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埋在榕樹下的玻璃瓶

齊修遠被嚇傻了,手足無措,趕忙後退了幾步,低聲說:“好,好。”

曼曼繼續癲狂的用柴刀挖著樹下的泥土!

過不多久,那片樹根下被她挖出一個深坑,她的身上手上都是泥土,頭發已經淩亂,但仍然執迷的深挖不止。

最後,隻聽“哢!”的一聲微響,曼曼立刻停住了,她用力把柴刀扔在了一邊,跪在地上用雙手扒刨著泥土。不一會兒功夫,一個透明的玻璃瓶子出現在坑裏,曼曼一把就把這個瓶子拿在手裏,然後頹然歪坐在土坑邊,抱著那個瓶子呆坐著,眼神直愣。

齊修遠看到曼曼這個樣子,心疼不已,但他不知道如何上前安慰,他能感覺到,那個玻璃瓶子對曼曼來說應該是無比重要的東西。

曼曼抱著那個玻璃瓶子愣了片刻,回了回神,接著迅速的擰開瓶蓋,然後從瓶子裏倒出一個紙卷,她用顫抖的手展開那張紙,眼睛直直的掃看著。

齊修遠不敢打擾曼曼,隻是呆立在一旁,他不知道那張紙上究竟寫了什麽,但他注意到,曼曼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眼淚也流了出來,滴在滿是泥土的衣服上。

最後,曼曼把那張紙平攤在雙腿上,仰起臉,眼神空洞的看著那棵巨大的大榕樹,眼睛一眨不眨。

齊修遠見曼曼情緒有些平複,便往前走了一步,問:“曼曼……”

他的話剛說到一半,突然曼曼嘶聲喊道:“不要叫我曼曼!”

齊修遠嚇了一跳,趕忙止步,觀望著情緒突變的曼曼。

緊接著,曼曼突然像發瘋一樣把手裏的那張紙“唰唰”撕爛,然後用力的扔到一旁,碎紙像驚飛的蝴蝶一樣,落的到處都是。

曼曼愣愣的坐了很久,然後神情呆滯的站起身,慢慢的張開雙臂,緊緊的抱住那棵粗大的大榕樹,她把臉緊緊貼在樹幹上,眼淚奔湧而出,哽咽的喊著:“奶奶,您在哪兒?我來了,我想您,我想您。”

接著,曼曼像個委屈的孩子一樣,嗚嗚的大聲痛哭起來,悲傷放肆的哭聲在這茂密深幽的原始森林裏回**,讓人聞之心碎。

聽著曼曼的哭聲,齊修遠心裏也是一疼,他猜測到,曼曼抱著的這棵大榕樹應該和她的奶奶有密切的關係,但他看不懂那些刻在樹上年久的記號,也許這些記號所隱含的東西,就是讓曼曼情緒突變的原因。

曼曼哭了很久,最後抽泣著坐靠在大榕樹下,她呆呆的看著遍地的碎紙屑,紅腫的雙眼裏透著一絲寒冷絕望的神色。

齊修遠從背包裏掏出紙巾,然後慢慢走到曼曼跟前蹲下,把紙巾遞給曼曼,輕聲說:“曼曼,來,擦擦眼淚。”

曼曼麵無表情的接過紙巾,抬頭看了一眼齊修遠,然後用沙啞的嗓子說:“修遠,抱抱我。”

齊修遠點頭,坐在曼曼身邊,然後把曼曼摟在懷裏,他感覺到曼曼身體仍在微微顫抖。他輕輕的把曼曼身上的泥土和苔蘚撣去,愣了一下,問:“曼曼,能告訴我,你為什麽哭嗎?而且哭的這麽難過。”

曼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喃喃的問:“修遠,你說,愛情對每個人是公平的嗎?”

齊修遠點點頭:“當然,愛情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無比的。隻要你去認真尋找它,好好珍惜它,它就會眷顧你的。”

“如果愛情和你開了個玩笑,甚至欺騙了你,你會怎麽做?”

