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節 (上)

第三章第二節 (上)

1.

小刀報警了,理由是警察打人。轄區派出所就在五百米開外的地方,所以電話掛了沒多久,兩個值班警察就一路小跑著過來了。

小刀就像見到救星一般,趕緊伸手一指章桐,憤憤然說:“她打我。”

此刻小區進門處已經圍了數量不少的看客,而小區樓上的住戶也紛紛打開了窗戶,這舉動,自然也就驚動了剛收拾完廚房的千百。

“警察打人!”小刀又吼了一句,並且適時地開始抹起了眼淚,一臉的委屈。他應該沒有想到自己會被女人打,並且還是個身材瘦弱的年輕女孩,所以自尊上難免就有了些挫敗感。

疑問的目光紛紛投向了章桐。

章桐歎了口氣,無奈地伸右手在兜裏摸出了工作證,遞給了靠近自己的那位高個子民警:“他說得沒錯,我是警察。這是我的工作證,我在市公安局工作。”

“你是法醫?”高個子民警頗感意外。

章桐點頭。

他回頭看看呆立一旁的小刀,問章桐:“那你跟他又是怎麽一回事?”

“他跟蹤我,圖謀不軌。”

小刀急了,剛想辯解。章桐又怎麽可能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剛才那件事,便毫不客氣地說:“是這麽一回事,我承認我確實是打他了,因為他不隻是言語挑釁,還試圖對我動手動腳,我知道警察不能打人,這是犯錯誤的,但是麵對這種人,不管有沒有誤會存在,我作為一個年輕女孩,周圍又沒有路人求援,我的第一反應當然就隻有扇他巴掌了。”

高個子民警聽了,轉頭對小刀說:“這就沒辦法了,既然你打了報警電話,那就走吧,現在跟我去趟派出所說說清楚,我做下筆錄。”

“我……”小刀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蔫了,他很清楚自己一旦到了派出所,這刺探別人隱私的事情就會被如數揭露,到時候還吃不了兜著走,便用哀求的目光看向章桐。

章桐彎腰拿起帆布包,滿臉歉意地說:“我本來也要去的,但是很不巧,局裏有命案,我這是回來洗個澡,說不定晚上又要走……這樣吧,明天我給你寫份簡報,然後傳真到你們所裏,你們也好結案。”

高個子民警一笑:“謝謝師姐的理解。”說著,便和同事帶走了小刀。

人群一哄而散,章桐這才注意到了離自己不遠處站著的千百,便迎了上去,千百伸手接過了章桐手中的帆布包,兩人轉身向家裏的樓棟走去:“丫頭,他欺負你了?”

章桐搖搖頭:“我揍他了。”

“打人不好。但是為什麽?”千百笑眯眯地問,順便在腰間的圍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油汙,“他真的像你所說對你動手動腳了?我看不像吧?以你的身手,三個他都不該在話下的。”

章桐聳聳肩,神情不以為然:“這家夥不知怎麽的居然打聽到了我爸爸的事,死追不放,還對我的履曆了解地一清二楚。”說著,她又輕輕歎了口氣,“千百叔,說實話我別的都能忍,但是他居然要我用我父親的案子去換錢,還說什麽錢數隨便我開。千百叔,我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這誰都有秘密,而且應該有權不讓它公開,就算是已故的人也是一樣的,對不對?”

千百聽了,一時語塞,他停下腳步,呆呆地看著章桐,半晌,用力點點頭。

章桐說得沒錯,但是有些秘密在它形成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不再是‘秘密’了。

2.

入夜,安平市公安局案情分析室裏,與會的三個部門負責人無一缺席,政委丁一看了看劉春曉和梁水生:“小梁,小劉,最近發生的這兩個案子是你們兩個負責的,今天第一次開局裏的案情分析會,一方麵是聽聽你們的破案進展,另一方麵,也是集思廣益,希望能盡早破案,給安平市民一個交代。”

劉春曉偷眼看了看自己對麵坐著的禁毒大隊一隊大隊長江永,自從走進這個會議室的那一刻起,江永的臉上就是不動聲色,看不出任何心理活動。而今天他之所以要來參加這個會議,完全是因為那種新型的‘笑氣’。

梁水生清了清嗓子:“各位領導,我先來依次說下這兩起案子的特別之處。這幾天來我和小劉進行了一些針對死者的必要的走訪調查,第一位死者,”說著,他拿出了安平北中死者的正常相片,“鍾佩君,43歲,市教委工作人員,平時專門負責學籍檔案的管理,社交關係簡單,已婚,妻子在銀行工作,有個12歲的女兒,父母健在。案發當天,據死者家人回憶,鍾佩君接到了一個電話後便在晚上7點半出了門,說是單位有點急事。圖偵組查看過他的出行路線,他並沒有去單位,反而打車去了安平北中……”

