是大學生,這個組織的幕後黑手也是她。”
“什麽?傳銷?”胡玉言不自覺的看了看張濤。
張濤這次沒有說話,而是點上了一顆煙,然後從煙盒裏掏出兩支甩給了胡玉言和王勇。
胡玉言接過香煙,但這次他沒有把煙點燃,而是繼續追問王勇,“還有什麽?”
“說了恐怕你都不信,這個女人最近好像在組織大學生們做販賣各大考試試題的事。”
胡玉言聽到這些,有種說不出來的興奮感,“這個人現在已經在咱們的視線範圍之內了嗎?”
王勇沮喪的點了點頭,“很可惜,現在我的線人中,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個女人的真實身份,也沒有人真正的見過她,更不知道她在哪。”
“啊?原來都是線人在道聽途說啊!那不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嗎?”胡玉言顯得有點著急。
“也不是啊,線索還是有的。”
“快說,快說!”
“劉金霞雖然神龍見首不見尾,但是她一直在操控著一個幕前人。這個人叫宋濤,是劉金霞的手下幹將,這個人應該可以找到。”
“宋濤?也是個大學生?”張濤插話道。
“好象不是,應該是個混混吧!這個我還不是很清楚,但是很快應該會有結果的。至少現在他們操控的那個傳銷團夥,我已經掌握了許多線索,他們集會的地點也已經確定了,咱們隨時都可以行動。”
胡玉言點了點頭,“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覺得還應該聯係一下工商局的同誌,傳銷這頭他們也有職能去管。”
張濤點了點頭,“胡玉言啊,你這句話說得還算是上道。因為傳銷這個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而且這次都還是些大學生參與進來,盡量別把事搞大,以勸阻為主。這種事讓工商局那頭打頭陣最合適,你們隻做輔助工作。”
“我們這次是否有必要抓捕嫌疑人?”胡玉言像是在跟張濤請示。
“抓捕隻在必要時進行,因為這個傳銷組織的背後還有更大的黑幕。讓工商局他們一起去也是對咱們行動真實目的的一種掩護,所以我建議不是萬不得已不必打草驚蛇。千萬不要讓他們知道我們已經對他們的組織有所懷疑了,明白嗎?”
胡玉言和王勇同時站了起來,大喊:“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