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不若同歸去

“放人,立刻放人!”

京城的百姓,以嚴謹互為首,這幾天,天天在各大衙門口吵吵嚷嚷,要求朝廷釋放紅顏殺。

京城開封府已經迎著頭皮抓了不少,可如今的百姓,也是滑頭,竟然有人組織領頭,敵進我退,敵退我進,所以這人抓來抓去也沒個盡頭,牢裏都要滿了。

這些百姓,也沒有什麽大罪,抓進來,也不說是占地方和浪費牢房的。

今兒開封府衙役又如狼似虎地撲出來,嚴謹互剛要跟大家打招呼撤,就見大理寺卿薛清驍和掌正左謙昊出來了,左謙昊一聲大喝,總算止住了吵吵嚷嚷的眾人。

薛清驍拱手,有些憔悴:“多謝各位仗義執言,我跟小溫……咳咳,那人托我給大家捎個話,她既然違背了律法,就應該受到製裁,請各位回去吧,不要連累了各位的家小。”

如今隻有他仗著皇帝外甥帶身份,出入詔獄,他覺得小溫的狀態很差,皇帝舅舅,不會真的砍了她的頭吧?

這幾日他憔悴不已,跟大理寺眾人吩咐下去,能勸的就把百姓都勸回家,小溫不想讓自己的身上背上無辜百姓的血。

“也不知道……小白會怎麽做?”

薛清驍搖了搖頭,覺得自己好像很快就長大了一樣的感覺,很多以前他從來不擔心的問題,總是困擾著他吃不好、睡不好。

他一直覺得人與人交往,最是交心,可為什麽會有這麽多複雜曲折?

……

詔獄之中,即便得了薛清驍死命地保護,溫顏的處境也好不到哪裏去。詔獄占了地下三層,常年見不到陽光,若不是空間夠大,怕不是每天都能悶死人。

溫顏的牢房就在地下三層,地下三層是關押重犯的地方,不是抄家滅族,就是淩遲處死!

牢房外火把森森,晃動的光影間,一襲白衣仿佛夢中的幻影,溫顏抬起眼,麵色平靜地看著。

白蘇陌漸走漸進,掏出鑰匙開了牢門,一低頭,走了進來。

溫顏冷笑:“怎麽,少卿大人,就不怕我抓了你,趁機逃了嗎?”

白蘇陌抬眸,一向光華湛湛的鳳眸神色暗沉,嘴角帶著一絲苦笑:“阿顏,我……我不會……”

“是啊,少卿大人當然不怕,我可是少卿大人拚著挨了一刀,親手抓進來的呢,少卿大人為國為民,真是好大的忠心!”

“阿顏,若陛下真的遇刺而亡,天下動**,跟你紅顏為殺,可合得來?”

“合不合得來,又如何?父親為他趙家江山鞠躬盡瘁,他竟下旨賜死,我為父報仇,又如何不對?”

“其實我知,你相當心軟。”

白蘇陌席地而坐,自食盒中拿出精致的菜品和一壺酒。

“哈!”溫顏尖笑一聲:“少卿大人不要說得我們似乎很熟一樣,我們……一直都是陌生人!”

公子小白,師兄,白少卿!嗬,溫顏心中冷笑連連,自己曾對他下意識地信任,可最後,是他把自己推入了牢獄之中。若自己如同一般女子,必定認為他傾慕自己,卻不想,嗬,真是諷刺。

“阿顏,我來,是想和你好好喝一杯酒。”白蘇陌定定地看著她,鳳眸裏全是悲憫,仿佛畫上的仙童,正大慈大悲地看著人間。

“斷頭酒還是絕交酒?亦或者,兩者都是?”

“阿顏,我對你的心,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以後,也不會變!”

一個親手送自己上斷頭台的人?

溫顏的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明明,明明身死這一條,她早就想到過,可為什麽,胸口還是酸酸漲漲的澀,澀的人難受呢?

“劉澈呢?”

“死了。”

“死了?”

“是,宮中侍衛成百上千,他一個人,如何敵得過人海箭雨,所有的地下出口,都被封死了。”

“真的死了?”這一句,卻不是問白蘇陌,劉澈這個人……她看不懂也不想去看,可是他還是三番兩次救了她的!

