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利欲熏心
無法確定的時間,星星在頭頂閃爍零星光芒,如衛士般拱繞著一輪淒月。
夜林中我與李善仁好似兩隻野獸,奔騰穿行,其他的動物遇到我們紛紛退避三舍,草叢中窸窸窣窣響個不停。
李善仁沒有騙我,他的方向感的確很強,陰暗的重重樹木中,沒有火把他也可以分得清東南西北,確定我們的位置。
在他的引領下,大約一個多小時後,我們看到了久違的公路。
我們兩人歇息了一陣兒,期間有幾輛車從麵前飛馳而過,速度劇快無比,好似牡市深夜的飆車族,隻不過他們的車實在難以與富二代的座駕相提並論。
我縮起身體蹲坐在馬路邊,將頭上的枯枝雜葉一片片摘下,渾身衣褲盡是灰塵和泥巴,鞋底被黏土踮起厚厚一層,雙手也是髒臭惡心,不忍直視。
我甚至不需要鏡子,就可以想象到此刻自己發如雜草,臉如幹屍的悲慘模樣。
好端端一個人,活生生落魄成了街頭乞丐。
不!
乞丐至少白天能夠見人,我隻是夜神眼下苟延殘喘的老鼠,垂死掙紮,戰戰兢兢。
“——滴!”
正在我暗自惆悵,酸意翻湧間,遠處車燈陡然大亮,鳴笛聲驟響!我和李善仁皆是一驚快速站起身,以為是警察到來,不禁繃起身軀恐慌的看過去。
一輛紅色的大眾轎車緩緩停在我們麵前,輪胎凹槽泥土成塊狀向下掉落著,車身盡是汙點,像極了一塊破舊土房中的紅色鍋蓋。
窗戶搖下,一個中年人從副駕駛探出了頭,賊眉鼠眼,金燦燦的門牙在夜裏反射著車燈的光芒。
他打量我們一會兒,“坐車不?”
“坐!”
我下意識回應,說完後轉頭對李善仁使了個眼神,待他有動作,我們兩人似皮球般快速滾進後座內。
我夾著雙腿,靠近車窗縮緊身體,暖風從座前方飄來,精神開始放鬆,汗水流淌過脖頸,癢癢的。
“去哪兒啊?”金牙兄透過車鏡看向我們,眼神略帶不屑的問道。
正駕駛開車的是位年輕人,看起來三十左右,戴著四四方方的棕色眼鏡,古舊厚重,顯得老誠。
李善仁試探著說:“你們這是趕路吧,給我們拉到哪算哪,我們是外地來的。”
“錢包被偷了。”我添加話語附和道。
“二百!”
金牙兄倒是毫不客氣,張口便要價,此話一出,我注意到李善仁眼中閃過一抹寒光。
我們身上根本沒有錢!
“二舅,算……算了吧,他們……他們也怪可憐的。”
眼鏡男原來是個磕巴,說起話來就像田裏刨斷根的土豆,挖也不是,扔也不是,令人心煩意亂。
他唯唯諾諾的樣子,讓我想起了自己兒時記憶中,那個可恨的父親。
“閉嘴。”金牙兄瞪起眼睛,嚇得眼鏡男身子一顫,不敢再多說話。
李善仁大手緩緩探向後腰,刀柄漏出頭,我驚恐的連忙靠到他身邊,背向用力按住他的手,用身體遮擋金牙兄的視線。
“二百就二百,走吧。”我緊張答道。
金牙兄揚起嘴角,得勝般的點點頭,說:“我們目的地是林縣,你們兩個在那兒下車吧。”
“林縣?”
聞言我和李善仁雙雙皺起眉頭,林縣是牡市所轄屬的一個偏遠縣城,據說那裏盜匪橫行,民風彪悍,歌舞廳、賭場、紅燈區密密匝匝,時不時警察就會打黑掃黃,治安不穩,非常混亂。
不過此刻我們能攔到車已算幸運,怎麽還敢挑地方?
