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海徽市。

與陸敘所在的肇雍市同屬一省。

從夢中醒來後,陸敘翻了好幾個白眼才漸漸適應黑暗,她摸索著開了床頭燈,用手機搜索了幾個關鍵字,結果還真叫她找到了有關海徽市爛尾樓的消息,想必這個爛尾樓在海徽市這個十八線小城市裏還挺出名。她點開配圖看了眼,見圖片上的爛尾樓和她夢裏所出現的那棟一模一樣……

臨近過年,北方的天氣保持住了往年唾沫出口就能結冰的坑爹溫度。陸敘裹了裹身上長及腳踝的羽絨服,奈何她身材偏瘦,無論怎麽用力,還是有風灌進衣服裏來,凍得她恨不能拿根繩把衣服和自己捆嚴實了。她一路小跑,混入了正在候車的人群中,借著人牆,總算是感覺不到寒風的咆哮了。

肇雍市與海徽市的距離很尷尬,就是那種乘火車有點遠,乘飛機又可能還沒起飛就到地了的距離,所以陸敘機智的選擇了高鐵。她的座位正好靠窗,由於很久沒有乘坐交通工具,上車後,陸敘恨不能將整張臉粘在窗戶上。外麵的風景一閃而逝,陸敘看得目不轉睛,宛若老僧入定。直到夢裏的那棟爛尾樓出現在她的眼前,在為我國發達的技術水平感到驕傲自豪的同時,陸敘忙提著隨身的挎包,隨著大部隊下了車。快過年了,平時旅客就絡繹不絕的車站此時生意更是火爆,人們比肩接踵,這也在無意中為某一類手藝人提供了發展平台。

陸敘艱難的在夾縫中生存,突然感覺到肩上的帶子一緊,然後她通體輕鬆不少,使她切身感受到了金錢的重量,她回頭看時,正見一個人飛快的向與她相反的方向挪動,那努力逃跑的姿態存在陸敘深深的腦海裏。陸敘心中的憤怒莫名就沸騰了,她這次出門純屬個人行為,連她爸媽都不知道,更別提資金支持,所以她現在渾身上下就剩三百塊錢,旅店都不敢住一宿一百以上的。貧窮使人進步,回過神來的陸敘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力排眾人向出口擠,憑借著多年被手下敗將私底下追著揍時逃跑的傲人時速,追趕著前麵那位大哥。

大哥大概還沉浸在開張的喜悅裏,在陸敘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時,他嘴角邊欣慰的笑意還沒完全消失。眼前的情況殺得大哥措手不及,他愣了足足有五秒。然後看陸敘長得白白淨淨的,又瘦,一陣風吹過來好像就能把她刮倒,所以也就沒把她放在眼裏,抖了下肩膀,想甩掉陸敘隨意搭在他肩上的手,沒抖動,又抖了一次,還是沒掉,再抖,那手依然牢牢搭在他的肩膀上。

“哥你冷啊?都凍哆嗦了吧?其實我也冷。”陸敘另一隻手向扒手麵前一攤,說話時已經帶了哈氣:“還給我,各回各家。”

扒手嘴一撇,看起來有些不以為然,應該是覺得自己一隻手都能把陸敘捏死,全然不屑道:“你這小姑娘,腦袋有毛病吧?我還給你什麽啊?看著挺好看,沒想到是他媽個腦殘,你一直追著我幹什麽?想上我的床啊?我都能當你爸了,你怎麽這麽下賤啊。”接著一連串標準的三字經從嘴裏噴出來。

陸敘坐了近兩個小時的車,感覺有點累,神經也有些脆弱,聞言直接伸手猛擊他耳根下方,然後腕力一彈,隻聽扒手一聲痛苦的悶哼,下巴輕巧被陸敘卸下。陸敘不解氣,又一手捏著他肩頭的骨縫,另一手托著他的腋下,手上一使力,又卸了他的肩膀。扒手痛苦的在地上打著滾,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陸敘俯身在他身上找了半天,這才從他的袖口裏找到自己的錢包。

陸敘拍了拍手上的灰,抬頭時發現自己此時正站在爛尾樓前。她先是感謝了這個個把小時也不路過一個人的爛尾樓給了她施展的平台,然後才揣好錢包,正要仔細打量這棟顯然已經廢棄許久的爛尾樓是不是有什麽玄機,卻不期然對上一個小姑娘略顯驚恐的雙眼。

