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瘋子
林友發心裏一驚,迅速將手電連同步槍一起指向那個方向,猛然看到坐在左側最裏麵盡頭的一具屍體,仿佛左手略微動了一下,聲音好像就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他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隻聽得“砰——”的一聲,不知是因為走火還是緊張過度,身後誰的槍一下就響了。
屍體的腦袋被達姆彈削掉了半個,再加上達姆彈巨大的衝擊力,把那具屍體一下帶倒了下去,剛才的笑聲也消失了。
林友發回頭一看,剛剛進來的嘎子端著的狙擊槍口正冒著青煙,臉上滿是驚愕的表情。槍是端在胸前的,頭部離瞄準鏡很遠,這種距離也沒法用瞄準鏡,看得出來他是憑本能感覺打的一槍,可能真是因為緊張而走火了也說不定。
林友發沒有責怪他,倒是猴子說話了:“嘎子,你怎麽搞的?”
“我……我……”嘎子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半響沒說出話來。
就在這時,“嘿……嘿嘿……”笑聲又出現了,而且伴隨著笑聲,更令人心悸的場麵也出現了:那個被子彈削掉半個腦袋並倒在地上的屍體,居然又重新起身坐回了椅子。
正準備訓斥嘎子的猴子趕緊回過身來,這次連他都把槍都端平成了瞄準姿勢,看來也準備開槍了。
“等等……”林友發突然覺得哪裏不對,製止了猴子的開火意圖。
哪裏不對?他發現那屍體雖然被削掉了半個腦袋,但是嘴的位置還在,伴隨笑聲它的嘴一點都沒動,感覺不像是它發出來的,而且屍體起來的姿勢也很奇怪,明顯不像是普通人自己起身的動作,倒像是個被人控製的道具,顯得有些呆板。
想到這裏,他沒有隨意開槍,而是鼓足勇氣上前飛起一腳,把那具剛坐起來的半腦袋屍體又踹翻在地。
“啊——”誰知屍體倒地後,發出一陣撕心裂肺般的嚎叫,聲音聽起沙啞而絕望,隨即又是一陣淒厲的哭泣聲,把幾人都嚇了一跳。
這玩意真的還有生命?林友發滿心疑惑,他橫過步槍低頭小心地湊上前去觀察,想驗證是否真是這具屍體發出的聲音。
誰知就在此時,一張臉冷不防地從屍體旁的黑暗中閃現出來,一下湊到了他的麵前。
這次輪到他“啊”的一聲驚叫,距離太近了,步槍還橫在胸前,情急之下幹脆用左手一收右手一抬,一個橫擋動作,將槍托重重地敲在那張臉的下巴上。
“哎喲喂……”那張臉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叫,重新倒回地上。
“是個人?你也知道痛?那就好!我他媽讓你裝神弄鬼……”此時的林友發還處於被驚嚇後的一種強烈報複心態中,雖然沒想開槍奪其性命,但緊接著又用腳對著倒地的那張臉又狠踹了幾下。
這時,猴子也從另一邊繞了過來,兩隻手電一起射向這張臉,林友發心裏還有點不解恨,還準備踹上幾腳,卻被猴子的一句話打斷了。
“老劉頭?!這不是老劉頭嗎?”猴子驚訝地叫道。
“什麽老牛頭?我看他現在被隊長踹得像個老豬頭!”鐵頭這時也上來了,看了看那副已經鼻青臉腫的模樣,有些調侃地說道。
“戰俘營的那個姓劉的老頭,你們忘了?日本人讓他在食堂當夥夫的。”猴子連忙解釋道。
“咦,這麽一說倒是有點印象了,猴子你行呀,不愧是當偵察兵的,這臉都這造型了,你都還能認出來,不簡單嘛。可不是,這好像就是那老劉頭啊,還是你本家呢。”鐵頭像是想起來了。
聽兩人這麽一說,林友發又仔細端詳了一下地上的這個人,感覺也有了點印象。這個老劉頭大家其實並不怎麽熟悉,以前沒跟他們一個寮棚,隻知道是個東北人,什麽時候參加的部隊,參加的什麽部隊,怎麽被俘的都不清楚。
可能是都姓劉的緣故,猴子和他相對熟絡一點,印象也深刻點。但鐵頭說他是猴子的本家其實也不準確,因為這老劉頭聽說是朝鮮族,而當時的朝鮮算是日本的一部分,可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雖然他也是戰俘,但相對比較受日本人的信任,所以後來被派到食堂當夥夫。