車輛在交談間緩緩發動,我不時跟李善仁交換著眼神,他答應付錢時倒是爽快,但我知道,他一分錢都沒有。
難道他準備到達地方後殺了兩人?
不,我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我不會成為真的殺人犯!
牡市與林縣之間的距離大約三百公裏左右,而且又是在國道上,深夜隻能保持80邁左右的速度,等著到達林縣怕是要侵晨時分。
“哥。”
我試探著對金牙兄喊道,他聞聲轉過頭,蔑視的看著我“怎麽了?”
“你能把電話借我一下嗎?”
“打電話也要錢的。”金牙兄看我們邋裏邋遢,擺明架勢一宰到底。
“好、好。”
我學著李善仁爽快答應道。
金牙兄從兜裏掏出手機遞向我,狂傲道:“你會用嗎?這手機可高檔著呢。”
我小心翼翼的接到手中一瞧——iphone。
按亮屏幕,不由得唏噓不已,還是個高仿的!雖然外表一模一樣,但iOS係統和Android係統用起來大相徑庭,很容易分辨。
我諷刺的笑了下,依次按下柳曉玉的電話號碼,李善仁注意到我的舉動,嘴唇動了動,好似想說什麽,猶豫後卻並沒有開口阻止。
我的手機無法使用,警方肯定24小時基站鎖定,金牙兄如此愛錢,若是曉玉真的害我,那就讓他幫著背鍋吧!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進退維穀,誰又在乎的了誰?
“小……小兄弟,要不……你用我這個打吧。”
眼鏡男邊開車邊磕磕巴巴的說著,拿出一個翻蓋的老式手機向我遞過來,我微微一愣,金牙兄的臉色瞬間陰沉,顯然非常不滿自己外甥的舉動。
我心裏泛起波瀾,有些感激,搖搖頭裝出笑容“不用,蘋果好,你的手機太破,還是留著自己用吧。”
眼睛男不敢置信的看著我,愣了幾秒,隨後長歎一口氣將手機放回車檔處,金牙兄小人得誌的笑著,殊不知我是不想把禍水引到眼睛男的身上。
這個社會,如他一般善良的人本就鱗毛鳳角,我又怎麽忍心去害他?
撥打號碼,幾聲提示音後對麵接通。
“喂?你好。”柳曉玉淡淡憂愁的聲音傳入耳中,略帶幾分沙啞。
“曉玉……”
她聽到我的聲音突然沉默,呼吸好似停止,幾秒後陡然高聲叫喊“海哥!是你嗎,你在哪呢!”
“你身邊有警察麽?”
柳曉玉哭喪著說“沒有,海哥,他們說你殺人了,是真的嗎……現在新聞都是抓你的報導,到底出了什麽事,怎麽會變成這樣啊!”
我抿著嘴唇猶豫道:“別信他們,我現在需要你幫忙。”
“海哥你……”
我看到金牙的眼神不停向我瞟來,彎腰用手遮擋話筒,低聲道:“曉玉,聽我說,你是記者,用你的身份幫我了解通緝案件的具體內容,我會再聯係你的。”
“海哥你在哪兒呢,我可以去找你。”
“別,你一定要幫我知道嗎?現在我能相信的隻有你。”我勸慰著柳曉玉。
“嗯,我知道,可是……”
“手機是別人的,不要回電話。”
說罷我直接按下掛機鍵,裝作沒有打完挺起身子,自言自語道。
“啊……姐呀,我跟李叔遇見好心人搭車呢,要去林縣。”
“放心吧,我們會找到工作的。”
“咱娘的病怎麽樣了?”
“……”
對著電話想象著對麵有人,瞎扯了許久才“依依不舍”的將手機遞回給金牙兄,他好似黃皮子般細小的眼睛閃著精光,盯的我脊梁骨發涼。
難道我們暴露身份了?
李善仁低著頭,他的手緊緊握著腰間的刀柄,空氣瞬間凝固,隻有發動機的轟鳴聲回響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