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病態

我閃躲開帽衫男子的目光,心中感到一陣不安,快速的低頭扒幾口麵條便準備離去,起身喊了聲“老板,結賬。”

“來了!”

光頭老板和葉玲從後廚走出,兩人對視一眼後,葉玲奔著我的桌前而來,光頭老板則回到桌邊與其他服務員悄聲低語,帽衫男子的眼睛盯在葉玲的身上,晃動個不停。

“麵十塊,找你九十。”葉玲對我漏出勉強的笑容,她翻翻兜裏,故作驚訝說:“老板,我忘記拿錢了。”

“我來。”

霎時間,光頭老板和其他的服務員同時衝上來,兩人拉死卷簾門,光頭老板從背後掏出一把剔骨尖刀,與剩下的服務員封鎖門口,攔住我的去路。

葉玲在他們開始行動時就已逃向他們匯合,未等我反應過來,一群人提防的盯著我。

我懊悔至極,緊張的站起身。

“咣!”

未等我開口說話,帽衫男子卻突然掀翻桌子,從懷中掏出一把明晃晃的手槍對準門口的眾人。

這次輪到我和葉玲等人同時驚駭,怎麽回事?

“你……你是誰!”光頭老板嚇的連忙後退,擠入人群之中,不敢站在前麵。

“都別動。”帽衫男子沉聲道:“敢陰老子,你,那個女的,給我走過來,不然我就弄死你們。”

葉玲慌張抱著光頭老板的胳膊,哭嚷道:“老王,救救我,我不去。”

光頭老板一把甩開葉玲的雙手,拿刀衝著她,神色恐懼“都怪你,好好的非要抓什麽殺人犯,我被你害死了,誰他媽管你!”

“別,別。”葉玲猛烈的搖擺腦袋。

“別拉上我們的命,快滾!”

“滾!”

其他服務員嘰嘰喳喳的將她驅趕到前麵。

“我數三個數,數完我就開槍!”帽衫男子語氣陰森,一雙丹鳳眼透著陰狠。

葉玲無可選擇,顫顫巍巍的朝著槍口挪動步伐,那些服務員都聚在門口,你推我攘,卻沒有人敢打開門逃生。

“三。”

“二。”

沒等帽衫男子再開口,葉玲咬牙加快速度,在死亡麵前,沒有人會放棄任何一線生機。

帽衫男子伸手拽著葉玲的衣服將她摟到胸前,胳膊死死勒著她的脖頸,槍口依然指向光頭老板等人,我則像個看戲人一般,坐在旁邊無人理會。

“你們,把錢都給我拿出來!”

槍口對準光頭老板,他愣在原地,隨後反應過來,快速的從兜裏翻找出幾張百元鈔票,顫抖著將錢就近放到桌子上。

光頭老板的舉動影響其他服務員,瞬間眾人紛紛將兜裏的錢財掏出。

我看著亂作一團的眾人,心底生出一種“惡人自有天收”的痛快感,從剛剛葉玲和光頭老板的話語中能夠聽出,他們此舉的目的就是將我擒獲。

隻未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我好奇的瞟向帽衫男子,清眉秀目,薄唇酒窩,宛然一個不經風雨的白麵書生,怎麽會持槍而立,殺氣騰騰?

人說相由心生,無論是叫做王虎的黃臉大漢,還是舍身救女的李善仁,第一次與他們相見時便能察覺本性一二,可這位帽衫男子卻是心麵相反,令人詫異。

不知道為什麽,除最初的驚訝外,他的舉動並未讓我感覺多麽恐懼,相比下,光頭老板和葉玲堵門時,才是真的緊張害怕。

帽衫男子看著桌子上的鈔票,思量著轉頭,目光停留在我的臉上“你,去把錢給我拿過來。”

“我?”

“快點!”

我晃晃悠悠站起身,走到光頭老板他們的身邊,將錢劃拉到手中,平靜的回身遞給他。

帽衫男子見我風輕雲淡的舉動,防範的緩緩鬆開勒著葉玲脖頸的手,將錢揣入兜裏後,再次挾持住她。

“你不怕我?”

“怕。”我淡淡回答:“不過你救了我。”

沒等他回話,我隨即凝神直視葉玲的雙眼,問道:“你們是不是報警了?”

帽衫男子瞪大眼睛。

葉玲哆哆嗦嗦點頭,我暗罵道:“這下糟糕了。”

“你們他媽的敢報警!”

帽衫男子叩開保險,食指挑住扳機,作勢便要開槍,我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猛地按住他的手,搖頭道:“殺人沒用的,快想辦法逃跑。”

帽衫男子沒有想到我會如此大膽,抬槍對準我的額頭“你是誰。”

警笛聲驟然響起!

我是真的慌了,“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說罷我徑自跑向廚房,按理說這種麵館絕不可能隻有正門,廚房內必然會存在通風和出行用的後門,當我進入廚房內,果然看到一扇墨綠色緊緊關閉的防盜門。

警笛聲越來越近,我無暇他顧,從門內擰開鎖瘋狂逃出,夜色下看不清周圍事物,隻好拚命的向前奔跑,遠離麵館。

“救命啊!”

