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有女名溫顏

十多年前,大宋初立,多年戰亂的中原總算稍稍平定,大宋的官員們也喘了口氣。

時開國郡公蘇璟邀大理寺卿溫至寒於家中小酌,蘇璟的兒子蘇陌白與溫至寒熱切地探討過人死之後屍體的各種變化以及溺死、自縊、他殺等等的區別之後,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溫至寒與好友推崇備至,說起自家隻有一個小女,卻自小不怕死人,想來跟陌白可以投趣。

蘇璟哈哈大笑:“既然如此,那邊定於小兒如何,聽聞你那婦人江南女子,最是溫婉動人!”

已經走出很遠的蘇陌白腳下一個踉蹌,小廝莫言高高興興地扯著他的袖子道:“公子,太好了,你有媳婦了!”

蘇陌白一扇子敲在莫言頭上:“莫言莫言,遇事莫要多言,本公子的親事,就算我爹也不能說定就定!”

蘇陌白應邀去參加長公主之子薛清驍的生日宴,見一眾京城新貴家的女兒個個向著薛清驍獻媚,膩煩的很,可薛清驍偏偏死皮賴臉地貼著他,一直到天色暗了下來,他才脫身回去。

一回到蘇家,就得知,父親蘇璟失蹤了,而與父親一起喝酒的溫至寒,卻昏迷不醒。

蘇陌白扯了扯溫至寒的胡子:“溫伯伯,可是又跟我父親合起夥來考我呢?這次倒是下了功夫,自己也暈了。”

蘇陌白並未當真,在父親和溫至寒喝的酒裏,查到了迷藥,而酒是蘇家自藏的,從窖

中取出直接就上了桌,無人有機會在酒中下藥。

蘇陌白愈發認定是父親和溫至寒在考驗他。

他本就對推案有興趣,為人又極是縝密多智,很快就發現了父親的蹤跡,是通向一條假山下的密道的,而他從不知道家中還有密道,而且這密道裏遍布九宮八卦的機關。

那是他已學有小成,饒是這樣也是見了血,受了傷,當他終於推開密室的門的時候,半空中的人體碎裂下來,淋了他一身一頭的血,頭顱滾入他的懷裏,熟悉的麵目一如生時。

是父親。

蘇陌白也不過十二歲的年紀,一見之下,氣血逆行,當時就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見溫至寒痛哭流涕,給了他一封遺書。

遺書是父親的筆跡,父親在信裏說,他曾經做了一件罪大惡極的事,如今的下場,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是他自己設了機關殺了自己,死後如同五馬分屍,就是為了贖罪的,讓陌白不要以他為念。

後來,蘇陌白與母親白氏歸了白家,他亦更名白蘇陌。

“你……相信你爹是自殺的嗎?”

溫顏聽得心潮澎湃,那時候她小,也知道父親有個好友突然暴斃,父親傷心了很久,原來,竟是白蘇陌的爹爹。

白蘇陌的爹爹,也是死在他的麵前嗎?

那一瞬間,仿佛一隻孤獨走在黑暗中突然發現了同行之人一樣。

這似曾相識的感覺,便是如此嗎?

“遺書是密室中寫就的,筆跡雖然有輕微改變,可是父親本人所寫,父親……確實是被石門帶動的機關勒殺……”白蘇陌的神情已經淡漠下來。

“是有人逼他?”

“不——”白蘇陌搖頭:“他是心甘情願的……”

父親失蹤,自信滿滿的白蘇陌卻在開門的時候見到父親的屍體碎塊從天而降,甚至很可能之前蘇父還活著,因為他推門而死,他內心的痛苦,隻怕更加沉重。

白蘇陌頓了一下,道:“可惜,幾年以後,溫伯伯也死的莫名其妙,死前,就跟劉家的案子有關。可惜,我那是也隻能阻止她的女兒自投羅網,卻不知溫伯伯死於何人之手。”

原來,他就是當年的那個白衣少年。

溫顏暗暗地打量白蘇陌,淡淡的月色下,漸漸與多年前那個少年的身影重合,當年,若沒有那個少年,也許,她早就被人滅口了。

“當年刑部迅速結案,我曾偷了一段繩子出來,卻沒想到,最近在京城,又見了。”

白蘇陌掏出一截暗黑色的麻繩,溫顏的眸子驀然收縮!

“冥婚事件裏的媒婆,就是被它勒死,凶手,習慣用繩。”

“可有線索?”

無論如何,她一定要為父親報仇!

“那人非常謹慎,幾乎沒留下任何線索,隻不過,他喝了現場的茶。”

“茶?”

