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如願
張弛回到局裏,還沒坐穩,政治處主任就叫人找他談話。他心中一喜,直覺到顧誌豪應該是“鬥爭”成功了。果然主任一開口,雖是山路十八彎,基本上也就是個送行的調調。他一邊聽著主任道喜、恭維以及挑刺的長篇累牘,一邊已經開始憧憬著刑隊的生活。
這天的上海難得藍天白雲,微風吹著天際的雲朵緩緩漂移,一束燦爛的陽光穿透雲層,直射進主任辦公室的玻璃窗,真是讓人有種守得雲開的豁然開朗。中意的工作內容、善解人意的師傅、緊張有序的團隊,還有美女領導顧世,除了加班多些,他這個單身漢絲毫不在意,還有什麽崗位比刑警更讓他滿意呢?北京的案子雖是開頭艱難倒也最終旗開得勝,回到上海又是春風得意,他在心裏都不禁感歎自己的左右逢源,臉上卻是不動聲色淡淡地笑,一副“聽從組織安排”的乖順模樣,讓滔滔不絕的主任倒有點摸不透路數。
第二天,張弛就抱著紙箱往刑隊螞蟻搬家。工作才不到兩年,辦公室裏的東西倒是林林總總不少,咖啡機、加濕器、筆記本、照相機、小燉鍋還有一整套翻都沒翻動過的執法資格學習教材。陳庭自告奮勇要來幫他搬,張弛斷然拒絕,理由卻是說不出口的。當初斷斷續續備下這些東西,無非是難逃追求生活品質的處女座性格定勢。如果是不夠了解他的人,看到這些雜物,恐怕隻會以為是個對生活挑剔的女生物品,又或者誤以為他在辦公室無所事事閑得慌才整出這一堆花樣。
張弛把紙箱的蓋子蓋得嚴嚴實實,快步往刑隊的大辦公室走去。老辦公室裏還有不少私人物品,他回想著使用這些東西的頻率的確不高,看來真應該找個機會好好斷舍離一下,畢竟現在也該有個雷厲風行的刑警模樣了。
偵查員小吳一看到他,就嚷嚷著:“你總算來了,就等你了。”催促著讓他放下東西,趕緊跟著走。聽著大辦公室裏人聲鼎沸,鼓掌的聲音、還有顧誌昌講話的聲響,張弛樂了:這顧師傅還真夠重視的,莫非為他特地搞了個歡迎儀式?
兩人進屋找空位坐下,顧誌昌會意地衝他點點頭,招呼他上前去。張弛迅速起身,幾個大步就走到他身邊。
顧誌昌輕聲請示了下旁邊的隊長,舉起雙手往下壓,示意大家安靜:“今天,想必大家也聽說了,我們刑隊今天是好事成雙。我老顧鬥膽挖了‘政治處’的牆角,犯罪模擬畫像師張弛同誌,已經連續破獲兩個係列大案,今天正式調入我們刑隊。來,大家熱烈歡迎他成為我們的一員。”
一時掌聲、歡呼聲鋪天蓋地,自從老秦走後,整個刑隊士氣低落,沉寂在一片悲痛中,大家都惺惺相惜地囑托同事保重身體,雖然誰也沒提起老秦的名字,但是悄悄紅起的眼眶都在無聲地緬懷著這位曾經並肩作戰的老戰友。如今,時隔一個月,新一季度的生日會是隊長主張隆重搞一搞的,其中的意思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刑隊三十左右年的年輕人幾乎占到了四分之三,大家熱情似火,為數不多的幾個老同誌也都心態年輕,跟著大幅度鼓掌。張弛含蓄地朝大家笑笑,餘光裏已經感覺到了有一個人在後排角落裏冷冷地看著自己。他注意到了會議桌的正中央放了一圈紅寶石小方鮮奶蛋糕,拚成了一個“破”字。
稍稍年長的鄭隊長這時候也笑著發話了:“今天,我們細心的顧科長帶著一群小夥伴,把集體生日會的蛋糕拚成了一個‘破’字,你們能猜到其中的含義嗎?”
“找出破綻!”
“打破思維定勢!”
“破大案!破懸案!”
“大家說得很好,現在已經是七月份了,新的一個季度開始了,我們的下半年考核也重新開始,希望大家都拿出一股勁來,爭取打破上半年的紀錄。”
話也說了、新人迎了、壽星拍過照了、大家手也拍紅了,終於到了分發蛋糕的環節。顧世果然絲毫沒有領導架子,站起身來,和隊裏為數不多的兩個女同誌一起,主動把蛋糕送到大家手裏。張弛注意到,發到陳庭這裏時,兩人的表情都有點僵硬,一個原本笑意濃濃,到了他跟前就冷若冰霜,隻是默默遞上去,一個觸了電一樣迅速接過來,趕緊低頭猛吃蛋糕,連謝謝都沒有說。
旁邊一片喧鬧,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直覺告訴張弛“兩個人關係有進展,而且就是發生在他去北京的這段日子。”無奈,這兩個人平時都是內向撲克臉,波瀾不驚的臉上,絲毫看不出到底是往正向還是反向的關係推進。
張弛三口兩口吃完了蛋糕,思緒有點混亂。顧世他不了解,但是陳庭是個向來不會主動的人,良好的家境、踏實的性格加之不俗的外形,如果不算是單親子女的因素,都和自己不相上下。他這才離開了多少日子,難道是顧世看上他主動表白了?他吃力地咽了下口水,覺得嘴巴裏有點苦澀。
真應該早點開口,但經驗告訴他,時機還沒成熟,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顧世顯然對他有偏見,現在表白隻能適得其反。他呆坐在原地,有幾個年紀稍長的民警過來發煙,和他寒暄,他遊刃有餘地應付著,眼神總是不經意間飄過顧世,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一樣,現在他才明白“失魂落魄”是什麽滋味。好在,一切都不算太晚,這個時候自己的崗位調動,或許就是冥冥中命運的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