“‘安平北中’?那不就是案發現場嗎?”副局長小聲嘀咕。

“是的,但是他並沒有走正門,下車後就直接走進了後麵的小巷子,至此再也沒有出來過。”劉春曉補充,“因為小巷子裏沒有監控,我和梁哥就去實地走了一下。巷子直線全長接近300米,總共有3個岔路口,周圍片區全都是已經規劃的拆遷區,人都走光了,就剩空屋子和一堆建築垃圾。但是巷子的右手方向卻是和安平北中的圍牆相連,那圍牆的高度對於一個身高173公分的成年男人來說是輕而易舉的。我想,死者應該就是自己越過這道圍牆進入了案發現場的範圍。”

“我們也檢查過他的手機,當晚那個電話卻是他妻子的電話號碼,可是,經過我們和死者妻子核實,她的手機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她的視線,一直在家放著,更沒有必要和自己丈夫玩這種遊戲。所以,我們就考慮是不是妻子的手機被人動了手腳。”劉春曉拿出了一張報告放在桌上,“事實證明果真如此,她的手機被人‘克隆’了。這是網監大隊和電信部門聯合出具的檢測報告。也就是說,有人複製了她的電話卡。”

“她的個人財產有沒有損失?”政委丁一問。

劉春曉搖搖頭。

“那就奇怪了,”丁一的目光看向一旁坐著的副局長,“我前段日子確實是聽經偵的說起過現在流行克隆電話卡盜取老百姓賬戶上的錢,但是這克隆了又不偷錢,就有點匪夷所思了。”

劉春曉答道:“死者家屬是在銀行工作的,出於職業習慣,對自己的賬戶資金流向非常小心,所以我們也感到很困惑。但是電信部門的人說了,卡雖然被克隆,可這兩張卡卻不能同時使用,也就是說一張卡用,另一張就必定會出現信號不正常的情況,後來我們找了電信部門的人幫忙做定位,證實了案發那天晚上,死者妻子的手機號確實出現了異常,也就是說,IP定位出現了紊亂,時間點正好是給死者打電話的時候,7點26分,地點就在安平北中的案發現場附近那條小巷子周圍,通話時間是2分03秒,結束通話後,IP立刻恢複。”

副局長聽了,神色凝重:“難道說死者是知道這回事的?”

劉春曉點頭:“目前看來是這樣,因為身為丈夫,是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妻子的電話號碼的,我們也懷疑這個號碼是死者自己盜用,因為接近他妻子的人中,最不會引起警惕,並且機會最多的就隻有他。我們下一步的工作就是弄清楚他為什麽要這麽做,這個電話號碼的謎團解開了,說不定就能找到作案動機了。”

“你們查過他的個人經濟情況嗎?”政委突然問。

“正在查,確認身份後,調用個人完整征信報告遞交審批需要24小時的時間,”梁水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工作筆記,“我會及時更進。關於他的月收入方麵,核查下來是稅後7328.48元,目前看來並沒有什麽異常的地方。對了,關於那個電話號碼,電信部門反饋說是42天前才出現的異樣,死者的妻子已經使用這個號碼長達5年的時間,從未出現過現在這樣的事情。而42天後,這個人就死了。”

“這麽看來,一個普通的男人,過著普通的生活,用著普通的身份,卻有了一個極不尋常的小小舉動,然後沒多久就死了,”政委一臉狐疑地環顧了一下大家,突然問,“那在這號碼變動前後的這段時間裏,死者的生活中還有沒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過?”

劉春曉舉手:“有,就是他的牙齒,我問過章醫生,後來也經過了市口腔醫院的核實,今年1月3號的時候,死者曾經去口腔醫院要求安裝烤瓷牙,因為牙齒受損麵積實在太大,牽涉到上顎包括門牙在內的十一顆牙齒,章醫生確認說造成這十一顆牙齒斷裂的原因不排除是車禍,但是經過和死者家屬的溝通,卻得知那段時候死者並沒有出過車禍,而安平市的交警部門檔案中也沒有記錄過這件事。大家都知道,這元旦前後,交警部門是非常仔細路上的交通事故的,哪怕是一個小小的剮蹭,都會記錄在案,怎麽可能單單遺漏了這起受害者幾乎被破相的車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