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生無可戀
當龍三江再次被押解著經過深域那條通道的時候，整座基地都像彌漫著一股節日的氣息。
被越獄失敗深深刺痛了的編號重犯們，在各自的隔離間裏，發出各式各樣的姿態歡迎龍三江的回歸。他們投來激烈敲擊的掌聲、祖宗八代的問候聲、磨著牙齒的微笑聲。他們一道道灼熱的眼神刺破了龍三江厚厚的囚服，就像過年用汽燈燎豬蹄一樣，把龍三江的每個汗毛都連根烤焦燒光。
龍三江那標誌性的人畜無害人間有愛的微笑，第一次顯得有點落寞滄桑。
當龍三江終於站到封閉測驗室裏的時候，臉上已經沒了一絲微笑。他異常焦躁的就像個賭氣的孩子一樣對著話音器：“我不信你們能找到我。你告訴我，你們到底是怎麽發現我的？我有情緒，我想不通。你說呀！你說呀！”
話音器：“我也很想問，你為什麽要打那把遮陽傘？”
龍三江：“是我先問的。”
話音器靜了靜，然後柔和的：“好吧……”
龍三江不等話音器說話，又搶著說：“嘿嘿！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可以通過衛星發現我。”
話音器不無吃驚的：“所以你打了一把防輻射的遮陽傘？”
龍三江得意的：“怎麽樣？沒想到吧……”說到這裏，本想還繼續得意下去的龍三江忽然一屁股跌坐到沙發裏，痛苦的用兩手抱著腦袋，自言自語的：“那有什麽用。最後還是被你們發現了。”忽然又抬起頭，幾近絕望的哀求：“求求你，告訴我好嗎？我哪裏出錯了？”
話音器沒有馬上回答，“滴”的一聲，在龍三江的麵前生成了一麵氮光幕。畫麵放映的是一部美國黑白電影，看人物造型，貌似已經是很久遠之前的電影了。
話音器：“這是上個世紀30年代美國拍攝的一部膠片電影。”
龍三江：“有爆米花嗎？”
話音器：“……”
龍三江無力的：“你想用一部老電影來打發我嗎？”
話音器：“別急。當我放慢畫麵速度的時候，你看到了什麽？”
龍三江代答不理的看了看已經放慢的畫麵，忽然感覺好像在畫麵的背景中有什麽陰影在一閃一閃。不禁坐直了身體，瞪大眼睛仔細盯著屏幕看。當畫麵繼續放慢的時候，可以更清晰的看到那一閃一閃的陰影居然是幾個英文字母。
話音器：“你是學心理學的。我相信你一定熟知這個案例。”
龍三江挺直了脖子：“當然記得。這是當時美國廣告界轟動一時的醜聞。他們在心理學和人類視覺的一些特性中發現，人們潛意識對一閃而過的視覺記憶更深刻。於是做了一個實驗，在膠片電影的膠片中悄悄植入了某個品牌的產品名字。因為膠皮的快速播放，正常觀影下，這些快速閃過的植入字母不會被人察覺。但我們的視覺神經和潛意識卻能捕捉到。隻是不會提交意識進行深層分析。但經過調查發現，凡是看過這部電影的人，在以後的日常購物時會不自覺的選擇膠片上被植入的那個品牌。這在廣告界被稱為魔鬼式的催眠。後來被國家法律嚴令禁止。可這跟我被你們發現有什麽關係……”
說到這裏，龍三江忽然停住了，他瞪著話音器：“你是說……”
話音器沒有說話，這時氮光幕的畫麵一閃，回放了一段三天前龍三江在測驗室跟蘇醒對話中仔細盯著氮光幕看的畫麵。當這段回放被放慢播放的時候，畫麵中開始快速閃過一個一個的黑影，當再次放慢的時候，龍三江的眼睛睜的跟燈泡似的。氮光幕放慢的畫麵上赫然出現了五個字：五星級酒店。
