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墮落者
人間必有苦難，每個地方，都有墮落者的樂園。
高逼格的港澳有賭場和海天盛筵，偏僻的小鎮有台球廳和網吧。
那姑娘似乎對這些地方輕車熟路，推開網吧的大門，發酵了一夜的由泡麵調料、煙草、啤酒汗臭組合而成的糜爛氣息一湧而出。
幾人下意識伸手擋住口鼻。網管伸了個懶腰，從吧台探出頭看過來。
“幾位？分時還是包天？”
柳玥雯擺了擺手，“找人。”
那姑娘走在前麵帶路，在網吧角落的一個機位找到了躺倒在啤酒瓶子堆當中呼呼大睡的嫌疑人C——陳維亮。
“這就是所謂的醉生夢死嗎？”楚雲昭走上前去，俯下身，將他手裏剩的半瓶酒抽走。
地上的人翻了個身，繼續打盹，背上滿是煙灰等贓物。
帶路的女生心疼地看著他，不禁淚眼汪汪。
柳玥雯氣不打一處來，上去就是兩腳，將陳維亮踢醒，“喂，起來，警察辦案！”
一聽到“警察”這個稱呼，網吧內頓時**起來。
“都坐下，不關你們的事！”林澤西亮出證件，掃視了一周，所有人老老實實地坐回原處。
陳維亮緩慢地睜開眼睛，無意識的掙紮著，試圖從地上爬起來，橫七順八的酒瓶子在他身邊??作響。
他扶著牆，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坐到椅子上，動了兩下，又睡著了。
柳玥雯眉一皺，牙一咬，躲過楚雲昭手裏的酒瓶，把剩下的半瓶啤酒都倒在了陳維亮的臉上。
他當即從惺忪狀態中清醒過來，錯愕地看著站在身前的幾個人。
“周小薇，我不是告訴你不要過來找我了嗎？你沒腦子啊！”陳維亮鐵青著臉對女生大吼。
“找你的不是她，是我們。”柳玥雯恨不得上去抽他大嘴巴，“跟我回警局，接受調查。”
陳維亮當時就蔫了，沒有了耀武揚威的本事。
“我不想去，我什麽都不知道。”他擺了擺手，一副自我封閉的樣子。
越是遮掩，越是有故事。
楚雲昭盯著他，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你這是不配合我們工作了？”柳玥雯睜大眼睛瞪他，抖了抖手腕，隨時準備動手抓人。
陳維亮伸手指著柳玥雯，“你別亂來啊，我有法律意識的，你們沒有證據證明我犯法，就不能拘捕我！”
他一邊說著，一邊躲，繞過幾人。
“阿亮……”女生欲言又止。
“還有你，我不想見到你，你走吧，別再煩我了！”說完，他就向外麵跑了出去。
女生抑製不住地哭了起來，淚如雨下。
“這個渣男，他心裏一定有鬼！”柳玥雯二話不說就追了出去。
楚雲昭和林澤西緊隨其後，但是他們沒想到那家夥跑的那麽快，剛一出門就不見了蹤影。
轉過街角，幾人發現了被一夥手持棍棒的人堵在巷子裏的陳維亮。
“看來想找他的人還真不少。”楚雲昭環抱著手臂笑道。
人要是真倒黴，寸步難行。陳維亮此時心裏就是這樣想的。
前幾分鍾剛被警察堵在網吧，現在又碰到一群攔路收債的。
“東哥，欠的錢我一定會如數還的，您做人大度，再寬限我幾日。”背靠牆壁的他，用弱弱的語氣賠笑道。
“說的好聽，老子又不是慈善家！”對麵那個腦滿腸肥的胖子把手裏的甩棍抵在他肩膀上，“約定的日子到了，還不上錢，我們就按約定辦事。”
“別啊，東哥，都自己人……”陳維亮發著抖說，眼看著胖子手裏的甩棍撤走，換成了刀子。
“拿不出錢來，說什麽都沒用！”胖子惡狠狠地說，刀鋒一豎，準備向著陳維亮的腿上刺去。
身後忽然傳來幾聲慘叫，胖子回頭，發現自己帶來的兩個小弟放風的接連倒地。
楚雲昭和柳玥雯並肩走過來，拍了拍手。
