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李善仁的故事
李善仁出生於1966年,當時正趕上“**”,舉國上下一片混亂。
到了李善仁明白事理的時候,他的父母在前往南方探親的火車上意外身亡,具體死因連他也不知道。
父母不在後,家裏除了他,就隻剩下一個姐姐相依為命。
兩人沒有父母照顧,就在街上給人家當小工,賣著苦力,幸好還有父母留下的一間瓦房,日子雖苦累但安穩溫馨,姐弟二人也非常滿足,隻是偶爾會被一些地痞無賴欺負,李善仁為了保護姐姐,沒少與別人打架,甚至拔刀相向,留下一身的傷疤。
到了83年的時候,嚴打風氣正盛,城市中的許多大流氓都被抓進監獄,人人自危。
但李善仁和姐姐卻很開心,他們隻是普通的百姓,求一份安寧生活而已。
李善仁本以為可以如此長遠的幸福下去,但奈何姐姐長大,終要嫁人,不知不覺間姐姐心有所屬,離開了家中。
李善仁的姐夫是一家工廠的小領導,那個年代掌管廠子的權力油水頗豐,機緣巧合下娶了李氏姐姐,從此李善仁便一個人居住,難免會感到孤獨。
姐姐常常來看他,買一些衣食住行所需的用品,關懷備至。
不過李善仁發現,姐姐每次來的時候,或多或少身體上都會出現一些淤青傷痕,李善仁詢問,姐姐隻是搪塞而過,找一些例如“摔倒”、“碰門”等漏洞百出的借口。
久而久之,李善仁變的越來越擔心。
於是在一個夏天的夜晚,姐姐來送餃子後,李善仁一口未吃,而是悄悄跟隨她回家,在大門外就聽到裏麵傳來粗鄙的喝罵聲。
“你是不是又給那小兔崽子送東西去了?這個家遲早得被你敗個精光!”
李善仁姐姐懦弱回答“那是我弟弟,隻是送個餃子,你別生那麽大氣。”
“我不生氣?老子養著你,難道還得養著那個廢物!娶你回家幹什麽的,當少奶奶?你他媽就是個沒爹沒娘養的垃圾,娶你是你的福分,知道嗎?”
“我……我知道,咱們吃飯吧。”
“吃飯?滾一邊去,有你吃飯的地方嗎?以後再給那個廢物送東西,我就打折你的腿!”
“啪!”
“啊!”李善仁姐姐驚叫一聲。
“你還敢碰碎我的碗!”男人爆吼道:“我他媽打死你!”
李善仁蹲在牆根,聽到裏麵鞭打的聲音猛地衝了進去,雖然他極力控製著自己的行動,但姐姐就是他的命,即使嫁出去也不能被外人欺負。
李善仁進入屋子,看到姐姐跌坐在地上抱著身體,而那個應該被李善仁稱為“姐夫”的男人揮著皮腰帶一下下向他的姐姐身上抽去!
“你別碰我姐。”
李善仁嘶吼一聲,拿起門旁的板鍬衝著男人的後背狠拍過去,隨著一聲悶響,男人踉蹌正麵摔倒在地,恰巧水泥地上有幾根作為木桌支撐的棍子,男人的眼睛紮進其中一根中,頓時捂著眼睛痛苦哀嚎,滿地打滾。
血汩汩從男人的臉上滴答落在水泥地,駭人至極。
李善仁姐姐嚇壞了,嚴打時期這種行為極其惡劣,如果被警察抓到李善仁勢必要蹲監獄,於是姐姐將李善仁推出門,叫他快跑。
隔壁平房的鄰居聽到聲音都走出來看熱鬧,李善仁也明白自己闖下大禍,趁事情還沒有被警察知道,買了一張火車票逃往外地。
幾天後,他聽說姐夫眼睛並沒有瞎,報了警。
但可想而知,姐姐會因為此事遭受什麽樣的虐待……
李善仁無比懊悔,在警察的搜捕下,他隻好隱姓埋名和一群三教九流的混混在一起生活,正是在此期間,李善仁成為了一名小偷,俗稱“三隻手”。
李善仁偷了很多年,得到很多錢,也進過幾次警局,甚至他還回過家鄉的城市去偷偷看望姐姐,才知道姐夫前幾年因“貪汙罪”被關進了監獄,法院判決無期徒刑。
李善仁很開心,姐姐再也不用遭受家暴和委屈。
姐姐一個人生活,開了間不大的洗衣店,專門給你縫製衣褲邊角,修改樣式,錢雖然掙的不多但比較安穩,不愁吃穿。
李善仁沒有與姐姐見麵,他不想讓姐姐知道自己現在的職業,隻好趁著某些機會偷偷將錢放到姐姐家門口留下紙條,然後偷偷躲在一旁,待看到姐姐將錢拿走後,再回到自己生活的城市。
