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她豁出去了 (大結局)
昨天晚上,夜幕剛剛降臨,霍啟勝就帶著孟小亮等人離開鏢局,去搜尋捉拿付兆莉等人,而顧盼文目送他們離開以後,在冷冷清清的大院裏獨自站了一會兒,就信步來到徐統侃住的屋子裏。
這幾天,剛剛生完小孩的徐統侃,全身心沉浸在一種初為人母的巨大喜悅中。在母親薛新梅無微不至的悉心照顧下,臉色紅潤,精神煥發,渾身上下洋溢著無限的幸福之光。
顧盼文進來的時候,她正坐在土炕上,輕聲哼唱著兒曲,輕輕拍打著懷裏的兒子,哄其入睡。“小娃兒乖乖,要聽媽媽的話。快快兒睡覺,長得又高又壯。媽媽給你娶個好媳婦兒。”
同時,還認真欣賞著兒子脖子上掛的一塊通體黝黑的玉佩。她不懂玉石,也認不得這塊麒玉佩。但是,從丈夫那天說話的語氣裏,還是感覺到了這塊玉佩價值不菲。
“侃侃,這塊玉佩是我家祖傳的麒麟玉佩中的麒玉佩。如今我有兒子了,就送給他。讓這塊麒玉佩保佑我兒子一生平安,大富大貴。”說著話,童躍華將麒玉佩小心翼翼地掛在兒子的脖子上,又使勁在兒子的粉臉蛋上親了一口。
此刻,顧盼文見薛新梅回徐府了,又見徐統侃臉上流露出無限的慈祥和幸福,心中很是羨慕,輕輕走過來,用疼愛的眼光緊緊注視著她懷中的孩子。片刻,輕聲說:“侃侃,你好幸福呀。”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了被刺而亡的童躍華,也想起了大婚之夜莫名失蹤的韓玉超,竟情不自禁地暗自歎了一口氣,幽幽地說:“我很羨慕你,還有點嫉妒你。”
說著話,湊到徐統侃跟前,從她手裏輕輕拿起那塊麒玉佩,翻看了一下,見是一隻威風凜凜霸氣十足的麒麟,不由得驚叫一聲:“好漂亮的玉麒麟,正適合你兒子佩戴。”
“這是老童家的祖傳之物。”將熟睡的兒子放好,又蓋好被子,用萬分慈愛的眼神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徐統侃這才說:“老童三十多歲了,戎馬半生,這才有了兒子,心疼的不得了。”
聞聽這句略帶自豪的話,顧盼文用半是羨慕半是遺憾的語氣說:“文文,你的命真好,嫁了一個好男人,不像我。”說完話,竟情不自禁地輕輕歎了一口氣,充滿了無聲的傷感。
徐統侃趕緊安慰道:“文文,愛情這玩意要自己作主,千萬不能聽別人的。”見顧盼文聽得很是認真,又說:“等老童下一次來的時候,我給他說一聲,讓他幫你挑一個好男人,有權有勢,就和他一樣,是當軍官的。”
“好啊,那你就快給童團長說一聲,我等著當新娘子都等不及了。”顧盼文有意讓徐統侃高興,也裝出一副假戲真做的樣子,笑著說,“等我結婚後,也和你一樣,生一個大胖小子。”
說完,竟忍不住咯咯地笑起來,又擔心吵醒剛剛睡熟的孩子,用手捂住嘴,盡力壓低笑聲。不過,心頭飄過一絲憐憫,你的老童永遠回不來了。
聞聽這句極為有趣的話,徐統侃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兩人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那無憂無慮無拘無束的少女時代。一時間,屋子裏充滿了快樂幸福的氣氛。