至於他怎麽到的這裏?原本在這裏做些什麽?日本人撤走了為什麽他還在這裏?剛才開門的人是不是他?他開門打算做些什麽?門外的屍體和這裏坐著的屍體是些什麽人?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這些暫時都還是些謎。
目前唯一可以確認的是,剛才那些笑聲和哭聲,以及屍體倒地後又坐回到椅子,應該都是這個躲在餐桌下的老劉頭幹的。
林友發正想著,嘎子的一聲尖叫又打斷了他的思路。
“這……這個,這不是黃老三嗎?怎麽他也在這兒,還成了這個樣子?”嘎子驚恐地指著餐桌邊坐著的一個人說道。
黃老三?!一聽這個名字林友發就太熟悉了。這人以前也是他們一個寮棚的弟兄,聽說以前是西北軍的,林友發去戰俘營的時候他就在那兒。後來有一天日本人在各個寮棚隨機抽調了一些戰俘,說是要去海邊打撈沉船上的物品,他們這個棚就抽走了黃老三,但他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按日本人的解釋是失蹤了。
對於所謂失蹤的說法,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麽想,反正林友發對此一直有種奇怪的感覺。要說偶爾幹活時遇到什麽意外事故導致失蹤也還能說得過去,但戰俘營那邊這種事情可不是偶然才發生。
平時除了病死、累死的,或因為不小心惹到日軍監工被虐待死的外,這些人好歹都還有把屍骨交由其他戰俘草草埋葬。最莫名其妙的就是那些隔三差五失蹤的了,一個大活人就這麽一去不返,沒有屍骨,沒有合理的解釋,什麽都沒有。
但在那種情況下,誰又能去追究細節呢,誰又能去和日本人較真呢,也就隻有那樣了。
難道說,當時那些所謂失蹤的人都被日本人弄到這邊來了?是來做苦工?還是做實驗品?林友發一下又想起了水潭中發現的那些屍體。
但黃老三以及坐在這裏的屍體仿佛又和那些僵屍不太一樣,而且,麵前這老劉頭為啥看著又像是個活人呢?
想到這些,林友發滿腦子的問號,心想要解答這些問題還是得從這個老劉頭身上著手。
想到再怎麽說也是以前曾經的難友,剛才沒看清楚的情況下,還狠踹了人家好幾腳,心裏多少有些歉意,於是彎腰準備把正在地上呻吟的老劉頭扶起來,想讓他坐下好好問問。
可誰知老劉頭一看到他伸過來的手,臉上便露出驚恐的神色,仿佛他們這些大活人比那些屍體還要可怕似的,一個勁地想躲避。
“老實點!別找不自在!”一看這架勢,猴子也不顧以前熟悉不熟悉了,故意上來用槍托比劃了一下,做出要揍他的樣子,然後又和林友發合力把他提起來,按坐到餐桌盡頭那張空著的椅子上。
老劉頭剛坐下,看了看身邊這些人,起身又想往下麵鑽,兩人又把他拉住。幾次三番的折騰,最後被兩人連嚇帶哄,再加上強製手段,老劉頭總算是坐下了,不過臉上的表情還是有些驚恐,眼珠子也在滴溜溜地四處打量著,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麽。
看著他好歹是沒掙紮沒嚎叫了,林友發開始問話了。
“老劉頭,你還記得我們嗎?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知道,太君……”
太君?看來這問話一開始就沒法往下進行了。旁邊的猴子先急了,這次連嚇唬都免了,直接給了他後腦勺不輕不重一巴掌:“給你說了老實點,別裝瘋賣傻,快回答問題。”
林友發趕緊製止了猴子的動作,他感覺老劉頭恐怕真是受了什麽驚嚇變成這個樣子,這種情況下隻能慢慢來,首先要喚起他的記憶。
於是他盡量和藹地對老劉頭說道:“老劉啊,臘包兒戰俘營,還記得吧?我是林友發,這是嘎子,宋小嘎,那是鐵頭,趙定國……”
聽到這些,老劉頭一個勁地點頭,感覺好像是想起來了。
林友發一看效果不錯,趕緊又指了指猴子,說道:“對了,這個你應該最熟悉吧,也姓劉呢,劉文侯,外號猴子,記得吧?”
