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生不如死
墜落中,齊修遠惶恐絕望,感到全身的血液也瞬間流向胸口和喉嚨,他瞪大眼睛,隻見懸崖邊上,曼曼頭發飛舞,眼神絕情,身影瞬間就變遠變小,立刻和漫天黑暗的烏雲融為一體。
齊修遠聽到巨大的風聲在耳邊狂響,一直向下直墜,最後,他看到四下枝杈亂飛,樹葉刷刷地的抽打著他的身體,緊跟著,他聽到“哢嚓”一聲巨響,同時感到背部傳來一陣令人窒息的劇痛,他感到了依托感又回到身體,但那劇痛瞬間讓他失去了意識,眩暈中,他看到手裏緊緊抓著的木馬湖日記和那朵紅色的日月花,漸漸地的,四下就變得漆黑一片了。
不知過了多久,齊修遠感覺自己醒了,但眼睛無法睜開,他隱隱感到自己漂浮在一片幽深的湖水裏,那湖水時而冰冷時而滾燙,他想要掙紮卻發現身體已經難以動彈,他想張嘴大喊,卻感覺喉嚨裏填滿了水草。四下黑暗一片,有些微光在眼前晃動,還有些隆隆的聲音在耳邊若有若無的鳴響。他感覺自己像個胎兒一樣浸泡在母體裏,整個身體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飛行,不知道會去向哪裏。
最後,一個意識在他腦海裏突然出現並不斷重複著:我已經死了,我已經死了。
跟著,各種光怪陸離的人在他眼前飛速的竄行並貼身而過,有的人麵容模糊,有的人麵容清晰,有見過的,也有沒見過的。他焦急的盼望著曼曼的出現,但始終沒有她的影子。
緊接著,四周的黑暗慢慢變成一片綠色的霧氣,霧氣彌漫,那個夢到很多次的男人再次向他走來,低著頭,滿身鮮血,嘴裏依然說著:“不要去木馬湖,不要去木馬湖。”,隨著這個男人走近,齊修遠看清了他的容貌並大吃一驚,原來這個男人並不是黃文凱,而是禿奎!隻見禿奎眼裏滲著鮮血,向他猙獰的笑著,緊跟著,禿奎的麵容突然扭曲變形,已經變成老六的樣子,老六嗚嗚的哭著,雙手扒著自己脖子上血淋淋的槍洞,直直的向齊修遠撲來!齊修遠想要閃躲,身體卻無法動彈,他低頭一看,隻見雙腿被一個渾身濕透的人緊緊抱著,那個人抬著頭冷冷的看著自己,正是刀哥。齊修遠知道自己已經無法逃脫了,隻好屏住呼吸,任由這三個鬼魂緊緊糾纏著自己,不想再反抗和逃脫。
正在這絕望的時候,一個陌生的聲音從遠處輕輕傳來:“醒了嗎?醒了嗎?”
齊修遠猛的心底一顫,一個念頭像電流傳遍整個身體:“我要醒過來!”
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他用盡所有力氣睜開了眼睛,隻見一片刺眼的白光閃爍著並鋪撲展開來,進而占據了他整個的視野,緊跟著,這片白光裏出現了一個灰色的影子,搖晃著並漸漸的清晰起來,同時,一個聲音也在他耳邊回**:“他醒了!”
齊修遠醒了,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切,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一間病房裏,四周都是監控醫療設備,而同時,一陣劇痛也跟著他的意識一同蘇醒,讓他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一個醫生模樣的男人低頭看著他,說:“你終於醒了,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
齊修遠忍住全身的疼痛,嘴唇勉強的張開,虛弱的問:“我這是在哪兒?”
那醫生向他擺了擺手,說:“你剛蘇醒,不要多說話,等情況好一些,我再告訴你。”
齊修遠點點頭,慢慢閉上了眼睛,但同時,自己墜落木馬湖懸崖的記憶猛的出現在腦海裏!曼曼把自己推下懸崖時的冰冷眼神越來越清晰,這讓他的心劇痛了一下,他無法相信,曼曼竟然對自己痛下殺手,會在自己真情表白最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把自己推下萬丈懸崖!
這種心裏的疼痛和身體上的疼痛匯集在一起,讓剛剛蘇醒的齊修遠絕望萬分,一個念頭在他腦海裏閃動,他想馬上見到曼曼,問問她為什麽要把對自己置於死地!
這時,一個男人的聲音從病房門口傳來:“他醒了?情況怎麽樣?”
齊修遠慢慢睜開眼睛,隻見一個穿著警察襯衣的人走近病房。
同時,醫生回答:“是,剛醒,自從芒央察湖懸崖下抬回來,他已經昏迷了十天了,能活過來,真是個奇跡!”
那警察看了齊修遠一眼,問:“現在可以問他話嗎?”
醫生搖搖頭:“剛醒來,最好讓他再恢複恢複。”
警察點點頭,剛要回身出門,卻被齊修遠語氣虛弱的叫住:“您好,我已經沒事了。”
警察點點頭,走到病床前,從褲兜裏掏出一個小本子,然後拿起桌上的圓珠筆,低身輕聲說:“好,正好我有些問題要問你,不過你身體要緊,能回答多少是多少。”說完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著齊修遠。
齊修遠點頭,看了看病房的環境,問:“我這是在哪裏?”
“這裏是孟雄縣縣醫院,你是被幾個采藥的老鄉救回來的,也多虧他們身邊現成的草藥,才讓你沒有死在來這裏的路上。”
齊修遠眼裏閃過一絲感激,微微點頭。
警察繼續問:“我想知道,你是怎麽從芒央察湖邊的懸崖上掉下來的?是意外,還是被人推了下來?”