背後傳來女人的哀叫,回過頭看到帽衫男子挾持著葉玲竟跟在我身後,他連忙捂住葉玲的嘴巴,威脅幾句,匆匆趕到我的身邊。

我掃視周圍,此處已是海市郊區,警察在詢問光頭老板後定會以此為中心點,放射形向四周搜索我們的蹤跡,看來還是需要老辦法,往山裏鑽。

“你把她放了。”我凝視著帽衫男子說道。

“不行。”他當斷否決說:“有人質在手裏,哪怕遇到警察也能支吾一番,不然會被打死的。”

我猶豫片刻,警車的轟鳴聲和汽笛聲已越來越近,不能在與他在此處逗留,伸手指向右前方的一座山坡,快速道:“咱們往那邊跑。”

“為什麽?”

我沒有回答,拔腿狂奔,逃亡的日子裏我的體力和忍耐力多次被逼到極限,不知比曾經變強多少。

穿梭過橫縱坐落、條網覆蓋的街道與胡同,半個小時左右,我們就抵達山坡腳下一處被兩座廢棄工廠夾住的窄路中,因剛剛視野遠距,又是淩晨時分,眼睛看不到這些建築。

我倚靠著窄路的石牆歇息,心跳速度極快,大口大口的呼吸保持體力,而帽衫男子則挾持著葉玲站在我的對麵,手中的槍從始至終都沒有放開。

“哎,你別一直把食指扣在扳機上。”我拄著膝蓋,勸說道:“人在精神集中緊張時交感神經係統興奮,會造成特發性震顫,或者條件反射之類的生理反應,小心無意識開槍,引來警察。”

帽衫男子抬頭疑惑的看著我,食指慢慢鬆開。

小雨未停,我抹了把臉上的水,忽的才發現臉上的泥土早已在拎著食物尋找的過程中被雨水衝幹,怪不得會被葉玲認出身份。

“你究竟是誰?”

我苦笑,指著他懷中的葉玲說:“你問問她吧。”

葉玲哪裏敢隱瞞,將我的身份快速交代出口,帽衫男子神色驚駭,下意識脫口道:“我竟然是替你擋槍了。”

我攤攤手,環顧四周,再向裏麵走就需上山,以此時的視野看去,群山峻嶺,重巒疊嶂,深邃幽深的樹林如同地獄的守衛,在沒有食物的情況下冒然逃入,我們三人很有可能都會死在裏麵。

“徐海是麽?”惱怒的語氣從對麵傳來,“原來我是間接救你一命,無心插柳,結果把自己害了,造化弄人啊。”

我淡淡回應,“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想必你也不是善類,誰會深更半夜帶著一把槍去麵館打劫?既然你知道我的名字,介紹介紹你自己吧。”

“梁旭。”

“真是倒黴,這一路不是碰見殺人犯,就是搶劫犯。”我自言自語的嘀咕著。

“我不是搶劫犯。”梁旭正色道:“我對錢沒有多大的貪欲,更別說隻是幾百元錢,你這是在侮辱我。”

我皺眉看向他,的確,梁旭穿著的衣褲都是名牌,而且他的談吐和麵相怎麽看都像是受過良好教育,不禁心裏產生好奇。

“既然如此,你為什麽這麽做?”

梁旭凝視著我的雙眼,四目相對,他的眼睛晃動道:“這個社會已經陷入病態,每個人都被框架牢牢鎖死,我是在用行動拯救他們。”

“……”

我沒有回應,無法理解他神經質般的話語。

“黃土之下埋盡英雄枯骨,高堂之上坐滿衣冠禽獸。”

聽聞此言我頓時一驚,恍惚間好似理解了他的意思,但僅僅是一刹那,心中有所觸動,卻仍不明白。

“梁旭,你把這個女孩放了,咱們不要在這裏耽擱時間,想辦法進山吧。”

“放了她?”梁旭疑惑道:“她可是要把你送進監獄的仇人,如果不是我出現在麵館,你現在已經落到警察手中……”

“我知道。”

我打斷梁旭的話,歎氣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有人想用我的命換取賞金,貪心與恐懼是人的本性,就像她所依靠的男人,不也在你的威脅下拋棄她換取自己的性命麽?我不怪她,也沒有資格怪她,放了她吧。”

梁旭用槍口狠狠戳了戳葉玲的太陽穴,笑道:“聽見了嗎!一個殺人犯都比你們有情有義,這個社會怎會如此可笑?”

葉玲不敢置信的望著我,眼中透著感激,咬著嘴唇眼圈紅腫,應是一路被嚇哭的。

“不過我不會放走她。”梁旭將槍口緩緩轉向,對準我的方向,沉聲道:“徐海,殺了她。”

黑洞洞的槍口攜著巨大的威壓逼近我的身體,我驚愕的後退腳步,奈何身後已是厚厚的牆壁,略微顫抖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放走她隻會給我們添麻煩,你以為她會對你感激麽?現在她離開,見到警察一定會提供線索抓捕我們,不如把她殺死拋屍到別的地方,還可以錯誤引導警察,給予我們逃生的時間。”

葉玲本升起的希望瞬間湮滅,哭泣著,驚慌解釋說:“我不會報警的,求求你,我什麽都不會說的!”

“閉嘴!”梁旭嗬斥,嚇的葉玲捂著嘴不敢再說,眼淚簌簌落下,哭花了妝。

“徐海,多一條人命不會有什麽影響,你不想手刃仇人麽?”

“不想。”

“哈哈,你們都是說謊者。”梁旭鏗鏘有力道:“為什麽每個人都是這樣!表麵上說著冠冕堂皇的話,私下裏做著肮髒不堪的事,一個通緝犯對仇人發善心?虛偽、可笑、惡心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