就這樣,兩人敞開心扉說起私房話來,直到院子裏傳來老白猿又驚又恐的尖叫聲,才不得不中斷了這次非常愉快的談話。
顧盼文急忙示意徐統侃不要出聲,隨即,輕輕走到窗戶前,拿眼往外仔細一看,隻見慘淡的月光下,一道黑影正沿著牆腳,躡手躡腳地朝這邊走來。老白猿狂叫著,緊緊跟在其身後。
“有賊。”她心中暗自叫了一聲,隨即一口吹滅油燈,又輕輕走到屋門前,側耳細聽片刻。而後,猛地拉開門,宛如一支利箭般地極其敏捷地彈射了出去。
朦朧的月光下,那道黑影一腳踢開撲上來的老白猿,緊緊盯著立在其麵前的顧盼文,厲聲說:“顧掌櫃,我是來找徐統侃,要回我家祖傳的麒玉佩。不關你的事情,最好躲遠點兒。”
見是一個蒙著黑紗的男人,顧盼文在吃驚之餘,不由自主地滋生出一絲疑惑。方才,徐統侃說那塊麒玉佩是童躍華家的祖傳之物,可如今,這個男人卻說是他家的,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
不過,不管那塊麒玉佩是誰的,但在此時此刻,絕不能讓這個突然出現的略顯神秘的男人在華武鏢局撒野,進而驚擾了還未出滿月的徐統侃母子。
想到這兒,顧盼文冷冷一笑,義正詞嚴地厲聲說:“這裏是華武鏢局,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話音未落,飛步上前,右手衝天炮,左腿連環腳,拳腳齊發,上下進攻,重重地攻擊對方頭腹兩處要害部位。
根據自己的江湖經驗,對付這種外強中幹欺軟怕硬的亡命之徒,絕不能心慈手軟,最好一次將其製的服服帖帖。否則,他們會蹬鼻子上臉,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負人,沒完沒了。
黑影沒有料到顧盼文竟會突然出招,而且又快有狠,招招奪命,快似電閃雷鳴,密如疾風驟雨。當下,來不及接招,隻得連連後退,一直退到大院中央,這才穩定身形。
見顧盼文又一次惡狠狠地撲上來,黑影不禁勃然大怒,急忙揮動右掌隔開其來拳,緊接著,左掌一記“力劈華山”,寒風呼呼,勢大力沉,凶猛毒辣,毫不留情地劈向其脖頸。
見狀,顧盼文不敢硬接來掌,急中生智,腳尖點地,躍至半空,連續後翻,這才躲開對方連綿不斷的淩厲攻勢,不由自主地暗叫一聲“好險”。
“姓顧的,我勸你識相點,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的好。”見顧盼文身手異常靈活敏捷,黑影不想與其再糾纏下去,趕緊趁機表明心跡,“我拿到那塊麒玉佩,就馬上離開鏢局,不會為難你的。”
顧盼文心中明白,黑影說的是大實話,但是,如果徐統侃母子在華武鏢局遭遇不測,一旦傳揚出去,鏢局的名聲就會因此大損,會受到江湖同行的譏笑和不信任。對鏢局來說,有時候,名聲比性命還要重要。
於是,她重重地冷哼一聲,如刀的目光緊緊盯著對方蒙著黑紗的臉麵,斬釘截鐵地說:“徐統侃是我的客人,我請她住在鏢局,就有義務保護她。”見對方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又沉聲說:“要想在華武鏢局鬧事情,你好好掂量掂量。”
“好啊,既然顧大掌櫃不義,就別怪我不仁。”話音剛落,黑影從腰間拔出短槍,緊緊對準顧盼文,厲聲說:“我最後說一遍,你讓開不讓開?”