聽林友發的介紹,老劉頭又轉頭看向身邊的猴子。為了讓他心安,猴子趕緊也擠出一副笑臉,並伸手準備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友好。
其實猴子勉強擠出的笑臉比哭好看不到哪去,不過這都還算好,可伸手表示友好的動作還沒做全,老劉頭一看猴子伸手過來了,以為又要打他,情緒一下又失控了:“太君,我錯了,別打我,別打我……”
“你說他這是怎麽了?感覺情況還挺嚴重呢,已經完全不認得人了。你們確定這就是以前那老劉頭嗎?”林友發望向猴子問到。
“人肯定是那人,這不會錯。但不知到這裏之後都做了些什麽,怎麽變成這副樣子的,我剛才第一眼看到他就覺得神情不太對勁,而且那番裝神弄鬼的也把我氣得夠嗆,也就沒把他當以前的老劉頭對待。”猴子說。
猴子的話倒提醒了林友發,估計這個老劉頭神智真有點問題了,還真不能向以前那樣去看待他了,也不能以正常的方式去問話了。
但還是得從他這裏盡可能地了解一些信息,於是林友發換了個話題,指了指餐桌邊坐著的那些屍體說道:“老劉頭,這些都是些什麽人啊,你們在這裏幹什麽呢?”
聽到這個,老劉頭一下來精神了,趕緊說:“這些都是我的戰友啊,我們在這裏吃飯呢!你不認識啊,我來給你介紹一下……”
老劉頭一口氣連說了一大堆名字,除了黃老三之外,還有幾個名字大家聽著好像也多少有點印象似的,說明這些人應該都是當時在戰俘營失蹤的那些人。
“對了,剛才我們在外麵還碰到兩位呢,他們怎麽出去了?”林友發打斷了老劉頭正在喋喋不休的介紹,問了一個關鍵問題。
“他們?他們吃飽了呀,想出去洗個澡,我就帶他們出去了。”
“那為啥你又回來了?”
“有病人,通道有病人!我聽到腳步聲了,他們還推門了,我頂不住,就跑回來了。”老劉頭有些後怕地說。
“你說的病人是指的什麽?他們得什麽病了?”林友發其實知道他口中的病人是指的什麽,但很好奇他為什麽要管這些人叫病人。
“就是那些得了怪病的家夥,太君給他們治病呢,不過說實話,我覺得越治越怪了……”老劉頭說著還湊近壓低了聲音,像是怕人聽見似的。
“那是怎麽個治病的過程,你見過嗎?”林友發準備步步緊逼,想多了解一點信息。
“我見過,那可真是……”老劉頭突然臉一抽搐,表情顯得很痛苦,仿佛一下回憶起什麽可怕的事情。
林友發正準備聽他說下去,但他馬上又臉色一變,叫了起來:“不!不!沒見過,沒見過,太君,我真沒見過呀……不要殺我呀……”隨著驚恐的叫聲,渾身還不住地發抖。
看著老劉頭這突然一下的變化,林友發覺得這個問題也沒法繼續下去了,於是又換了個話題。
“這是你的電筒嗎?”林友發把之前在食堂門口撿到的電筒拿出來給他看。
“哦,這是我的,我還正找呢,嘿嘿。”老劉頭接過看了看,笑了。好像對東西的失而複得很開心。
“剛才我們進來,你為什麽要躲在暗處笑呢?”看到他在笑,旁邊的猴子忍不住問了一句。
“我以為是那兩個洗澡的回來了,我給他們躲貓貓呢。”
“那剛才這位倒地後,你為什麽又把他扶起來了呢?”猴子看來對老劉頭之前的裝神弄鬼還耿耿於懷,不甘心地追問。
“這還用問,有人跌倒了不該扶起來麽,真是的……”老劉頭說得還理直氣壯的,把猴子噎得說不出話來。
看來事情的經過基本上清楚了,剛才開門的正是老劉頭,外麵那兩具屍體也是他拖出去的,可能覺得有些重,放了一具在食堂門口,另外一具拖到鐵門處剛打開門,便遇到了林友發他們推門,他以為是外麵的僵屍,於是又關掉電筒跑回了食堂,可能是開門的時候把電筒掉在了食堂門口。
而至於老劉頭和這些人的身份,應該都是從臘包兒戰俘營“失蹤”過來的,至於在這邊做些什麽具體工作還不清楚,不過從老劉頭對林友發他們的稱呼,以及這些人的打扮來看,應該是做些勞役方麵的工作,而並非是他口中所說的“病人”,即那些實驗品。
但為什麽日本人撤走之後,既沒殺掉他們滅口,也沒帶他們走呢?他們又為什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呢?
