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閨蜜的背叛 (上)

1.

我不說話,仰著腦袋靜靜凝視那盤巨輪般的日落,忽感人心局促,世事渺小。

待到星鬥漫天,靳睦涵在帳外升起一堆熊熊篝火。他將毛毯跟靠墊移出去,隨後拉我坐下。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聊我的疑慮,聊彼此對整個兒事件的分析。看似交流,實則是他始終在安慰我。他讓我別過分擔心,等到冷英凱回來,一切皆了然。

說出這席話的時候,他的言辭漂亮、合理,可不知為何卻少了幾份真誠。

直到我們無意聊起他的父母,靳睦涵重重垂下腦袋,生生擠出一句“家破人亡”之後再無言語。

我暗自揣測他的表情,那張臉實在是難看極了。我意識到氣氛的尷尬,試圖將話題轉移開,他卻率先將一條絲巾從背包拿出來遞給我。

“這絲巾真好看。”我伸手輕輕撫。

靳睦涵微微一笑:“這叫艾德來絲絲綢,是少數民族的瑰寶。它采用古老紮經染色工藝,在新疆有兩大產區,一是喀什跟莎車,二是和田跟洛浦。

關於艾德來絲還有一個美麗的傳說:相傳莎車有個維吾爾族姑娘名叫海裏曼,她從小無依無靠,以織錦為生。快到古爾邦節的時候,她打算為自己織一塊錦綢做裙子。她采來石榴花、沙棗花、海那花,用花液染出五彩的絲線,精心紡織彩綢。經過幾個晝夜的辛勤紡織,彩綢織好了,紋樣粗獷奔放色彩豔麗。忽而一陣大風刮來,彩綢隨風飄去。姑娘追到河邊,驚喜地看到:彩綢在水中的倒影更是妙不可言。於是海麗曼照水紋模樣先紮染經線然後織上色彩各異的緯線,最終水紋彩綢終於完工了。

姑娘把彩綢送到裁縫阿依仙那裏加工衣裙,阿依仙看上了彩綢,那天夜裏她私自帶上彩綢跑到了喀什。古爾邦節的麥西來甫晚會上,人們載歌載舞,阿依仙的彩群引來眾人羨慕的眼光。有位叫玉素甫的小夥子請阿依仙跳舞,問她彩群是哪裏買來的,她謊稱是自己織成的。小夥兒認為她心靈手巧便打算向她求婚。

海裏曼獨自一人在家,為失去彩綢傷心落淚。她打算再織塊一模一樣的,趕到喀什買絲線,正巧遇上了阿依仙,隨之認出了她身上的彩綢裙,兩人吵了起來。玉素甫無法判斷絲綢到底出自誰手,隻好讓她倆重新織一次。海裏曼很快織成,而阿依仙竊竊逃跑。最終,玉素甫娶了心靈手巧的海裏曼,海裏曼將手藝傳給眾人,並把這種彩綢取名為’艾德萊絲’綢。”

說到這兒,靳睦涵停了下來,他將那條絲巾完全展開,親手披上我的肩:“嶼安,送給你。”

“為了什麽?”我淺聲低問道。

靳睦涵眉目低垂: “為了……為了祝我生日快樂。”

我跟著一聲驚呼:“你的生日?生日快樂靳睦涵!可是你的生日卻送我禮物,這算個什麽說法?”

“禮尚往來啊!”他咯咯一樂,臉上堆起一股沒正經的笑。

下一秒,他卻突然安靜下來了,認真凝視我的臉。他說嶼安,如果我現在想要從你那裏交換一件禮物,你會給我嗎?

我略感不適,卻還是猶豫著點點頭。

電石火光之間,一個吻猝不及防地落下來,我來不及反應,卻憑借本能閃身躲開。

“為什麽?我喜歡你鄭嶼安,這世間那麽多美好東西,可對我來說你是唯一中的唯一。可你為什麽——”

我不由站起身,為回避彼此的窘態向前走了兩步,待心跳趨於平穩,才不慌不忙地解釋著:“當你認真談過一段感情,最後卻分手了,後來你會很難再去喜歡上別人。你不想花時間也不想去了解。就好比你寫一篇作文就快要寫完了,老師卻說你字跡潦草把作業撕了讓你重新寫一遍。雖然你記得文章開頭跟所有內容,但你也懶得再寫。因為一篇文章花光了你所有的精力,隻差一個結尾,你卻要從頭來過。”

我深深地知道,我雖出口拒絕,卻並不算決絕。一種複雜的情感衝擊著大腦,障住我的雙眼,令我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內心。

久久地,靳睦涵望著我卻不發一語,而他的眼中,有著我從未看到過的失望、痛苦跟追悔莫及。

他低下頭,死死盯住那堆篝火。火光將他的傷感照亮,我見狀,心內某個角落不由深深塌陷。良久,我又重新坐回到他的身邊,順著他的目光盯住那簇豔火。不知不覺中,濃濃睡意在體內擴散開……

我突然看見了冷英凱,看見他躺在一張懸空的潔白的**,身上蓋著條白色的薄毯,身上插滿了各種歪歪扭扭的導管,我壓抑著滿心恐懼一步一步朝前走去,就要走到床邊,他卻“噌”地一站了起來!他神色猙獰,衝著我地頸部伸出手臂……”

“嶼安——嶼安?”耳後傳來一個聲音。我舉目四望,整個兒世界仿佛遁去了原型。我站在一片蒼茫之中,任沙礫劃破臉龐。我顧不上疼痛,慌亂之中隻想找到那聲音的來源。

“嶼安——鄭嶼安——”那束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我張開眼睛,正正對上靳睦涵焦慮的臉。“嶼安,你做夢了!你做了噩夢!”

