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顧禮傑對著鏡子,理了理平整的西服,剛要去正領帶,一個妙曼的身影飄了過來,他停下了動作,轉過身子。
女人笑了,如柳般的身子柔軟地附在他肩膀上,親了親他的耳垂,呼了口氣,才摸著他的下巴一直向下,抓了抓他的領帶,而後把領帶正好了。
“看你,品味越來越好了。”
顧禮傑沒有做聲,轉身,看著鏡子裏氣度非凡的自己,臉上總算露出了一絲笑意。
“來,走吧,估計,馬秘書是等得不耐煩了!”
顧禮傑回頭,托起了女人的下巴,看了許久。
“怎麽了?”
顧禮傑忽然把女人攔腰抱了起來,一把扔到了**。
先是驚愕,而後恍然的女人,看著如惡狼般撲上來的男人,淺淺地笑了。
——
“顧董,你知道我們等你大駕光臨,等了多久嗎?”
天舟市市委班子的馬秘書,半是責怪,半是微笑地看著顧禮傑拖著一個女人的手,走到酒店門口,“我們還以為,顧董今天,不賞臉了呢。”
“真是不好意思,小馬,你也知道,今天我們顧董剛開過家族會議,很多事情要做的。”
“唉喲,雪梨啊,一段時間沒見,你還是這麽漂亮。”
“不是越來越漂亮嗎?”雪梨豔若桃花,笑意盈盈。
“讓我認真看兩眼,喲,是的,我說錯了,你是越來越漂亮了,所以,顧董啊,你是越來越有豔福了。”
“討厭,馬秘書你怎麽說話的你?”雪梨嬌嗔地瞪了馬秘書一眼,抓著顧禮傑的胳膊走快了兩步,“顧董,我們別理他。”
馬秘書笑了起來。
宴席設在酒店最高級的宴客廳裏,已經入席的,都是天舟市頗有名氣與實權的人物。
觥籌交錯,酒過幾巡後,坐在顧禮傑身邊的馬秘書帶著被酒薰紅的醉意,再給他滿上了一杯。
“怎麽樣?你們家族會議,下一任誰做主?什麽時候公布?”
他把抽了一半的波爾扔到了桌上,吐出了一口煙圈。
“公安局查我兒子的那檔子事呢?”
“你放心,我已經跟他們打過招呼了,不會給你惹麻煩的。”馬秘書承諾,“那你呢?”
“你也放心,不會有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們喝酒,繼續喝酒。”馬秘書笑逐顏開。
他看著舉杯示意自己幹杯的馬秘書,端起剛滿上的酒,碰了碰杯子:“幹!”
玻璃杯發出的碰撞聲很清脆,與之一起響起的,是顧禮傑心裏的一聲冷哼。
許多年前,當馬秘書還不是馬秘書,隻是市宣委的一名主任的時候,他就認識他了。
那是在日本,銀座,一家陪酒屋裏。
當時他是代表顧氏受一家代理品牌商家的邀請到此地洽談商務合作的,生意上的事情結束後,商家代表領他到了這個陪酒屋——據說,是銀座一流的。
因為語言不通,跟當地人的溝通,都是通過翻譯完成的,工作談判時還覺得不成問題,直到到了陪酒屋,看著翻譯跟那些陪酒女聊得不亦樂乎,自己卻被冷落在了一邊,才知道光喝悶酒有多無聊。
“哎,這不是顧經理嗎?”
一個讓他頗感親切的聲音叫了他一聲,他回頭,看到的一個男人,正是馬銘。
他當時也是因公出差,那麽湊巧地,跟他出現在同一個陪酒屋。
“馬主任。”
他當然知道這個馬銘是誰,身為顧氏的經理,總免不了跟三教九流打交道,而市級機構的人員,重要的關鍵人物,當然也必須搞好關係,互通有無。市宣委是這其中重要機構之一,市宣委裏的馬主任,他也早打過幾次照麵。
兩人當即便聊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都在陌生的國度,說著同一種語言的兩人由此覺得彼此特別親切。
當陪酒女再次忽視他的存在的時候,馬銘看他不悅的神情,笑了:“我說,禮傑啊,這些女人相當不識趣,對吧?連你顧總經理也不給麵子。”
他尷尬地笑了笑。
“別理她們,明天,我帶你去更好的地方。”
馬銘帶他去的更好的地方,是一家叫吉原屋的俱樂部。
一進去,馬銘便花費了一筆基本的入門費用.