小姑娘見陸敘發現了自己,轉身就跑,一路踉踉蹌蹌,看得陸敘心驚膽戰,她鬼使神差得追了上去,發現小姑娘跑地很快,幾乎要飛起來,她穿過條條車水馬龍,最終站在街的對麵與陸敘遙遙相望。等行人通過的指示燈亮起來時,陸敘已經找不到她的人影。

陸敘揉了揉鼻子,突然有些不確定這是不是又是自己的幻覺,她快步朝小姑娘剛才站著的地方走了過去,看見一棟三層高的小白樓佇立在眼前,一樓大廳的落地玻璃上還貼著招聘啟事,陸敘看了一眼,發現眼前這小白樓是家律所。

“您來應聘?”一個聲音響起在陸敘身後,很有禮貌。

陸敘聞聲轉頭,看見一個大約三十五歲上下的男人正站在她的身後。見陸敘望向自己,男人朝她伸出了手:“你好,我叫楚銘,是這家律所的主任。”

陸敘的大腦飛速運轉著,她這次來是為了一探究竟,但是一探究竟這種事講究機緣,所以她也不確定自己會在這待多久,但可以肯定的是,她身上這點錢肯定不夠,所以先找個地方掙點錢也未嚐不可。

思及此,陸敘又看了男人一眼,默默跟在他身後進了屋。

陸敘剛畢業那會,曾有過一段在律所工作的經驗,當時接手了幾個案子,並且都勝訴了,比起絲毫沒有經驗的新人,陸敘還是有一定的優勢,再加上律所現在正處缺人的時期,這次應聘還算順利。在闊別律師行業三年之後,陸敘再次持證上崗。

楚銘的律所規模雖然不大,但在本地名氣倒是不小,每天,委托人們都像不要錢一樣登門谘詢。陸敘是新來的,並沒有什麽回頭客,她每天主要的任務就是托腮坐在工位上,或者趁楚銘不在跑去爛尾樓轉轉。一連轉了好幾天,終於遇上了個雨夾雪的日子,這場雨夾雪下得很髒,街道上到處都泥濘不堪,因為路麵濕滑,車禍頻發,這樣的天氣,大多人都會選擇閉門不出。陸敘餘光裏看見一道身影從二樓下來,或者說是跑更為貼切些,她將視線從窗外收回,見楚銘一手提著公文包,神情有些疲憊又有些緊張。陸敘緊緊盯著他,下意識按亮手機看了眼時間。

十四點整。

陸敘總覺得哪裏奇怪,可又說不出來,她又朝窗外看了一眼,隻見楚銘的車尾燈一閃,消失在車流之中。楚銘走後,有幾個剛忙完手中事的同事湊在一起聊天,陸敘在麵前支了本書,把耳朵豎得高高的。

“咱主任是不是有第二春了?怎麽總這個點往外跑?”

“有第二春怎麽了?他也是夠可憐的,妻子女兒全死了,這一個人規規矩矩過了五年,也算有良心了。”

陸敘無意識的翻著麵前的書,心想原來楚銘身上還有這樣的事發生。

“小陸,一會麻煩你把這個資料送到主任辦公室一下哈。”同事王姐走了過來,打斷陸敘的思路,把一遝資料放在陸敘桌前:“我得出去見委托人。”

陸敘“哦哦哦”應了下來,然後抱著資料就上了二樓。楚銘的辦公室是全景玻璃,並且門上沒有鎖。陸敘進去後,沒注意腳下,被工藝地毯絆了一腳,幾步就衝到了楚銘辦公桌前,由於用力過猛,直接推倒了楚銘桌上的一隻相框。

陸敘做賊一樣四處看了一眼,見沒人,忙手忙腳亂扶起相框,視線在觸及相框上的人之後,忽然覺得室內的溫度驟降到零下四十度還多,凍得她頭皮陣陣發麻。

這照片上的小姑娘不就是那天出現在爛尾樓的那個小姑娘麽?

陸敘跌跌撞撞跑出楚銘的辦公室,在下樓時,盡量使自己看起來自然,回到工位後,她也無心繼續工作,直接拎包回了旅館。路上接了宋皖的一個電話,問她跑哪去了,陸敘敷衍說參加同學婚禮過幾天就回家,掛了電話後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從她第一次夢到那個男人,一直到現在,所有的事情似乎都變得詭異起來,但陸敘卻毫無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