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並案偵查
會議室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杜佑華的煙抽得更凶了，不一會，桌前的煙灰缸就推成一座小山。
“杜總——，”歐陽教授欲言又止。
“歐陽教授還有什麽話？”杜佑華從沉思中抬起頭。
“老哥，可能這還隻是冰山一角，我懷疑江州出現了兩個係列殺手。”歐陽教授的話又像一顆晴天霹靂，炸響了會議室。
“什麽？兩個係列殺手？”錢大海雙手撐著會議桌，從椅子上騰地一下站起來。
我看見杜佑華手指夾住的一根香煙快要燃盡，火焰灼燒到他的手指，他猛地一甩手，將煙頭扔在了地上。
“嗯，兩個係列殺手，因為在另外兩起案件中，我發現了另一種簽名行為，”歐陽教授說道。
“哪兩起案件？”錢大海焦急地問道。
“你們還記得林平案嗎？後來，我特地要了現場的原始照片來看，因為我懷疑法醫在驗屍的時候無意中破壞了屍體的原始狀態。”講到這裏，歐陽教授看了我一眼。
我想起來，那組原始照片是錢支裝在一個信封內，讓我轉交給歐陽教授。因為自己到過現場，我並沒有拿出來看。
“在照片中，我看到林平雙手交叉合攏，放在小腹前。”講到這裏，歐陽教授打開隨身攜帶的公文包，拿出照片，攤在會議桌上。
我和李雪兒走到會議桌前，一張張審視那些照片，果然看到林平死後呈雙手交叉合攏的姿勢。
“後來在江南區的吳天明自殺案中，我也看到了類似姿勢。當時江南區的警察認定吳天明是自殺，但是一個上吊自殺的人死後怎麽可能形成雙手交叉合攏的姿勢？難道是巧合造成的？我後來又專門檢查了屍體，發現死者手掌交叉合攏有力，不可能是雙手自然下垂造成的。我判斷，這是案犯故意擺放的。”歐陽教授繼續說道。
“老師，這又是什麽類型的簽名行為？”李雪兒看完照片，抬頭問道。
“是一種儀式型的簽名行為，如果案犯實施這種行為，幾乎可以肯定是係列殺手所為。”歐陽教授說道。
“儀式型的簽名行為？”李雪兒抿著嘴唇，喃喃自語。
“對，儀式型的簽名行為。犯罪心理學家霍爾姆斯曾將係列殺手分成四個類型，幻視型、享樂主義型、權力控製導向型、任務取向型。”歐陽教授解釋道。
“幻視型殺手認為，他可以聽到某種聲音或是看到某種影像，這種聲音或影像要求他去毀滅他人。美國的大衛•貝克維茨，自稱‘薩姆之子’，用0.44英寸口徑手槍殺害了六名年輕人，他說這是鄰居家一條三千歲的狗命令他這樣做的。”
“享樂主義型殺手為追求瞬間的刺激或快樂去殺人，殺人行為可以直接或間接使他獲得歡愉的感受。色情殺人狂是典型的享樂主義型殺手，英國的‘開膛手傑克’就是這類殺手。”
“開膛手傑克”是西方犯罪史上有名的懸案。19世紀80年代中後期，倫敦白教堂區發生了數起謀殺妓女的案件，凶手作案後殘忍地切開了被害人的胸腹，並在寫給警方的信中自稱為“開膛手傑克”。盡管倫敦警方投入大量資源進行調查，但是該案卻一直未能偵破，成為西方百年未破的頂級懸案，而“開膛手傑克”也成為係列殺手的代名詞。
歐陽教授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權力控製導向型殺手，借由完全控製被害人生與死的過程，獲得滿足。這類殺手作案的目的在於確認男性權威，通過折磨無助的被害人，體驗操弄他人命運於股掌的感覺。去年我們在北方抓獲的‘智能木馬殺手’就是這種類型。”
“智能木馬殺手”是中部某省警方破獲的一個大案。案犯專門挑選青少年作為侵害對象，殺死被害人之前，案犯將被害人綁在長條凳上，用針刺、勒頸等手段反複折磨被害人。破案後，從案犯所居住的院子裏挖出十幾具骸骨。
“任務取向型殺手，並沒有幻聽、幻視的問題，他非常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也明白法律上的責任。隻是，他們給自己賦予了一種神聖的任務，清除掉那些他認為不值得活在世上的人。這種類型的殺手作案後，往往會實施儀式型的簽名行為，通過這種儀式，他會將自己殺人的正當性表達出來。”
“表達殺人的正當性？”李雪兒有些不解。
“《水滸傳》裏有一個情節，不知道大家記不記得，叫血濺鴛鴦樓。”歐陽教授問道。
“我知道，”我像在課堂上一樣搶答道，小時候我最喜歡看《水滸傳》連環畫，其中有一回本就叫“血濺鴛鴦樓”。“這個故事是講，武鬆為了複仇，從飛雲浦趕回，潛入張都監家，最後殺了張都監一家十八口。”
歐陽教授朝我點點頭，“那殺人後武鬆還做了什麽行為？”
我努力回想，啊，我想起來了，“殺人後，武鬆並沒有急著逃走，而是在牆壁上用血書寫了‘殺人者，打虎武鬆是也’幾個大字。”
“對，武鬆的這個書寫行為就是典型的儀式型簽名行為。通過這個行為，他表明自己殺人的正當性，他殺死張都監一家，就像在景陽崗上打虎一樣，是為民除害。”歐陽教授解釋道。
“照老師分析，這個殺手實施了儀式型簽名行為，他很可能也是一名任務取向型殺手了？他要執行什麽任務呢？難道也是為了複仇？”李雪兒問道。
這一次，歐陽教授沒有回答李雪兒的問題，他對杜佑華說：“所有這一切都是我的推斷和分析，還沒有實質性證據可以證明。最終的決策權在你手裏。不過，我仍然建議你重新梳理一下未破的命案。”
那天的碰頭會，杜佑華最後做出了兩項決定。第一，鑒於伍玉琴案和王永梅案疑點眾多，責成刑警總隊大要案件偵查支隊正式複查，由錢大海負責，歐陽教授擔任複查顧問。第二，林平案和吳天明案是否並案偵查，要進一步請示洪楓局長再作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