於是他又問老劉頭:“這裏的人都走完了嗎?你們怎麽沒走,還在這裏幹什麽?”
老劉頭有些神秘地說:“我不會走的,我就知道太君會回來的,哈哈哈……”說完還癡癡地笑起來。
“什麽?鬼子還要回來?”林友發心裏一驚,不過他馬上意識到,老劉頭說的太君就是指的他們,心想這老頭也瘋得夠厲害了,到現在還是完全認不得人,這溝通起也真夠麻煩的,與其繼續在這和他扯淡,還不如早點出去找到拉瑞和神秘人。
不過一想到拉瑞和那些神秘人,他思路又變了,這老劉頭不是一直在這裏嗎,說不定知道點情況,也正好可以利用“太君”身份多套點話。
於是,他故意學著鬼子的語氣說道:“嗯,你的不錯,良民地幹活,良心大大地好。我們走了之後這裏沒有其他人進來吧?”
“有啊,怎麽沒有,這裏之前有幾個人,進進出出的,折騰半天呢。”
“哦?是些什麽人?是怎麽回事?”林友發心想,這下算是問對了。
“我沒太看清,估計也不認識,長得黑咕隆咚的,以前沒見過。也是穿著病人衣服,但看著病得不是很嚴重。也不知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先是從這裏出去,然後又回來了,還多出了一個高個子太君。門都不知道關,害得後麵又放些病人進來,還是我後來去把門給關上了。”
高個子太君?林友發看看自己的衣服,又想到拉瑞的個子,他有些激動地抓住老劉頭的手問道:“他們有幾個人,回來又去哪裏了?”
“先有四個人,三人出去的,一人守在門口,害得我一直不敢出去。回來多出了個太君,五個人又不知去哪裏了。唉,這些人沒教養,隨手關門沒學過麽,沒教養……”老劉頭又是一番歎氣一陣嘮叨。
從老劉頭這些瘋瘋癲癲的話中,林友發至少還是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第一、那些神秘人可以確定是從這裏出去的,而且現在神秘人又帶著拉瑞回到了這裏;
第二、神秘人共有四個,穿著“病人”衣服,說明他們也是被抓來的實驗品,但老劉頭說他們病得不是很嚴重,可能是表示他們的外形還是很正常,而且從之前的分析看,他們的心智也很正常,說明他們很可能還沒有被用於“實驗”,那麽和他們之間就存在著正常溝通的可能性。但奇怪的是,拉瑞會英文、中文、日文,這都沒法和他們溝通嗎,那他們到底是些什麽人呢;
第三、老劉頭說他們之前回來沒有關門,有“病人”進來了,說明這裏已經存在外麵那種有行動力的僵屍了,所以接下來的過程還得加倍小心。
接下來該做的事情,肯定就是出去繼續尋找那些神秘人了。找到他們不僅可以解救拉瑞,而且如果能和他們進行溝通的話,說不定還能成為夥伴,因為他們的身份至少不會是敵人。
但他們回來之後會往哪裏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