1997年,也就是十三年前。
那個冬天異常寒冷,漫天下著鵝毛大雪,深度可以沒過膝蓋,寒風刺骨,白茫茫覆蓋整座城市。
李善仁因為天氣的原因,開始不在街上和鬧市行動,而是機靈的選擇了一個人多錢也多的地方——醫院。
當時銀行卡還不普及,更不要說手機轉賬,APP等高科技,大多數人都是大包小裹揣著現金去看病,而李善仁的目標,就是那些防護不周的病人家屬。
這一天,李善仁早早來到醫院,裹著深綠色的軍皮大衣,頭戴狗皮帽子,如獵人般縮在角落裏選擇目標,最後盯上了一位二十多歲的女孩。
隻見女孩臉蛋凍得發紫,穿著一件花棉襖,瘦弱的身體在人流中並不顯眼,胳膊下夾著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子。
女孩排隊時,人群烏央烏央聚在一起,接踵摩肩,李善仁趁這機會擠到女孩身後,亂糟糟一團中,信手拈來,憑借多年的經驗,將牛皮紙袋子神不知鬼不覺的從女孩腋下抽到手中,然後快速離去。
兩萬元鈔票。
李善仁在街角的胡同打開後異常驚訝,當時萬元戶就可稱之為富人,一個小女孩竟然能帶著兩萬元來醫院,李善仁想了半天也隻有兩種可能。
要麽是她家裏非富即貴,要麽她的家人患了重病,急需如此多的金錢。
李善仁覺得錢有些燙手,思來想去後中午時分再次回到醫院,想打聽下女孩的身份,結果在大廳中他看到有護士和醫生在驅趕著什麽人,看熱鬧的家屬圍成一圈,李善仁探頭看去,順便在人流中偷了幾個錢包,才發現,被驅趕的人是一個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女孩。
沒錯,她就是李善仁早上的目標,穿著熟悉的花棉襖,哭聲悲痛。
李善仁聽著眾人的議論得知,女孩的父親患了重病住院,需要今天進行手術,女孩東拚西湊,借遍所有親戚才好不容易籌到的錢,卻在排隊時弄丟了。
李善仁本想離開,卻又於心不忍,猶豫後他還是掏出已經到手的錢,擠進人群,謊稱撿到還給了女孩,這等拙略的借口女孩卻絲毫沒有懷疑,千恩萬謝,差點跪地給李善仁磕頭。
李善仁欲離開,卻被女孩死死拉住,非要帶他去父親病房。
李善仁無奈,隻好陪著她上樓看望重病老人,女孩傻,但老人可不傻,見到李善仁後,老人隻是無力說了一句話。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其中的意義不用言明,李善仁當時嚇了一跳,本以為老人會報警,結果卻沒有,還跟他聊了許久,頗有相見恨晚的意思。
聊天中李善仁知道,老人曾是警察,已經退休,家裏隻有一個女兒。
李善仁回家睡了一夜後,決定幫助他。
至此每天李善仁的行程發生改變,他依然來醫院,不過再也沒有偷過東西,以前的存款足夠他花銷,而他來醫院的目的,就是陪伴老人說話,學習做人的道理。
一來二去,李善仁和老人的女兒彼此產生情愫,談起戀愛。
老人的女兒叫做林榮,一個不像是女孩名字的名字,長得也並非美若天仙,不過卻是溫婉賢惠,對李善仁嗬護備至,非常體貼。
林榮的父親雖然接受手術,但身體機能仍在不斷的下降,沒過多久就已說不出話來,臨死前給李善仁寫字溝通,表示唯一的遺願是想看他們二人結婚。
李善仁娶了女孩林榮,老人咽下最後一口氣,喜事和喪事趕到了同一天。
過了兩年,李善仁放棄偷盜行業選擇去工地幹活,以前的積蓄全部用來還了老人手術欠下的債務,林榮為了不讓丈夫操勞,也找了個保姆的工作,兩人共同為小小的家庭努力著。
直到林榮懷孕,李善仁為她在小縣城蓋了一座瓦房,讓她養身體。
每天下班後,無論多麽勞累,李善仁都會親自給林榮做飯,陪她說話聊天,偶爾剩下錢買些小禮物逗她開心,兩人彼此愛意愈漸加深。
可天不遂人願,林榮懷胎十月,小心翼翼,卻還是在生產時大出血,醫生問了在手術室在焦急等待的李善仁一句電視中經常出現的話。
“保大還是保小?”
