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選擇

夜幕降臨之後,有的人在安詳靜謐中享受著酣暢的夢境,有人在閃爍的霓虹燈下放浪形骸,有人忍住滿身的疲憊在辦公室加班,也有人在黑夜的掩護下開始將自己的陰謀付諸行動。

在黑暗的籠罩下,人們都躲藏在屋裏,所以很少有人見到黑夜裏無人街上的一切。

這裏有人匆匆趕路,一臉意猶未盡卻又略顯疲煩,他估計煩惱的是該怎麽和妻子解釋晚歸;有的人神色慌張,不知道打著什麽樣的算盤;有的人氣定神閑,似乎黑夜才是他們的歸屬。

他們是誰?做過什麽?

睡夢中的人無從知曉,徹夜狂歡的人無法知道,加班工作的人無心留意。

等到陽光重新把這個髒亂不堪的世界,推到人們的麵前時,晚上所發生的事情已成塵囂,人們又開始假扮著一副充滿向往的樣子,自娛自樂的活著。

在孤兒院長大的程浩然,對於深夜的理解,亦是對人性的拷問。

自從獲救以來到現在,已經是第八天了,他們三人被安頓在了武警醫院的獨立病房內,看似無微不至的關照,但也不失嚴密看守的感覺。

這時候程浩然病房的門被推開了,心理協會的會長張博士、刑警隊長趙誌國,出現在他的病房中。

這可不是尋常的慰問或看望。

“我什麽時候能離開這裏?我一點精神問題都沒有!不信你們看!”程浩然將焦慮自評量表、抑鬱自評量表、哥倫比亞自殺性量表等一堆A4紙張遞給了趙誌國。

趙誌國粗略的瀏覽了一眼,看見抑鬱自評居然才10分不到的時候,他又抬起目光看了眼程浩然——要知道100的分數,越高就症狀越嚴重。

就連心理素質過硬的幹警,在親眼目睹生死瞬間之後,抑鬱指數都會高於60分;而這個經曆了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年輕人,居然抑鬱的指數不到10分那麽低?

“你看看怎麽回事?”趙誌國眉頭緊鎖,他可不希望程浩然身上潛藏什麽不和諧的潛意識,以免以後危害社會。

心理協會會長張博士接過了那些量表,初步掃了一眼之後,非但沒多少什麽,反而又扯起了那尖銳的嗓子怪笑了起來。

趙誌國很是嫌棄這老同學,但又拿他沒辦法,畢竟他可是上頭指定的心理顧問。

“誌國啊,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話和他說。”怪人張博士又開始了他自己的聊天模式。

趙誌國有點想發作,但礙於情麵,隻好瞟了眼程浩然,便轉身離開了,出門時還不忘順手把門帶上,確實是一個意識很到位的老警察——任何事、任何情緒下都依然是那麽的一絲不苟。

程浩然也壞笑了起來,雙腿盤坐在病**。

“你笑什麽?”怪人張博士好奇的問道,然後尋了一個較為明亮的位置站了過去。

“我說怪老頭,心理大賽那坑爹的環境,以及那逼瘋人的催眠術,都是你設計的吧?”程浩然雖然嬉皮笑臉又頗帶責備的,但是他卻注意到張博士所站的位置。

“你怎麽知道?”怪人張博士對這年輕人更加感興趣了,他推了一把那明晃晃的眼鏡。

“秘密!”程浩然倒也任性,他不想接這個怪老頭的話茬。

可是張博士卻主動繼續了話題:“你在試題上留下的數字,用希爾密碼將密文矩陣×密鑰矩陣的逆,即可解意——對應的字母是incubation period的意思,即潛伏期。”

即便知道環抱雙臂是防禦心理,程浩然也不免架起了雙臂,他果然沒看錯,這怪老頭不是一般人。

“而潛伏期是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在性心理發展模型中列出的五個階段之一,看來你很擅長精神分析。”張博士非常滿意的說道。

他總是手舞足蹈的,肢體語言過於豐富,以至於程浩然無法直接分析他的行為。

“所以你既是在表達那天發生的事情,陰影揮之不去;又是對我們的抱怨。是嗎?”張博士臉色陰鬱,眉心隆起,心像波濤中的小船起伏不定。

“無所謂了,我就是想要大賽的獎金而已。冠軍你們準備怎麽評斷?”程浩然依舊關心著他那創辦高端谘詢室的啟動資金。

“獎金都是小事情,我和刑警隊的趙隊長,希望你們三人能克服心理障礙,成立心理獵人小組,專門應對……”向來說話都不需要顧慮的怪人張博士,這時候卻遲疑了。

“你是說專門應對類似這一次發生的事件吧?我琢磨了許久,狙擊槍九成不是警方射擊的,也就是說還有真凶!”程浩然用苛責的目光注視著張博士。

“不僅如此,大賽裏還混入了一名血腥催眠師,除了你們三人之外,其他七名參賽者,都罹難了。”