齊修遠想了想,說:“愛情是人類最美好而無私的至高情感,它不會欺騙任何真心相愛的人,哪怕這兩個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甚至天地永隔,愛情還是會永遠留存在他們彼此的內心,也不會隨著時間而衰老消散,愛情是美好的,偉大的,是值得我們用一生尋找和守候的。”

曼曼愣了一下,輕聲說:“你說的很好,我都能明白,但世間的事,包括親情和愛情,有時是會和你惡作劇的,甚至,會把你傷害的遍體鱗傷。”

“但是我們還是要相信愛情!”齊修遠篤定的說。

曼曼用力的搖搖頭,眼光呆滯的說:“修遠,木馬湖馬上就要到了,從這棵大榕樹往前走,它就在前麵不遠處。它是愛情之湖,可是我有些害怕,害怕它給我帶來失望和傷害,現在我害怕見到它,特別害怕。”

齊修遠輕輕的撫摸著曼曼的頭發,說:“不會的,木馬湖是純淨之湖,世間最美好的東西都匯聚在它那裏,有童真,有親情,有愛情……”

“不要再說了!”曼曼突然大聲喊道,然後她猛的掙脫開齊修遠的懷抱站起身,用最冷冰冰的語氣說道:“都是騙人的!木馬湖裏沒有童真,沒有親情和愛情,木馬湖匯聚的隻有欺騙,隻有悲傷和孤獨!”

“曼曼,你到底怎麽了?突然變成這個樣子?”

曼曼冷笑,表情寞落激狂,像是一個陌生人似的站立在齊修遠麵前,最後,她語氣幽幽的說道:“修遠,其實木馬湖冰冷無比,幽深而絕情,甚至懸崖上開放的日月花都是劇毒之物,木馬湖充滿了詛咒,它是絕望之湖!”

齊修遠沒有想到曼曼的話語這麽絕情甚至偏激,此刻,她和旅途中陽光勇敢的曼曼簡直判若兩人,他低頭看了一眼那滿地的碎紙片,真想從上麵找出曼曼情緒突變的原因,但那張紙被曼曼揉撕的粉碎,隻能在某個紙片上看到一些殘缺不全的字。

齊修遠想安撫一下曼曼的情緒,便抬頭看了一眼身邊那棵高大的榕樹,問:“曼曼,這棵樹和奶奶有什麽關係?是不是有什麽故事?”

他這句問話果然起了作用,隻見曼曼臉色緩和了一些,眼中流露處悲傷神情,低聲說:“是的,這棵樹是奶奶和她的初戀情人定情之樹,她和我說過,在離木馬湖不遠的地方,有一棵高大的大榕樹,當年在這個樹下,她的戀人第一次吻了她,然後他們繼續往前走,就看到了美麗的木馬湖。”

說完,曼曼再次把臉頰貼在榕樹樹幹上,喃喃的說:“奶奶美好的的愛情就守候在這棵樹下,指引著去往木馬湖的道路,她在前方不遠處的木馬湖邊,在等我去找她。”

齊修遠心裏一陣難過,說:“是啊!木馬湖已經不遠了,我們應該高興,奶奶要是在天有靈,她不想看到你這樣難過的。”

曼曼愣了片刻,表情寞然,最後她輕輕歎了口氣:“好,我們繼續走吧,木馬湖不遠了。”

見曼曼情緒穩定了一些,齊修遠心裏感到舒緩許多,謹慎的問:“那這個玻璃瓶……”

聽到齊修遠這麽問,曼曼眼裏又閃過一絲冰冷,靜默了幾秒,她說道:“你不要再問了,走吧。”說完獨自向前走去,步伐執然,消瘦的背影顯得異常決絕。

齊修遠看了一眼那個玻璃瓶和滿地碎紙,歎了口氣,低身用手把它們聚在一起,草草填埋在榕樹下的土坑裏,埋到最後,一片沒有撕碎的紙片吸引了他的注意,紙上的字跡隱約可辨:

路途遙漫,木馬成湖。

這八個字寫的端正挺拔,從筆勢力度能看出是出自男人之手,齊修遠默默念著這句話,心裏猜測,這應該是黃文凱寫下的文字,聯想起這些天在路上的奔波與凶險,他感覺這八個字正是這段旅途的真實寫照,他不禁暗暗歎息,同時,他更加迷惑,曼曼為什麽要把這張紙撕碎。

他抬頭看了一眼曼曼走遠的身影,匆匆的把這張碎紙也埋在土裏,然後抬頭看了一眼高大如棚的大榕樹,歎了口氣,起身去追曼曼。

曼曼像一個執迷趕路的孩子一樣,步履飛快,瘦弱的身體在高密的樹林灌木裏行進著,她不發一言,眼神深冷,甚至攔身而來的枝葉也不閃躲。

齊修遠也不敢去打擾曼曼,隻是緊走到她的身側,用柴刀撥開道路,亦步亦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