看著對方黑洞洞的槍口,顧盼文頓時一怔。她清楚,自己的身手再敏捷,也躲不過子彈,但是,為了徐統侃母子的平安,也為了華武鏢局這塊血染的金字招牌的江湖名聲,她豁出去了。
於是,依舊穩穩地站在原地,目光緊緊盯著對方蒙著黑紗的模糊麵孔,麵不改色心不跳地朗聲說:“除非你一槍打死我,踏著我的屍體過去。不然,就趕快滾出鏢局。”
見此情景,黑影忍不住冷笑一聲,繼而,用不無揶揄的語氣冷聲說:“不怕死的人,我還是第一次遇見。既然顧大掌櫃真的不怕死,那我就成全你。”說著話,毫不遲疑地扣動了扳機。
瞬即,子彈帶著淒厲的呼嘯聲,映著慘淡的月光,閃爍著銀白色的寒光,飛向數步之遠的目標。顧盼文腦海裏一片空白,但依然強迫自己圓睜雙眼,鎮定而又從容地麵對死神的到來。
可是,就在這千鈞一發的一瞬間,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現在顧盼文麵前,還未等她看清楚,隻聽見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那道身影瞬即中彈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老白猿。”顧盼文驚叫一聲,隨即撲在老白猿身上,將其緊緊抱在懷裏,大聲哭叫著。槍傷處,鮮血汩汩地直往外流,瞬間染紅了老白猿的身體,也染紅了顧盼文的衣服。
趁黑影一愣神的瞬間,顧盼文躍身縱起,九節鋼鞭閃電出手,在空中劃過一道有力弧線,緊緊纏住對方的脖頸,隨即,又鼓足全身的力道,猛地往前一拽,將其狠狠地摔倒於地。
而後,箭步衝上前,懷著極度刻骨的複仇烈焰,將全身的力道積聚於右腳,一記力貫千斤的跺子腳,重重地踏在對方的腹部。黑影連連慘叫數聲,噴出幾口鮮血,當即暈死過去。
此時,顧盼文吐出一口悶氣,又將老白猿緊緊抱在懷裏,如同抱著自己的孩子,急切地呼喊:“老白猿,老白猿,你沒事吧?”慘淡的月光下,滿臉淚水,悲痛欲絕。
老白猿嘴巴大張,發出如老牛負重爬坡似的沉重呼吸聲,兩隻大大的眼睛裏充滿了生死離別的痛苦淚水,緊盯著女主人的臉。不一時,全身一陣劇烈的抽搐,不聲不響地死在了女主人溫暖的懷抱裏。
“老白猿——。”顧盼文發出一聲驚天裂地的痛苦呐喊聲,默默地注視著老白猿布滿皺紋的老臉,任由淚水無聲地滴落在其臉上,與它的淚水混合成一道,順著又粗又長又硬的白毛,慢慢地流落在流血的傷口上。
少許,顧盼文輕輕地將老白猿放在地上,歎了一口重氣,臉上顯露出複仇的剛毅神色,隨即,走到黑影麵前,一把掀起蒙臉的黑紗,借著月光,待看清楚其麵孔時,竟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驚歎,“原來是韓玉榮。”
繼而,又想起了那塊通體黝黑的麒玉佩,此刻正掛在徐統侃兒子的脖子上,價值連城。不管玉佩是誰的,韓玉榮無故打死了相依為命的老白猿,就絕不能饒過他。
這時,韓玉榮慢慢清醒了,睜開眼睛,見顧盼文正冷冷地緊盯著自己,眼中放射出一股令人心驚膽寒的濃濃殺氣。
隨即,又吃力地轉頭瞥了一眼死去的老白猿,瞬即明白了,而後,又噴出一大口鮮血,慢慢地閉上雙眼,滾出幾滴淚珠。
少許,鼓足力氣,慢慢睜開雙眼,緊緊注視著顧盼文,極為吃力而又痛苦地說:“顧掌櫃,我也是迫不得已,才來鏢局的。”
略一停頓,又斷斷續續地說:“那塊麒玉佩是我爹臨終前,親手交給我的,絕不能丟失。”說完,又接連吐出幾口鮮血。