“保大!”李善仁毫不猶豫的回答。
結果最後從產房中抱出來的是個小嬰兒,女孩。
李善仁選擇了保大,手術台上的林榮卻選擇了保小。
李善仁傷心欲絕,但畢竟是他和林榮的孩子,李善仁能做的隻有倍加疼惜,但流年不順,不幸的是,醫生說在生產過程中孩子嗆到了羊水,導致音帶受傷,變成了啞巴。
李善仁給啞巴女兒起名:李愛榮,紀念自己的妻子,又怕孩子長大覺得不好聽,想了個小名:夢夢。
無論生活給李善仁施加多大的壓力,為了女兒他依然辛勤工作,一把屎一把尿的供女兒上了小學。
啞巴女兒不會說話,隻能發出“啊”、“呀”等簡單的聲音,兩人的溝通成了困難,李善仁隻能在她的比劃下,猜想是餓了還是要上廁所。
今年,夢夢小學三年級。
李善仁晚上工作後回家,發現女兒總是哭個不停,最開始他還小心翼翼的哄著,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聽縣裏的老人說可能是撞邪,李善仁還花錢找了“大仙兒”前來看病,結果還是老樣子。
時間一長,李善仁也開始煩悶,最後琢磨後買了一條小狗給夢夢,果然夢夢開心了不少,一人一狗相伴,沒事的時候夢夢就會帶著它四處奔跑,逛遍縣中的景色,無論農田、假山、還是鬧市,人們都能看到夢夢和小狗的身影。
5月26號。
李善仁工作完回到家中,本是開資的喜慶日子,想著帶夢夢出去吃頓好的,卻發現夢夢又開始哭,而且抱著小狗四處亂竄,坐也不坐,躺也不躺,隻是“啊、啊”叫著,折騰了一夜。
李善仁很累,便不在管她,自己睡覺去了。
第二天,5月27號。
李善仁回到家發現夢夢沒在,以為是跟小狗出去玩了,就做好飯,躺在**眯了一會兒。
等他醒來時已是晚上十點,夢夢卻還沒有回來。
李善仁意識到不對,發動所有認識的朋友和鄰居開始四處尋找,找了一夜,最後在縣裏的公共廁所內發現了夢夢。
夢夢死了。
遍體鱗傷,嬌小的身體上竟是毆打的痕跡,手腕處被繩索死死的勒住,栓在廁所牆壁上的鐵欄,小狗就守在她的身邊,汪汪的叫著,舔舐她的身體。
李善仁激動下氣血上湧,哭嚎暈倒。
醒來後警察已經展開調查,最後發現,是縣裏的五個孩子所為,最大不過17歲,最小才僅僅10歲,他們平時經常嘲笑夢夢,因為她是個啞巴。
漸漸的,嘲笑變成了欺負,一點點變本加厲,最後變成了毆打。
夢夢回家睡不著覺,是因為她身上都是傷痕,坐下或者躺著很疼,再加上心中的恐懼,隻好四處逃跑,胡亂的比劃身體,其實是在向李善仁訴說被欺負。
不讓李善仁抱,亦是因為疼痛。
李善仁發狂,將夢夢的屍體擺放在**,跪了兩天兩夜,眼淚哭盡。
5月31日。
五位被拘押孩子的家長齊齊來到李善仁的家中,領頭的那個17歲孩子的父親,是縣裏有名的惡霸,他們來找李善仁討要說法。
李善仁猙獰的看著他們,笑了出來“我的夢夢死了,你們找我要說法?”
“你家那該死小女孩不惹我們孩子,會被打嗎?你怎麽就這麽狠心讓警察把他們帶走,他們還是孩子啊!”
“是啊,他們還是孩子,哪懂得那麽多。”
“你這人怎麽能這樣,還我家的孩子!”
“都是你女兒的錯,憑什麽怪我的兒子。”
“他們都是孩子啊,你怎麽能做出這樣禽獸不如的事!”
眾人越說越激動,領頭的惡霸開始揮拳打向李善仁,其他的家長見有人率先動手,皆幫著圍毆,李善仁被打倒在地,連夢夢的屍體都被人從**扯了下來,柔軟的掉進李善仁的懷裏。
李善仁被逼瘋了,不顧疼痛抄起床邊的水果刀,狠狠的朝著眾人劃過去。
眾人逼散開,李善仁拽住最近一人,拚命往他的脖子處捅了三刀,將其殺死。
隨即又追上一人,胡亂的捅了幾刀。
其餘三人開始逃跑,有兩名女性,李善仁如瘋狗般失去意識,將兩人全部摁倒在地,依次殺死。
而最後逃走的那人,正是帶領他們前來的縣城惡霸。
死了四個人,主謀卻僥幸活了下來,不知可是天道?
殺完人後,李善仁平靜的扔下刀,回到屋子內抱著夢夢的屍體翻牆離開,前往山上妻子林榮的墓地,挖了個坑將夢夢埋葬,親手刻了一塊木碑,並在那裏將自己所有的存款包在塑料袋內,同母女屍體一同葬入土中。
之後他想回去殺死惡霸,卻得知通緝令下發,李善仁隻好徒步輾轉多市,欲去尋姐姐,但造化弄人,他馬上就要臨到海市,卻在牡市與我相遇,開始了一段新的逃亡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