“我記得你不喜吃甜,你的母親是江南人士,所以帶了幾個江南的小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白蘇陌遞過一雙白玉筷子來。

溫顏接過,大馬金刀的一坐:“也好,死前,也要做個飽死鬼,等變了鬼,才有力氣找你複仇!”

溫顏下筷迅速,風卷殘雲一般,在這詔獄裏,自然吃不好。

白蘇陌也不吃,就這樣看著溫顏有點粗魯地吃了個幹淨,才把那壺酒拿了起來。

溫顏也不用杯,直接把酒壺撈過來歪著頭,雪膚紅顏,眉目如畫,杏眼裏待著點點疑惑:“白蘇陌,我隻奇怪,你不應是這樣忠心之人!”

溫顏舉起酒壺,卻被白蘇陌一把攥住,他的手指,冰涼冰涼的。

溫顏笑:“毒,在酒裏啊?怎麽,趙匡胤不放心你們這些臣子,還要你親自殺我?”

白蘇陌不語,隻死死地攥著溫顏的手。

“行啦!”溫顏拂開他的手:“送都送來了,還如此惺惺作態,怎麽,你還能與我同杯不成?”

“好,”白蘇陌坐直了身子:“阿顏,我與你同悲!”

“同杯?還是同悲?”

“皆可。”

白蘇陌一把搶過酒壺,向口中倒去,溫顏大急,伸手去搶:“你做什麽,喝了我的鴆酒,我喝什麽?”

白蘇陌突地一笑,這是他進入詔獄後第一次笑,仿佛之前很多次的笑一般,他突地扔了酒壺,一把向溫顏撲來,把她壓倒在地,一低頭,唇就印了上去。

辛辣的酒意流入口中,他的唇也如同他的手一般,冰涼透骨,卻又似一把火,突地就燃了起來,一路竄到溫顏的頭上,似乎,有點暈。

越來,他說的,是這般的同杯,亦或是同悲?

“阿顏,我對你的心,從來就沒變過!”

白蘇陌起身的那一刹那,溫顏腹中傳來絞疼,她起身,幾股熱流就從七竅中流了出來,她一抹,一把血。

“我現在……是不是很難看?”

溫顏想要爬起來,踉蹌了幾下,卻怎麽也沒爬起來,白蘇陌伸手一帶,就把她抱在了懷裏,她笑著,唇角和眼眸鮮血縱橫,內裏像被焚燒了一樣,抬眼,看到白蘇陌如玉的臉龐……

有什麽東西滴落下來,好像是血,也似乎是……淚……

早已候著的太醫趕了過來,號了號脈拱手對夜七稟告說:“是鶴頂紅,咽氣了。”

夜七點點頭:“少卿大人,你也中了毒,可要看看?”

白蘇陌的嘴角,已有鮮血迤邐而下。

“無妨,”他抱著溫顏,向前走了幾步道:“從此以後,江湖朝堂,再無紅顏殺,再無公子小白。”

夜七看著兩人的背影,歎了口氣。

外麵的陽光有些刺眼,白蘇陌抱著溫顏,似乎丟了魂魄一般,木然地向前走去,長長的宮牆,投下一片深重的陰影,仿佛永無盡頭。

迎麵走來一個紅色衣裙的女子,婀娜多姿,裙角飛揚,似乎,似乎有些像初出江湖的溫顏。

兩人擦肩而過,那女子福了福,目光落在白蘇陌懷中的屍體上,突然就僵住了。

“哎呦姑娘,陛下那邊還等著呢,你能進宮來伺候陛下,那可是祖上積了德了——”

紅衣女子一愣,點點頭,回頭看了一眼自顧前行的白蘇陌,跟隨內侍而去。

進了禦書房,紅衣女子嬌怯怯地福禮:“民女蘇念舞,參加陛下——”

你曾將我從泥淖中救出,我便願報你以性命!

……

三個月後,趙匡胤身體不適,在夜招晉王趙光義議事的時候,突然駕崩,死因成迷,史稱“斧聲燭影”。

自此之後,晉王趙光義登上皇位,是為宋太宗。

而江湖上,關於紅顏殺的傳聞,卻未曾平息。

有人說,隻要有不平事,必有紅顏殺,隻不過聽說那紅顏殺不止一人,而是一紅一白一對神仙眷侶,兩人皆是姿容絕世,風姿不凡,令人羨慕。

《紅顏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