從其異常痛苦的表情上,顧盼文知道,自己方才的那一腳,凝結著極度力道和仇恨,踏的非常重,已經重傷了其五髒六腑,心中竟暗暗滋生出一絲憐憫,“他活不了了。”
“顧掌櫃,你和我哥已經拜過堂了。”喘了幾口粗氣,韓玉榮極力克製著錐心的疼痛,慢慢地說,“我叫你一聲嫂子,請你轉告我哥,讓他遠走高飛,不要為我報仇。”
說到這兒,露出一絲慘笑,又說,“嫂子,童躍華是我殺的。他欺騙了我和我哥,騙走了我家祖傳的麒玉佩。”
話音剛落,又接連噴出幾口鮮血,劇烈地咳嗽幾聲,兩眼睜得大大的,無神地緊緊盯著顧盼文,說了一聲“我對不起我爹,對不起韓家祖先”,就慢慢地閉上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此時,顧盼文心中的仇恨已經完全消失了,繼而,升騰其一股淡淡的傷感。映著慘淡的月光,她無聲地看了一會兒死去的韓玉榮,又走到老白猿的屍體前,默默地注視了片刻,竟忍不住放聲嚎啕大哭起來。哭聲隨著嗖嗖的寒風,很清晰地飄**在哈達門的沉沉夜空中。
許久,她才止住哭聲,一轉身,見霍啟勝站在麵前,猛地撲進其懷抱,抽泣著急促地說:“你咋才回來?咋才回來?”話音未落,又一次嚎啕大哭起來,比方才的更為悲傷許多。
寒風中,慘淡的月光下,霍啟勝用寬闊的胸懷緊緊擁抱著她,瞬即嗅見了絲絲青春少女特有的體香。片刻,嘴巴附在其耳邊,悄聲安慰道:“師姐,別哭別哭。我這不是趕緊回來了嗎?”
許久,見顧盼文小聲抽咽起來,又說:“師姐,你看,我帶回了什麽。”說完,將付兆莉的腦袋高高舉起來,又忍不住內心的喜悅,朗聲說:“是太師叔幫我殺了付兆莉這隻野母狼。”
月光下,付兆莉的腦袋血肉模糊,顯得異常猙獰醜陋,如同傳說中的胡楊林裏的鬼怪。顧盼文極其厭惡地瞥了一眼,厲聲說:“還不趕快扔了它?”
“不能扔。”霍啟勝將付兆莉的腦袋舉到眼前,用欣賞的眼光緊緊打量著,而後,用一種得意自豪的語氣,態度很堅定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要把這顆腦袋送給吳海濤,讓他掛在哈達門的城樓上,叫所有的人看看,誰敢欺負咱中國人,就會落得這樣一個不得好死的下場。”
這句鏗鏘有力大氣凜然的話,頓時激起了顧盼文心中隱藏的血性。迎著寒風,也深有感慨地說:“特別是讓那些俄國老毛子,還有日本小鬼子看看,誰敢在中國的土地上肆意妄為,最終就會落得懸首示眾的可悲可恥的下場。”
次日,天剛大亮,顧盼文帶著全體鏢師,將一口棺材運送到距離父親母親墓地不遠的地方,挖了一個又大又深的土坑埋葬了。棺材裏裝的是老白猿的屍體。
老白猿在華武鏢局生活了幾十年,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不想讓它成為孤魂野鬼,要讓它和父母親永遠生活在一起,不論活著的時候還是死了以後,他們永遠是最好的朋友。
埋葬了老白猿後,剛剛返回鏢局,就見一隊戎裝整潔威風凜凜的軍人排在大門口兩側,又敲鑼又打鼓,鑼鼓喧天,震耳欲聾,鬧得不亦樂乎。
繼而,吳海濤笑眯眯地攥緊霍啟勝的雙手,頗為激動地說:“霍老弟,你立了大功,我代表西北邊防軍總司令徐樹錚將軍感謝你。”
今天早晨,看著華武鏢局送來的付兆莉的人頭,吳海濤心中情不自禁地湧起一股極其複雜的情緒。他沒有料到,顧盼文霍啟勝等人竟然會在極短的時間裏,就找到了如同幽靈一樣飄忽不定的付兆莉,而且,還割下了她的腦袋。