龍三江都帶著哭音了：“你……你們，居然給一個21世紀的心理學天才，用了20世紀老掉渣的視覺催眠植入。”隨即很不甘心的站起來：“不是，你們為什麽要給我植入五星級酒店這五個字？你們是出於什麽想法植入這幾個字？”
話音器：“我在你的資料中發現這樣一個有趣的地方，在你躲避通緝的將近兩年的時間裏，居然從來沒發現你有住過高級酒店的記錄。”
龍三江：“住酒店停留時間太久，很容易被人發現。更何況是高級酒店。所以，我一向選那些低廉簡陋的民間小客棧。有時甚至是露宿街頭。”
話音器：“真的好辛苦！”話音器的語調有點讓人想哭。
龍三江已經開始哽咽了：“我容易嗎我？鬼才想過這種日子。我早就厭倦了那種生活……”
話音器又幾不可聞的輕輕歎了口氣，然後：“所以，請你原諒。基於對蘇醒計劃的負責，我在視頻中植入了五星級酒店這五個字。我是這樣想的，假如有一天你終於忍不住從這裏不辭而別，也許當你有一天不想露宿街頭的時候，很有可能會選擇被植入的這五個字：五星級酒店。於是，當你趁著大部分警力都戒備集體越獄而逃走後，我們就開始在基地1000公裏直徑範圍內的所有五星級酒店進行了衛星監控。尤其是當你買了一把女士遮陽傘消失後的那片區域。”
龍三江幾乎就是哭著：“所以就冒出個什麽五星級旅店出來。盡管我的確真想入住一次五星級酒店，還是沒膽量去冒這個險。可誰想到……可誰曾想，居然就在這時候冒出個五星級旅店來……”
話音器：“事實上……，事實上如果不是這家旅店掛了一個違建的特大紅色燈箱“五星級旅店”，也許我們還不會注意到它的存在。”
龍三江近乎對天嘶吼：“五星級旅店！五星級旅店！我的人生就是這樣被坑沒的呀！蒼天呀！大地啊！坑人呀！”
話音器：“……”
龍三江不甘心啊，他不相信幾乎可以催眠全世界的自己，居然會輸的這樣慘，而且還是輸給了話音器後麵那個聽起來那樣柔和無害的女人，而且還輸的貌似一點機會都沒有。他好像想起了什麽，抬起頭問話音器：“我很想知道，你是在什麽時候決定把五星級酒店這幾個字進行植入的？”
話音器：“在你被即將引渡回國的時候。”
龍三江徹底癱軟在沙發裏，無力的：“也就是說，早在我回國前，就已經注定了今天這個結局。我卻一直還沾沾自喜著……”
話音器：“……”
看著委頓在沙發裏頹廢至極的龍三江，話音器似乎想轉換一下低沉的氛圍：“想看看你現在的雙曲線坐標圖是什麽樣子嗎？”
龍三江生無可戀的：“還有必要嗎？”
話音器：“很有意義。”
說著，氮光幕的畫麵中呈現出龍三江剛才到此刻的雙曲線坐標圖，用一個字來形容：亂的跟腳毛似的！
龍三江對此視若無睹。
話音器：“你最初的那副絕對平行的雙曲線圖，表示你是個心理學天才。能在你想克製自己的時候可以出奇的平靜。可現在這副雙曲圖表示，一旦當你的心理底線被徹底打破的時候，你呈現的焦躁和浮動，又比普通人來的更剛猛劇烈。但我想告訴你的是，蘇醒計劃可以改變這一切，讓你的天才基因得到更好的發揮。未來一切，皆有可能。今天才是你真正加入蘇醒計劃的日子，歡迎你！”
在話音器那無比柔和動聽的、充滿未來憧憬的話音中，龍三江充耳不聞。
話音器不離不棄的：“能談談你的人生目標嗎？一個有目標的人生才算活的更有意義。”
龍三江終於慢慢的抬起頭，看著潔白的話音器，絕世慘然的：“知道嗎？自從遇到你，我的人生變得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