“一個正私會男人的媒婆,又豈有什麽好茶?我命左謙昊去青樓尋身材高壯、腕有紋身的男人,卻一無所獲!”

“櫃子中的錢袋被人動過,名動一方的冰人怎會隻有幾兩銀子的積蓄?床底下,曾經有人藏過!”

“你的意思是……可能有人看到過凶手?”

溫顏覺得全身的血都要沸騰起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正在全力查找!”

“很好!”溫顏慢慢地握緊了手中的麻繩。

“我在這裏,發現了這個。”

溫顏伸出手,手心裏,是一條陳年的絡子。

白蘇陌連這麽隱秘的傷口都剖了開來,她也可以坦白一二。

“不錯,我是溫家的……遠房親戚,我對溫……溫大人很是崇拜,所以想弄清楚他的死因。這是溫大人的東西,我在追查薛大人被擄的時候發現了這個,也許,我一直忽略了這個宅子。”

“可有收獲?”

溫顏搖頭:“這幾夜我翻了好久,也沒找到,如今,隻剩下……”

兩人的目光,看向了苔蘚遍布的湖麵。

“看來,我與不甘也算心有靈犀。”白蘇陌抖開他之前坐的石頭一樣的東西,實則是個暗黑的麻袋,袋子裏,有淡淡的光華溢出來。

“這是?”

“我看那日你在萬壽山用來照明的石頭挺有意思,就找人去挖了一些,如此,恰好做我們的踏河燈。”

踏河燈,是用繩索捆綁著可以照明的東西扔進水中,每隔一段,就有發光體,方便在水中尋物。

……

“公子,公子你這是怎麽了?”

一個瘦弱的女子衝進了屋子裏,見劉澈正對著血肉模糊的鐵樹瘋狂慘笑,嚇得魂都要飛了。

“公子——”

劉澈歪頭看向女子,笑容一分一分地淡了下去。

女子有些局促:“公子……趙櫻雪已經死了,我……我能不能回來侍奉公子?”

女子正是趙櫻雪的丫鬟,阿朱。

嗬,又是一個棋子啊。

劉澈坐在地上,微微勾了勾嘴角,這些年,他布了多少棋子在京中官員府邸和風月場所,他自己都要記不清了,他自以為是冷酷無情的掌棋人,殊不知,他自己也是棋子一顆,又能保得住什麽呢?

“你怎麽過來的?”

“我……我看到了標記。”阿朱想要扶劉澈起來,被劉澈拂開:“可是劉婉的標記?”

梅妃,閨名劉婉,隻是,大概很少有人記得她真正的閨名了吧?

阿朱有點驚訝公子提起大小姐時候冷淡的語氣:“是……是鐵樹留的吧,鐵樹他……”

“買口棺材,把他葬了吧。”

劉澈起身,似乎又變成了那個運籌帷幄又心狠手辣之人。

“是。”

阿朱不敢多問。

……

夜風微涼,渾身濕透的白蘇陌和溫顏一無所獲。

走在劉宅的院子裏,白蘇陌突然開口:“顏兒?”

“啊?”溫顏下意識地開口,卻猛地頓住:“什麽鹽?”

“顏兒,我的未婚妻。”

白蘇陌的語氣淺淡而真誠,仿佛脫去了所有或賴皮或冷漠的偽裝,變成了真實的自己,他笑著說:“當年,父親把我許配給溫伯伯的女兒溫顏,她的閨名,叫做顏兒。”

溫顏張口結舌:“許配?你……你不是男子嗎?”

“誰說隻能男子娶妻,我那未婚妻當年可是許下豪言壯誌的,以後要娶一妻兩妾的,妾就算了,我這人別的都好,隻是特愛吃醋,必然忍不了與人共享,說不定會神不知鬼不覺的地把人弄死,還是就我一人入贅給顏兒好了。”

溫顏的臉騰地一下燒了起來,他連這個都知道?

自己小的時候,不知娶妻何意,是曾經誇下海口的,當時父親哈哈大笑,可沒想到……難道父親真的把自己和白蘇陌……

白蘇陌含情脈脈地回眸一笑,笑得溫顏汗毛都豎起來了,不會,他不會知道自己就是溫顏吧?

入贅?

公子小白入贅溫家?

想想就有點讓人膽戰心驚,不過,江湖傳言,公子小白,似乎也不是什麽遵從禮法的人物。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街頭,不再言語。

良久,白蘇陌突然冷笑一聲說:“這京城,還真是熱鬧的很呢!”

溫顏循聲看去,就見兩人所在的一處青石牆上,密密麻麻貼滿了告示,打眼看過去,有三個字觸目驚心:紅顏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