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原是男兒郎

屋子裏的窗戶大開,北風夾著飛雪呼嘯而來,讓跪在地上的十三娘和暗香瑟瑟發抖。

溫顏抽了抽鼻子,似乎,有一股熟悉的香味。

白蘇陌鳳眸一挑,卻在此時瞪了她一眼。

莫名其妙!

雲雀低頭一笑,湊過來,以極低極低的聲音說道:“這個暗香,也真是活的不耐煩了,竟敢對咱們的白少卿大人用藥,要知道,這京城裏多少姑娘魂牽夢縈地想要跟咱少卿大人來個既定事實,可惜啊,可惜,少卿大人可不是吃素的!”

又是藥?

溫顏想到那晚上的遭遇,心頭不豫,這青樓,真不是什麽幹淨的地方!

白蘇陌聲若冰雪:

“十三娘,八年前,你去牙場一次挑了十三人,按當時實價每人十五兩銀子,總價不超過二百兩,為什麽你花了五百兩,還賭上了自己多年積攢的私房?”

牙場,啊,是了,在對周邊青樓走訪中,溫顏也知道當年十三娘算是一戰成名,正因為給月滿西樓挑了好幾個好苗子,才順利擠走了對手,登上月滿西樓老鴇的寶座。

那幾個好苗子,聽說,當年有病死的。

病死,卻不一定了!

隻是,若那凶手是出自牙場,八年前也有十幾歲了,那種身手絕不是等閑就可以練出來的。

“大人,您也知道,不出高價,誰願意來我們這種地方,看著整日是穿金戴銀,倚紅掛綠,可誰真的是關心我們的?”十三娘哆嗦著,說的無限唏噓,鼻涕橫流,是凍得!

“沒想到十三娘還蠻有情懷的。”雲雀拽了拽溫顏,擠眉弄眼。

“尋常買個丫頭,不過七八兩銀子,你足足翻了四倍!”

“這個……這個做生意嗎,就跟男人來我們樓子裏嫖一樣,是你情我願的事,大人,這不犯法吧!”十三娘也是老江湖了,何況,混江湖的,誰還沒有一兩個後台?

“不說?”白蘇陌挑眉,轉向暗香:“暗香姑娘,你入這行,可是心甘情願?”

暗香一愣:“這,這如何……”

“很好,本官今日就給你一個機會,為你等青樓女子出氣!”

白蘇陌一揮手,張炳榮和李威如同餓狼一樣衝了上去,一把就把十三娘壓住了!

十三娘大驚失色:“你們,你們想幹什麽?你們——”

腳步聲響起,肥肥壯壯的吳墩抱著一個巨大的木桶搖搖晃晃地走進來,隨著他的走動,桶中不時有水濺出來。

“砰”地一聲,吳墩喘著粗氣把木桶放下,一扭頭,對著十三娘憨憨一笑,卻笑得十三娘有種汗毛倒豎的感覺。

這是一桶冰水,水裏還飄著冰渣子——

白蘇陌用扇子敲著手心,似笑非笑地看向暗香:“暗香姑娘,本官問,你來答,不要有壓力,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大人,大人想問什麽?”

“當然是,八年前——不,準確的說,是六年半!”

暗香瞳孔驟然收縮,又因窗外冷風瑟瑟發抖,半響,才勉強控製住牙關道:“我……我要見……見薛大人!”

“很好,”白蘇陌一揮手,李威、張炳榮拎著十三娘的發髻就將她的頭向冰水裏按去,十三娘不過慘叫半聲,就“噗”一聲腦袋被按了進去。

“咕嚕-咕嚕——”十三娘的腦袋被按在水裏紋絲不動,雙腳不停地掙動,一雙手青筋迸出,看上去就痛苦無比。

暗香驚得都忘了呼吸:“你——你們——”

“你答還是不答,再晚下去,她可就活不成了。”

被按在水裏的十三娘憋得眼前發黑,卻還是聽到了白蘇陌的話,她掙紮著伸出一隻手去抓暗香。

“我答,我答!”暗夜也顧不得維護自己花魁的形象,癱坐在地。

張炳榮用力,一把將十三娘從冰水裏拔了出來。

十三娘麵色鐵青,頭發盡濕,很是狼狽,她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看著一屋子大理寺的人,欲哭無淚,她怎麽就覺得這神仙公子看上去好脾氣呢,她怎麽就以貌取人呢?現在連個通風報信的人都沒有,難道最後一顆搖錢樹要保不住了?

“當年你們進入月滿西樓,住在望梅園的人你可還記得?”

暗香心頭“咯噔”一下,下意識地否定:“沒,沒人!”

白蘇陌一個手勢,十三娘“嗷”地一聲又被按進了冰水裏,掙紮了半響,才被拉了出來。

“看來,十三娘往日裏讓你們吃了很多苦啊!”

“沒,沒——”暗香驚懼地看著渾身哆嗦的十三娘,整個人也如同被泡進了冰水裏。

她要怎麽答?

“他們是怎麽死的?”

“病……病死的……”暗香不敢否認了,按照之前跟十三娘商量好的答,沒想到白蘇陌又一揮手,十三娘“嗷”一聲又被按了下去。

暗香顫抖:“我答,答了,為什麽……”

“因為你在說謊!”雲雀的聲音響起,隨後,就招呼溫顏一起小心翼翼地從暗香的**抬下一個布包來。

**?

什麽時候放的?