“你怎麽知道?”我揉著眼睛,很是迷惑地問道。

“剛剛你的雙手一直在憑空胡亂揮舞,像是在驅趕著什麽。”

“我夢見冷英凱了。”我摸了摸額頭上來不及完全沁出地冷汗,“從他進疆之後我就總是夢到他,像是有什麽暗示跟預兆似的。”說到這兒,我神經一緊,不禁一把抓過靳睦涵的手臂,”你說,冷英凱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是不是第六感來給我傳話了?”

靳睦涵聽罷,不可思議地搖著頭:“嶼安,你怎麽也變得迷信起來了?”

“……”

“你可知道,關於人為什麽會做夢這件事兒是有嚴肅的科學命題的。事實上人在睡覺的時候,身體的其他機能都會進入休息狀態,就連腦細胞都會降低自己的反應。但即使是在人休息的時候,它們依舊沒有進入一個較深層次的休眠狀態,隻要有一點點來自外部環境的刺激,它們就會馬上開始活動,於是導致了人做夢。而噩夢的形成原因主要有兩種,除了人體疾病,就是所謂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比如之前美洲有一個婦女,她經常在夢境中感受到有大浪衝著自己的身體,將自己衝向海裏,卻沒有來營救自己。通過一些調查,研究員們發現這位婦女在平常的工作跟生活中都負擔著很重的壓力,導致自身精神緊繃,但又因為種種原因而從不向別人求助。”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將目光轉向我的臉:“所以要我說,這並不是什麽暗示或者第六感。從科學角度來講,是你牽掛著他,擔心他出事,將這種心理焦慮體現在了夢境裏。”

靳睦涵一席話落,隨手將一隻易拉罐拋給我。

“是什麽?”

“啤酒。奪名大烏蘇。”

我回拋給他一個“why?”的眼神。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何以安神?唯有烏蘇。”

“誰的名言?”

“我。”

他說著,伸手替我將鐵環拉掉,隻聽“噗”的一聲響,一小股泡沫湧了出來。

我們一次又一次地舉杯相邀,一次又一次地念著“祝你快樂”,等到大半聽啤酒下肚,我有些醉意上湧,情不自禁地咧開嘴巴嗬嗬直樂。靳睦涵很是體貼地讓我靠上他的肩。

情緒所趨,我照做了。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我渾身上下開始發紅發熱,直到四五隻易拉罐以歪七扭八之勢落在不遠處的沙地上,冥冥之中,靳睦涵動作溫柔地抱我進帳篷,將我在枕頭上安頓好,像是照顧一個虛弱的孩子。

然而沒過多久, 那具健碩的身影朝我緩緩壓下來。我試圖反抗,內心深處卻搶先一步繳械投降。

他一遍遍地撫過我的身體,那雙手輕車熟路,纖長的手指還帶著一些審視的意味撫過處處肌膚。那雙溫熱的手在我的胸口跟小腹流連忘返,最後滑向那讓我意亂情迷的部位。

熾烈的壓迫感鋪天蓋地。

張愛玲說過,“通往女人靈魂的通道是**。”看來這句話也不無道理。蒼茫大漠,野風陣陣刮過。我跟靳睦涵之間仿佛被聯通。

而冷英凱,終於變成了潛伏於沙河對岸荊棘林中的一個行蹤不明的被拯救者。

2.

從沙漠回到鎮裏沒多久我便患上了一場嚴重的感冒。起初隻是嗓子幹疼,我倆都以為是天幹上火,哪料當天夜裏就開始噴嚏連天鼻涕直流。

在之後整整兩天半的時間,我臥床不起,病到雙腿發軟,頭痛而嗜睡。靳睦涵照顧我,給我端水喂藥,鞍前馬後地伺候著。

我的精神狀況隨之變差,心神有些恍惚,甚至感覺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潮濕而沉重。期間三次在靳睦涵的陪同下走去鎮中心透風,一次將陌生人錯認成冷英凱不說,還有兩次居然將一個當地的漢族姑娘認作了韓露。

第四日入睡之前,我正準備服用一顆阿司匹林,哪知手頭一抖,一粒膠囊不由分說滾到了床下。我不得不跳下床,伸長胳膊一番摸索,摸了半天沒摸到,就又打亮了手機電筒。

然而找到膠囊的同時,靠牆最裏側的一處反光引起我的注意,看那物體輪廓,應該是張相片。我從陽台門後取來一根細長的晾衣杆,探入床底,怎料扒出照片的同時竹竿一端還掛出了另一個東西——

那是一條手鏈。我擼起衣袖,瞬間色變。沒錯,是那條跟我手腕上戴著的一模一樣的手鏈。

我接著撿起照片,迅速抹去裹在表麵的一層灰塵。放在燈下仔細看,那是一張黑白膠的拍立得,在照片的正中央,在一處明暗交替的白織燈的陰影裏,兩張我再熟悉不過的麵孔緊緊貼在一起。

天呐!怎麽會這樣?突如其來的打擊令我猛地閉上眼睛。然而下一秒,我開始本能地拒絕事件的真實性——

不!這不是真的!就算韓露會背叛我英凱也一定不會!可若不是遭遇背叛,又該作出何種解釋?

一定是靳睦涵偽造的,他想得到我,於是故意做出韓露跟英凱在一起的假證!

這樣想來的確更加合理。我不禁衝出臥室,客廳跟廚房空無一人,而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我一忍再忍,卻還是沒忍住,行動先理智一步,抬腳踹開了浴室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