“哎，哥們混哪一片的，光天化日之下，這麽玩可不好吧？”楚雲昭表情戲謔地看著胖子。
“多管閑事！”胖子咬牙切齒地揮了揮手，“給我打！”
身邊三五個小弟抄起家夥蜂擁而起，朝著兩人衝了過去。結果在兩人三拳兩腳的配合之下，還沒撐到兩分鍾就全部倒地不起。
“不錯啊，挺利索的。”楚雲昭與柳玥雯相視一笑。
胖子覺得這樣的身手不可小覷，於是調轉矛頭，與兩人展開對峙。
正準備和其他人一起動手時，柳玥雯突然亮明身份，“警察執行公務，先抓他還是先抓你呢？”
胖子聽完一驚，帶著幾個被打的屁滾尿流的小弟逃開了。
陳維亮從驚慌中緩過神來，身子癱在牆角，心有餘悸。
“謝謝你們。”
“現在願意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了嗎？”
柳玥雯俯身看著他，冷冷地說。
他的眼神黯淡下去，低下頭把自己埋入那努力想要甩開的悲痛裏。
柳玥雯最終還是把他帶回了警局，經過長達三個小時的對話，從他的口中問出了很多的事情。
陳維亮的老家在一座偏遠的小城，物價低廉，生活平淡，同樣的，也沒出過像樣的人才。
他十八歲輟學以後就一直離鄉在外打工，兩年前遇見了女大學生周小薇，兩人很快陷入愛河，之後同居。
已經在外闖**了快五年的陳維亮覺得自己應該做出一番事業來，不然白白浪費了大好年華，也辜負人家姑娘。
於是他想到了創業。他把這幾年全部的積蓄都拿了出來，找了合夥人，準備大幹一場，結果就在他滿懷期待的時候，卻等到了合夥人詐騙、攜款潛逃的消息。
原本鬥誌滿滿的陳維亮一下懵了，一夜之間淪落到了一敗塗地的境況。
打那以後，他便一蹶不振，整日沉迷於花天酒地，用酒精麻痹自己，自甘墮落。
經濟狀況越來越糟，兩人從市區搬到了老城區，後來的陳維亮基本靠周小薇畢業後的實習工資接濟。
朋友給他介紹了一份理發師的工作，他也三天打漁兩天曬網，沒事總往夜場跑。他喜歡那個陪酒女，不因為別的，她能讓他在意誌低落時獲得快感。
但畢竟戲子無情，婊子無義。那女人跟他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一點真感情都沒有。他卻傻傻地為了對她買奢侈品，欠了一屁股高利貸，直到那個女人死了……
“暗無天日，大概就是形容我現在的生活狀態吧。”坐在沒有溫度的木椅上，陳維亮低著頭說道。
“你怎樣證明你沒有殺人？因愛生恨的例子可不少。”柳玥雯盯著他說，“死者屍體上有十幾道刀口，很工整，而且刀口很窄，都不是一般的刀子割出來的。你們理發師，應該對剃須刀使用的很熟悉吧？”
“沒有證據的推論都是空談。你是警察，就更不能誣陷我。”陳維亮並不畏懼和柳玥雯對視，他一口咬定自己沒有殺人。
眼看柳玥雯要暴走，楚雲昭上前按住她，拍了拍她的肩膀，隨口問了一句，“阿亮，你認不是認識一個叫小柔的姑娘？”
“完全沒聽過。”他回答的很幹脆。
“好的。你可以走了。”楚雲昭打開門，陪著陳維亮一起走了出來。
周小薇正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等他，見到他走出來，瞬間站起來，眼神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其實，這個世界上騙人的事情很多，有些時候眼見也不一定為實，重點是騙你的人想讓你看到什麽。浮世萬般，隻有心才是真的。”楚雲昭對著陳維亮的背影，像個儒家先生似的沉聲道，“這個女孩為你付出太多了，跟她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