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1

那扇門被推了開了。

我想象中的一條黑漆漆的甬道並沒有出現。

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個充滿光明的地方,那種光不是燈光,不是火光,而是——太陽光。

天啊,我們這可是在地下二百多米的地方,怎麽可能會有陽光照的進來呢。

我仔仔細細的打量著眼前所見的一切景象。一種自然而然的熟悉感,充斥在我的腦海裏。這裏我感覺太熟悉了。

我敢保證,在這兒之前,我從未到過地下兩百米的地方。

可是這種突如其來的熟悉感,又是怎麽回事呢?

我跨過那扇門,不由自主的向著那個充滿陽光的地方走去。天哪,我已經多久沒有感受到陽光的溫暖了——

地麵是光滑的地板,美麗的花紋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著迷人的七彩的光芒。地板幹淨的沒有一絲的灰塵,就像是經常有人打掃一般。

抬頭看去,是高高的屋頂,屋頂是純歐式的建築。在屋頂的中央,一盞巨大的吊燈垂了下來。那美麗的吊燈同樣熟悉至極,上麵鏤空的花紋更是美不勝收。四麵的牆壁貼著美麗的壁紙。在一側的牆壁上,一個偌大的窗戶開在上麵。那令人倍感溫暖的陽光正是從那窗戶裏,透進來的。窗外是平靜的海麵,在陽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就像是碎了一地的銀屑。

在這房間裏有著一個木製的樓梯通向二樓。

這一切漸漸的和我記憶中的某個熟悉的畫麵融合了起來——

忽然間,我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

這是——

一號公寓?

2

我們打開了那扇門,然後一腳踩進了一號公寓?

我們可是在地下二百米的地方,怎麽可能一腳就踩進一號公寓呢?

我猛地轉過身去。

身後的那道門,已經不再是那道鏽跡斑駁的雙開門。

那是一扇再熟悉不過的門了,那是我們搬進一號公寓後,我和邢遠特意換過的防盜門。

我猛地推開了那扇門。

然後更是發瘋似的衝了出去。

外麵。涼涼的海風迎麵吹了過來,帶著濃濃的魚腥味。

那座小木橋一直延伸到海麵上,在不遠處拐過一個直角,延伸過去,一直延伸到沙灘上……

我赤腳踩在這木橋上,被陽光曬得有點發熱的木板,讓我的腳溫暖的很舒服。

我卻痛苦的蹲了下來,狠狠地揪著自己的頭發。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我們會一腳從地下二百米的深度踩進一號公寓裏呢?那鏽跡斑斑的雙開門,那重重的銅鎖,又去了哪裏了呢?

這是夢嗎?

不,我堅信這絕不是夢。

可我又無法證明這不是夢。我忽然間想到了,我將背在身上的背包扯了下來,拉開拉鏈,將裏麵的東西一股腦的倒了出來。

那發黃的日記本,那支導師鍾愛的鋼筆。靜靜地躺在木板上,它們無聲的向我說明著一件事——

我所經曆的都不是夢。而是真實存在的。

這種真實讓我感到害怕。

感到徹頭徹尾的惶恐。

一陣子劇烈的恐慌突然間攫緊了我,讓我感到窒息。

3

一隻溫暖而有力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不用回頭去看,我都知道這是誰的手。沒錯,是邢遠的。

他的聲音輕輕地在我的耳邊響了起來。那聲音很輕,很輕,就是溫和的春風一般吹進了我的心坎裏。又像是洶湧的洪水一般,將我那脆弱的心裏防線,一下子衝塌的點滴不剩。

一句“你還好吧”,徹底讓我淪陷。

我不是一個感情豐富的女人。我習慣於將自己的感情隱藏起來,哪怕有多少苦痛,有多少悲哀,我都會藏得很好。而且是藏在心靈深處最僻靜的一個角落,那裏絕對是任何人也觸碰不到的淨土。也絕對不會讓我忘卻,反而卻會時時刻刻的讓我刻骨銘心。

但是這一次,我卻並不打算隱藏。

心理防線一旦崩塌,隨之而來的就是驚天動地的宣泄。

我忽然間站了起來,轉身就是狠狠地擁抱住了在我身後的邢遠。

那個曾經說愛我的人。

我以為自從那件事後,我不會再有眼淚,也不會在哭泣。但是我錯了——

一個人不是不會再有眼淚,也不是不會不再哭。

那隻是她以為不會再流淚,不會再哭泣。

反而,她一旦準備要哭,準備要流淚。那麽是誰也抵擋不住,那衝破堤岸,那驚濤駭浪般的宣泄。

我以為我不會再哭的那麽厲害了。

可能是長期的壓抑、隱藏、孤獨,讓我迫切的想要宣泄吧。

這次,我真的是哭了個天昏地暗,眼淚將邢遠的衣襟浸的濕透。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要哭,隻是突然覺得要哭。從地下二百米一腳踩進了一號公寓裏,雖然不可思議,但是我們經曆的不可思議的事還少麽?

可能是劫後餘生的激動,可能是重見天日的幸運,可能有很多原因,也可能沒有原因,但這次我就是想哭。哭個驚天動地,痛痛快快。

我哭完了,壓抑的心情也好了許多。我蹲下身來,將那發黃的日記本,那根導師鍾愛的鋼筆塞進書包裏。我重新將書包背在背上。粗魯的擦掉自己眼角的淚水。努力讓自己擠出一個開心的笑容來。

我盯住邢遠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謝謝你,邢遠。”

邢遠同樣盯著我的眼睛。這次我從他的眼神裏讀出了另一種情緒:單純。

這一刻我感覺他好親近,好溫暖。

他說:“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你哭。但是也是我第一次真心為你感到開心。”

我看著他,隻覺得雙頰有些發熱。我低低的應了一聲。就錯開身子,朝著一號公寓走了過去。

身後,邢遠的聲音大聲的傳了過來:

“東縭,謝謝你。”

我轉過身來,海風吹亂了我的發絲。

“謝我什麽?”

他走了過來,用他那細長的手指為我理了理那吹亂了的發絲。他附身在我耳邊,輕輕地說道:

“謝謝你,第一次向我敞開心扉,第一次倚在我的懷抱裏哭的跟個小孩子一樣。我隻希望,以後能夠永遠這樣。”

“你難道想永遠讓我哭啊。”

不知怎麽的,這樣的一句話,脫口而出。

他微微一笑,低頭那冰冷的唇貼在了我的唇上——

突然間,就像是大腦在這一瞬空白了似的,我愣在當場不知所措。他悄悄一笑,揚長而去。

4

涼涼的海風吹來,吹亂了我的發絲。

唇邊依舊繚繞著,那——一絲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