暗香渾身哆嗦。

“暗香姑娘,今天午休,可做噩夢了嗎?”

暗香的眼睛瞪圓,什麽意思?

難道……難道這個布包早就放在了自己的**?

暗香喜好享受,**軟枕綾羅,堆積成山,如果有這麽一堆東西,她神思不屬的時候,沒發現也很有可能。

雲雀俯身掀開布片,露出了一堆黑洞洞的屍骨,其中骷髏腦袋正對著目不轉睛看來的暗香!

暗香驚叫一聲,忙轉過身去。

今天中午,她……她跟一具屍骨同床共枕?

十三娘被拽了出來,死狗一般癱倒在地。

雲雀道:“這是今日從望梅園起出的屍骨,據你樓裏的老人招認,當年有兩個絕色被你藏在望梅園,你是奇貨可居,多方遮掩消息,可不用說你在牙行買人的記錄,當然也瞞不過有心人。”

“望梅園本是獨一無二花魁的居所,你卻把它廢棄了,隻因,那裏麵有你恐懼的東西,比如說,屍體……”

白蘇陌站了起來:“暗香姑娘,你可想起死因了嗎?”

“病……病死的……晦氣……”暗香哆嗦著,根本不敢看瀕死一般的十三娘。

“暗香姑娘,還真是狠心啊!”白蘇陌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十三娘。

十三娘頓時如同被惡鬼盯上一樣,通體冰寒,忍不住在掙紮著想要逃離再次被摁入冰水中的命運。

可惜,張炳榮和李威,下手無情!

骨節分明的手掌撈起了地上黑乎乎的頭骨,修長的手指抵在頭骨麵部,白蘇陌有些散漫地道:“六七年前的屍骨,其上傷痕累累,腿骨、肋骨都為外力折斷,還有這裏……”白蘇陌將手中的頭骨遞到暗香眼前,兩個黑洞洞的眼窩似乎正在看著暗香,暗香低呼一聲,撇過頭去。

“鼻骨碎裂,眼窩處有刀痕,顴骨上布滿劃痕,看樣子,是簪子之類的劃得,這人的一張臉,可就毀了。聽說,當年有位女子驚豔非凡,歌舞貌三絕,可惜,可惜毀在了這絕色之上!”

“她……”暗香畢竟是自負美貌的女子,忍不住哼聲道:“什麽歌舞貌三絕,不過是沒見過的人以訛傳訛罷了!”

“所以,她是被你們三個……掐死的?”

白蘇陌的聲音突然拔高,在暗香的耳邊炸響,暗香下意識地就道:“不是我,不是我!不要來找我!”

白蘇陌猛然起身,那邊,十三娘又被揪了起來,渾身上下的冷水幾乎都結冰的十三娘終於忍不住了,尖叫道:“我說,我說,是……是……”

“媽媽!”暗香突然清醒,焦急地看向十三娘,十三娘劇烈地喘息著,死死地盯了暗香一眼,麵部的肌肉不停地**,良久,才道:“是……梅雪……梅雪和澈娘……梅雪真的當得起歌舞色三絕,而澈娘……澈娘是個啞巴,隻是長得實在好,我不舍得放棄,就把他和梅雪一起安置在望梅樓,我本想捧一人為花魁,可沒想到……有一天早上,梅雪……死在了屋子裏,而澈娘……澈娘也不見了。”

“你的意思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澈娘,敲斷了梅雪身上的骨頭,又扼斷了梅雪的喉嚨……怎麽澈娘沒在被賣到這裏的時候殺了你逃走,卻殺了梅雪呢……”

“這……我怎麽知道?”十三娘如今緩了一口氣出來:“也許,也許是遭了強盜,畢竟……”

“這麽說,媽媽是還沒清醒過來了,恰好下雪了,這個時候泡在金水河裏賞雪,那是最美不過了——”

張炳榮聞言就拖起十三娘,十三娘殺豬一般大叫起來,這個時間,泡在金水河裏可是要命的。

“白大人,你雖是大理寺少卿,可這月滿西樓也不是我一個人的,這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

“威脅我?就怕你背後的人找到你的時候,已經晚了!”

張炳榮和李威拖起十三娘就,十三娘這才真的怕了,眼前這位身後的大理寺卿可是皇帝的外甥!

“大人饒命,饒命!我說,我都說——是紅纓,是紅纓、金翹他們……她們嫉妒梅雪,就……至於澈娘,也不知道怎麽就不見了,我真的不敢再隱瞞大人了!”

十三娘雙手抓住門框,跟拖她的兩個人對抗,精心保養的鮮紅蔻丹早已斷裂,一張臉洗去了浮粉,更顯老態。

“紅纓和金翹?這麽巧,都死了?”白蘇陌鳳眸一轉,看向了暗香。

暗香早就已經全神戒備,立馬一個哆嗦說:“不是我,不是我,是澈娘……不不,是澈郎,他,他根本就是個男子,我想起來了,那個出現在金翹房間的那個人,就是澈郎,就是他,之前他一直做女子打扮……我……我才一時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