聽到警察這樣問,齊修遠心裏一疼,曼曼把自己推下懸崖時的冷酷眼神再次浮現眼前,他想了想,決定隱瞞實情:“哦,是我不小心掉下來的。”
警察點頭,問:“芒央察湖人跡罕至,那原始森林裏到處都是毒蛇野獸,就連采藥人都是搭伴進去,你一個人到那裏幹什麽?”
“我是一個人文風光攝影師,去芒央察湖是去拍照工作。”
警察歎口氣:“那你也要注意安全啊,從那好幾百米的懸崖掉下來,能活著真是奇跡了。那些采藥人能發現你,也是湊巧,他們是先看到地上的一個日記本,然後四下找了半天,才抬頭發現你掛在一棵樹杈上,當時你已經昏迷不醒了,右臂骨折,肋骨也折了好幾根。”
聽到警察提到木馬湖日記,齊修遠眼睛裏一陣焦急:“那本日記呢?”
“哦,和你的牛皮腰包放在一起,醫院保管著。”
“我現在就想拿到它。”
警察回頭看了一眼醫生:“苗醫生,麻煩你去給他拿一下。”
苗醫生點頭走了出去,不一會兒拿著木馬湖日記和牛皮腰包回到床前,遞給齊修遠。
齊修遠右臂打著石膏,他隻能伸出左手接過木馬湖日記,日記到了手裏,他的心踏實了很多,然後把日記緊緊抱在胸前,輕輕吐了一口氣,神情放鬆。
警察把牛皮腰包放在齊修遠枕頭邊,說:“既然是你自己失足墜崖出的意外,我就沒有什麽可問的了。我們在你這個牛皮腰包裏,找到你的個人證件和手機,我們已經用你的手機聯係上了你的單位,他們也已經派人趕過來了,你安心恢複,以後不要那樣獨自涉險了。”
警察離去了,齊修遠愣愣地的望著病房的天花板,胸口上的木馬湖日記顯得異常沉重,壓的他喘不過氣來,自從這本日記出現以後,他的整個人生也隨之改變了,這本日記給他帶來驚喜,也給他帶來絕望,給他帶來一場溫馨愉悅的愛情,也給他帶來暗藏無盡殺機的旅行。他忍受著來自身體和心靈的劇痛,把這次旅途中的每件事都回想了一遍,曼曼的所有的表情和動作都清晰的回映在他的腦海裏,他不知道自己對曼曼是愛或者是恨,因為曼曼整個人就像謎一樣,時而單純清澈,時而複雜冷酷,給他帶來愛情的美好和生命的殺機。他現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拿著木馬湖日記去找到曼曼,然後當麵把這個謎解開,哪怕謎底是讓他無法接受的殘酷事實,他也甘心。因為他知道,在自己的心底,還是深深愛著曼曼,並且已經無法自拔。
“鈴 ——鈴鈴 ——”
正這時,牛皮腰包裏傳出手機的來電鈴聲。
齊修遠一愣,探手拿過牛皮腰包,從最裏麵掏出自己的手機,這一路的旅行中,他幾乎沒有用過它,一直是關機之後塞到腰包最裏麵,他看了一眼來電人名稱,顯示的是房東老黃。
齊修遠按下接聽鍵,虛弱的說:“喂,黃哥。”
聽筒那邊傳來老黃焦急關切的聲音:“小齊啊,你醒過來了?哎呀謝天謝地!昨天有警察用你的手機給我打電話,說你從山上掉下來了昏迷不醒,還問了問你的個人信息和單位,我都跟他們說了,你沒事了吧?”
“嗯,黃哥,我沒事了,沒有生命危險。”
“那就好那就好!”老黃鬆了口氣,問:“曼曼呢?你不是跟她一起去的那個湖嗎?”
齊修遠心裏一疼,頓了頓,說:“哦,我們倆到了湖邊,就分開走了,她應該已經回重慶了。”
“合著是你倆分開以後,你自己從山上掉下來的啊?”
“是,我一不小心就失足墜崖的,不過已經沒事了。謝謝黃哥的關心。”
老黃語氣憨厚:“不用客氣!應該的應該的!那你好好養傷,早日康複,咱們北京見。”
齊修遠心裏微微感動,說:“好的黃哥,北京見。”
掛掉老黃的電話,齊修遠舉著手機靜靜的發呆,愣了片刻,他在通話記錄裏翻出到曼曼的電話號碼,默默看了很久,最後還是沒有勇氣按下撥打鍵。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按常理的話,他滿可以大聲質問曼曼為什麽要把自己推下懸崖,但他不想這麽做,他感覺自己從昏迷中醒來的那一刻,就已經在寬恕曼曼了。最後,他輕輕歎口氣,把手機放回腰包裏,在把手拿出的瞬間,手指又碰觸到那枚黃銅鑰匙,他把鑰匙拿到手裏,輕輕地的磨搓著,一股銅的氣味若有若無的飄進他的鼻腔,曼曼說過的那段話再次在耳邊回**:
它隻是一段回憶的開啟工具,我不想再拿著它了,拿久了,往事又會再次浮現出來,這些往事隻會給我帶來難過。
齊修遠想了想自己此刻的境遇,覺得也正如曼曼話裏所說,他想探知這個謎底,卻又害怕揭開它,這一切的一切,都因為自己對曼曼那深深的愛戀和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