與此同時,看著付兆莉血肉模糊的腦袋,他禁不住搖了搖頭。在過去的日子裏,這顆腦袋曾經與自己同床共枕,一起度過了多少個不眠之夜。他曾無數次地親吻這顆腦袋,而且,為了這顆腦袋,也曾暗暗發誓,要殺了韓玉超。
可如今,這顆腦袋就擺放在自己麵前,顯得那麽醜陋恐怖讓人惡心。片刻,不由自主地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一切都過去了,成了不堪回首的過去,正應了那句話,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不過,付兆莉的這顆人頭,幫了他一個大忙,會讓他就此彪炳史冊千古不朽。從這一點上來說,他還得感謝這顆醜陋的人頭。接下來,他懷著滿腔的興奮,趕緊向徐樹錚將軍發去了密電。
言稱,在他的領導下,偵緝隊會同華武鏢局,經過一番艱苦努力,終於肅清了暗中盤踞在哈達門的俄國雙頭鷹特戰隊,打死了負隅頑抗的原名娜塔莎的間諜頭目付兆莉,勝利完成了將軍交付的任務。
此刻,見霍啟勝露出一點不好意思的神情,吳海濤大笑著說:“徐將軍已經統率大軍占領了庫倫,哥哥我也要奉命率軍前去外蒙古,與徐將軍匯合。”說著話,竟露出一點不舍的神色,片刻,又說:“徐將軍讓我把這塊光榮匾送給華武鏢局。”。
緊接著,輕輕一招手,就見兩個身材高大全副戎裝的士兵,抬著一塊巨大的掛有大紅絲綢花的匾額,神態嚴肅地走過來,而後,手腳極其麻利地將匾額緊緊懸掛在華武鏢局的大門樓正中央。
明亮的陽光下,背襯古樸雄偉氣勢非凡的高大青磚門樓,紅色的匾額顯得非常突出醒目。由徐樹錚將軍親筆題寫的那四個端莊遒勁的隸體大字,“威鎮朔方”,黑底黃字,更顯得剛猛淩厲虎虎生威,散發出一股勢不可當的威武氣勢。
繼而,吳海濤對顧盼文說:“顧掌櫃,付兆莉的人頭,我已經掛在哈達門的城樓上了。我要讓那些瞧不起中國人的所有外國佬看看,如今是民國了,不再是腐朽的晚清時期,誰要是膽敢再欺負中國人,付兆莉的下場,就是他們的下場。”
見顧盼文連連點頭,又略有遺憾地說:“顧掌櫃,我本來想參加慶功酒會,可是,軍令難違。徐將軍要我馬上率領特務團前去外蒙古,鎮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一心搞分裂活動的反動分子。”說著話,雙手一攤,故作無奈地又說:“隻好與你們來日再見了。”
本來,根據徐樹錚將軍的計劃,特務團進駐哈達門後,主要任務是維持地方秩序,打擊鎮壓那些反對北洋政府的異己勢力,供應軍需,做大軍收複外蒙古的後勤保障基地。
但是,吳海濤根本不想做這些繁瑣複雜而又無功無勞的雞毛事情。他日思夜盼的是,要隨徐樹錚將軍收複外蒙古,建立蓋世功勳。他要以此功勳,達到人生的輝煌頂點,光宗耀祖,彪炳史冊。
跟隨徐樹錚將軍多年,吳海濤很清楚其遠大的雄心抱負。進軍庫倫,隻是此次用兵的第一步,等徹底製服了那些頑固的異己分子後,還要收複被俄國吞並長達七年之久的唐努烏梁海地區,而要實現這些宏偉的目標,就需要強大的軍事勢力做後盾。
於是,在發出那封報功邀賞的密電後,又再三軟泡硬磨,敘說自己潛伏在哈達門兩年以來的苦痛以及現在地方治安良好,不再需要大量駐兵,等等,言辭極為謙恭,終於得到了將軍同意其率領特務團前去庫倫的命令。