“催眠師?難道就是和我一起擒獲罪犯的那個男人?”程浩然不解的問道,他覺得那人應該還不具備那麽強大的實力,但其眼神中卻有種說不清楚的詭譎。

“你說的是秦子謙。不過說來慚愧,他是我的學生,不是護短,我斷定他沒這心眼,況且他的催眠手法也沒達到那水準。”張博士一臉篤定的為秦子謙保證著,反而還一臉肅穆的注視著程浩然。

“喂喂,老頭兒,你別用這種眼神盯我,我又不精通催眠術什麽的。”程浩然趕緊晃起了雙手為自己辯解。

“隻有加入心理獵人小組,然後把凶手抓出來,才能證明你的清白,否則,你會一直被警方列為重點嫌疑人!”張博士又扯高了嗓門,分明就是威逼。

“你明知道我可以被利誘一下的,咱提提獎金的事情不就好了,犯不著威逼吧?”程浩然朝著張博士豎起了大拇指,意思是一切都好商量。

“這不是請求,而是要求。你考慮考慮吧。”張博士表情略顯沉重。

程浩然為了不接這個話題,便用遙控器開啟了掛在牆壁上的電視,習慣性的關注起了新聞頻道。

——

“心理學大賽出現死亡事故,心理協會張博士被停職查辦。”

“這將是最後一屆的心理學大賽,雖然其比賽形式別具一格,但由於這次事故,隻能無疾而終,著實令人惋惜。”

“大賽主辦方已經同死者家屬達成平等的賠償協議,心理學界泰鬥張博士砸鍋賣鐵,賠得血本無歸。”

電視屏幕上不論換那個台,都在輪番的爭相播報著。

程浩然就更加的尷尬了,這也是他八天來第一次打開電視,卻看到這樣的新聞。

一旁張博士的氣場顯然因為這些新聞而黯淡了許多。

“怪老頭你別灰心,你辦的比賽還是蠻有意思的。以後說不定你還可以申請再舉辦嘛。”程浩然其實很不會安慰人。

“也許你不明白,這等於是最後一次的機會,去成立心理獵人小組。錯過了這次機會,也許是五年,也許是十年,我們都很難再找到與那些瘋子抗衡的機會了。”張博士幽幽的歎了一下。

“我隻是想做一點能讓社會光明的事情,如果我活著,即便散發的光再微弱,至少也是持續的;但如果我死了,那麽豈不連最後這點光芒都消失了?”程浩然說出了他的顧慮。

張博士駐足在門前,停留了片刻之後,卻一改那奇怪的作風,居然勉強的直起了腰身,然後轉身回來朝著程浩然深深的鞠了一個躬。

“喂,別這樣啊,怪老頭!”程浩然顧不上穿鞋,光腳跳下了病床,趕緊去扶著張博士。

當張博士抬起頭時,隻見他蒼老的臉上早已老淚縱橫,他哽咽的說道:“你父母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你能成為心理獵人小組的成員!”

“什麽!”身為孤兒的程浩然,完全無法接受所謂的“父母”一詞!

張博士顫顫巍巍的取出了一份資料,遞到了程浩然的手中。當他緊咬著牙關,以一種說不出的複雜心情看完了資料之後,他深深的歎了口氣,問道:“我是因為這個原因而成為孤兒的?”

說罷,他顫抖的雙手已經將資料捏得皺皺巴巴。

“是的,他們犧牲的那一天,就是你一周歲生日的時候。也是原本第一屆心理獵人小組成立之初,可是沒到一個月,就解散了,因為核心的兩名成員被暗殺了。”張博士沉痛的說道。

“我加入!”程浩然緊握著拳頭“那白可和秦子謙……”

“他們將會是你最稱心的搭檔,隻不過。”

“隻不過?”

“這次大賽你們未分勝負,實力也有待提升,如果直接讓你們出任務,基本也是凶多吉少。我已經不再是心理協會的會長,但是你們的事情,我會做安排。”張博士語重心長的說道。

“都聽你的。”程浩然知道張博士沒必要捏造這些資料來騙他,即便他從不知道生父母是誰,但是從今天開始,他的人生有了更為準確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