這天中午時分,迎著呼嘯的寒風,顧盼文帶領鏢局所有人員,與哈達門的百姓一道,不顧寒冷,站在懸掛著付兆莉人頭的城門下,用熱烈期盼的目光,戀戀不舍地目送吳海濤率領特務團踏上了進軍外蒙古的征程。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華武鏢局裏裏外外一片忙碌,呈現出一股久違的喜慶氣氛。在師傅月鏡道長的建議下,顧盼文深思良久,又和霍啟勝商議一番,決定重振旗鼓,重新開張鏢局,不辜負父親臨終前的遺願。
兩天之後的一個冬日的早晨,天氣分外晴朗,冷風微微,陽光溫暖的普照大地。在華武鏢局高大巍峨的大門前,緊緊圍了許多人,有受到邀請而特意前來祝賀的塞北江湖各路人馬,更多的是自發地前來看熱鬧的當地百姓。
門前旗杆下整整齊齊擺放著幾張方桌,上麵陳設著各種各樣的祭祀用品,瓜果饅頭蛋糕鮮肉等等,非常豐盛。一座外觀古樸而又顯得很厚重的香爐裏,威嚴地肅立在方桌正中央。
所有的這一切,映襯在那塊象征著鏢局無上榮耀輝煌的巨幅匾額背景下,營造出一種端莊肅穆而又隆重威嚴的氛圍,極力顯示這次重開華武鏢局的重大意義。
在顧盼文的盛請下,月鏡道長身穿一襲青色長衫,神態凝重地站在最前麵,擔任司儀。此刻,見吉時已到,便清清喉嚨,高喊一聲“鳴炮”。隨即,嘹亮的爆竹聲瞬間響徹了山川大地,震耳欲聾。
“新任鏢局掌門祭奠列祖列宗。”隨著月鏡道長的這聲口令,顧盼文手持三柱又粗又長的特製黑香,一步一趨地走到方桌前,將點燃的黑香恭恭敬敬地插進香爐裏,又跪倒於地,衝顧氏列祖列宗的牌位,連磕三個響頭。
而後,滿臉嚴肅,眼含淚水,沉聲告曰:“天有天管,地有地保,一並祝告,顧氏祖先。魂其有靈,佑我勝昔,靈其有知,佐我鏢局。顧氏一門,安順昌盛,綿綿瓜迭,福祿有餘。”
此時,嫋嫋青煙籠罩下,眾人凝聲屏氣,側耳恭聽,場內一片寂靜。清澈響亮而感情充沛的聲音,抑揚頓挫,緊緊回繞在眾人頭頂。
每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感到一股悲愴的同時,也點燃了心頭的奮發**。不一時,這聲音竟凝結成一股嘹亮悠長的清嘯,衝天而起,回旋於天地間,久久不散。
之後,隨著月鏡道長一聲渾厚嘹亮悠長的“升旗”聲,那麵繡有黑色巨大狼頭的三角形鏢旗,在眾人期盼已久的熱烈殷切的目光中,冉冉升起,隨風獵獵飄揚在空中。
這時,人群裏突然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鼓掌聲,數千手掌有節奏地用力拍打,形成一股排山倒海堅不可摧的氣勢,雄渾而磅礴,壯美而遼遠,如同晴天霹靂,驚天動地泣鬼神。
望著這麵凝結了顧氏三代人無盡汗水和心血的狼頭鏢旗,顧盼文喉嚨發鹹心潮起伏,淚水又一次奪眶而出。鏢旗上那麵呲牙咧嘴威武霸道的巨大狼頭,是母親張文香耗費了不知多少個不眠之夜,一針一線一筆一劃,精心繡上去的,包含著其說不盡的無限寄托和希望。
麒麟峽穀,父親顧廷棟臨終前的那一幕,又一次清晰地浮現在她的眼前。夕陽強烈的餘暉下,父親瞬間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輕輕合上眼睛。片刻,又突然睜大雙眼,顫抖著嘴唇,一字一句地說:“文文,鏢局,爹就交給你了,千萬不能關閉,它是我顧家三代人的心血。”
“爹,媽,你們的在天之靈,就放心安息吧。”此刻,顧盼文飽含淚水,仰頭深情地注視著隨風獵獵飄揚的血染鏢旗,暗想,“華武鏢局是永遠不會關閉的。鏢旗,女兒已經將它重新升起來了,將會永遠飄揚在哈達門的上空。”
就在眾人默默地凝望著這麵象征著未來希望的三角形鏢旗的時候,突然,人群中響起了一聲尖銳淒厲的喊叫聲,“師傅,我來了。”
緊接著,一道人影迎著陽光,越過眾人的頭頂,從天而降,重重地落在那張供奉著顧氏祖先的方桌前。
“韓玉超,是大師兄韓玉超。”“他怎麽來了?是不是想大鬧鏢局?”當眾人看清來人後,一時間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都緊緊盯著這位華武鏢局昔日的大師兄。
韓玉超不理會眾人複雜的眼光,點燃了三隻黑香,畢恭畢敬地插在香爐裏,又趴在地上,重重地連磕三個響頭,而後,挺直上身,聲淚俱下地說:“師傅,師母,我姓韓的不是人,對不起你們。”
見此情景,顧盼文霍啟勝等人都不由自主地提高警戒,緊緊盯著,看他今天突然現身,到底想要幹什麽,而月鏡道長則冷笑一聲,暗想,韓玉超,你終於良心發現,清醒明白過來了。
最近這幾天,在月鏡道長鍥而不舍的緊緊追查下,終於弄清楚了張文香的真正死因。於是,他日夜跟蹤,將那個綽號“大攪把”的土匪堵在了一片胡楊林裏,剛要動手結果其性命時,不料,卻被黑龍會的中村太郎一夥人救走了,從而留下了深深的遺憾。
此刻,韓玉超緩緩地站起身,滿臉愧疚地巡視眾人一眼,最後,將目光緊緊落在顧盼文臉上,仿佛有千言萬語要想對她傾訴,可是,喉頭哽咽,嗓子發鹹,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少許,他隻是默默地衝顧盼文慘然一笑,又抬頭望了望那麵迎風飄揚的鏢旗,而後,緩緩轉過身,噗通一聲,又重重地跪在方桌前,舉起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大喊一聲,“師傅,師母,我跟你們來了。”話音剛落,就猛然插進了自己的胸口。
見狀,眾人頓時一片嘩然。霍啟勝一個箭步竄上來,將韓玉超緊緊抱在懷裏,盯著其蠟黃憔悴的麵孔,疾聲喊道:“大師兄,你這是何苦呢?”
這時,顧盼文等人也緊緊圍上來,個個麵露焦躁而又難以名狀的神色,默默地注視著氣息越來越微弱的韓玉超,誰也沒有說話,誰也不敢說話,隻是緊皺眉頭,默默地看著。
韓玉超又一次將目光凝聚在顧盼文的臉上,淒苦地微微一笑,斷斷續續地說:“文文,事已至此,你不要怨恨我。”見顧盼文點頭同意,又拚盡最後一口氣說:“我這樣做,也有說不出來的苦衷。”
顧盼文見其處在彌留之際,急忙俯下身子,緊緊握住韓玉超地雙手,用顫抖的聲音說:“大師兄,你不要自責。事情我都清楚,我已經完全原諒你了。”
“好好好,你能夠原諒我,我就滿足了。”說完,又盡力掃視眾鏢師一眼,露出一絲費解的笑容,隨即,腦袋猛地一歪,倒在霍啟勝的懷抱裏,永遠閉上了雙眼。
就在眾人唏噓不已的時候,月鏡道長站在他們身後,冷眼注視著死去的韓玉超。片刻,嘴角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心想,他終於找到了屬於他自己一個人的最好歸宿。
這時,突然起風了,越刮越大,將那麵繡有巨大黑色狼頭的三角形鏢旗吹得滿天亂舞。顧盼文望了一眼漸漸陰沉的天空,暗想,又要下大雪了。
—— 全篇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