俱樂部裏不是客人挑女人,而是女人挑男人。
他看著那些姿色平平的女人,皺起了眉頭,當即以為馬銘是在開玩笑。
馬銘卻也搖了搖頭,另外開了張上萬的支票,讓那位領他們入門的媽媽桑,帶進了另一個會館。
在這個會館的女人,很明顯,看起來比剛才的女人出色。
馬銘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有個跟他相熟的女人,很快笑著迎了上來,跟媽媽桑一樣,說的是他聽得懂的語言:“馬先生,好久不見了!”
“久美子吧?哪有多久呢?”
“這次,還是我陪你喝酒吧?”
“哈哈,當然,那個,各位,還有誰能瞧得起我的,一起陪我喝酒?”
屋子裏大概有七八個女人,聽馬銘這麽一說,都打量起馬鳴來,而後幾個都搖了搖頭。
“真是,遺憾啊。那,久美子,還是你來陪我喝吧!”
“我早說過了,隻有我才跟你投緣!”
馬銘領著久美子出去之後,他忽然緊張起來。
在來之前,馬銘就跟他介紹過了,在這個俱樂部裏的女人,都是被精心挑選過的,一共分屬於五個等級的會館,客人要會見不同等級的女人,需要先繳納不同額度的會麵費用,等級越高,費用越高,除此之外,客人付了會麵的費用,還必須得讓女人看中你,願意跟你出去,才算成事,若自己交納了費用的對應等級的女人沒有相中的,可以退到下一等級,或交錢升到上一等級,但一般等級越高的女人,挑選客人的眼光越挑剔,所以一般這種情況下,客人都會選擇退到下一等級。
那麽,這些女人當中,誰會挑選自己?
知道決定權在女人手中的他,不由自主地有點忐忑。
身為顧氏的總經理,這種心情,許久沒有體會過了,這竟然讓他覺得有一絲興奮。
會是誰?
是那個梳著奇怪發髻的,還是那個穿著浴袍的?是那個一雙手看起來特別柔軟的,還是那個五官特別精致的?
出乎他的意料,屋子裏剩下的所有女人,都對他搖了搖頭。
“顧先生,對不起,我們的孩子沒看中你,你看,要不要回到剛才那個會所?”
他的臉一下漲紅了,他顧禮傑,竟然沒被這些女人看上眼?
在他知道這個俱樂部的存在後,他的想象中,無論哪個等級的女人,都會對他趨之若鶩的,而現在,不過區區第二等級的女人,竟然,就已經瞧不起他了?
一定是這些女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他多富有。
不就是錢嗎,他付得起。
之前的費用都是馬銘替他出的,他跟媽媽桑說到上一個等級,而後摔出了十萬人民幣的會麵費。
這些女人,會後悔的。
在下一個會館,他沒有見到任何女人。
會館布置成傳統日式風的雅致,廖廖幾個客人,或喝著茶,或品著酒,除了兩個看起來認識的日本男人偶爾低聲寒暄兩句,整個會館,很安靜。
他被領進去以後,有兩個穿著和服的女人便安排他坐到了一個茶幾前,替他沏茶,上茶以後,又端來了一些清冷的日式小點,這才離席。
他看了看那些客人,那幾個男客人也在暗自打量著他。
看樣子,是那些接客的女人還沒到?
馬銘因為沒有錢付這一等級的會麵費,所以從沒有選過這一等級,自然沒有跟他說到底是怎麽回事,直到會館裏的男人陸續被穿和服的女人帶走了,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他才從走進來的媽媽桑口中,知道自己又一次落選了。
原來,這些客人在這裏品茗的當兒,那些女人早在屏風外麵,觀察過他們的一舉一動,在挑選了符合自己要求的客人後,才把他們領了出去。
為什麽?自己到底有哪一點比不上他們?為什麽這些女人,都不選擇自己?
他嚐到被挑剩下的奇恥大辱,心裏憤怒異常。
“顧先生,你要是去下一會館,恐怕也是沒有孩子會選上你的,不如?”媽媽桑好心的建議。
“為什麽?”
媽媽桑的意思是要他退而求次之,他強壓下心裏的怒意,問。
“你要我說實話嗎?”
“說實話。”
“那我就得罪了,其實,我剛才問過那些孩子了,那些孩子說了,她們憑直覺,估計你就是那邊來的暴發戶,即便跟你出去,也就是三言合不來兩語,所以,就不挑你了。”
暴發戶?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再對比剛才的客人的衣裝,還有馬銘的打扮,登時明白過來了。
“原來你們都喜歡以貌取人。”
“話不能這麽說顧先生,一個人的形象是靠他的外在傳達給他人的,不然,這世界上怎麽會有約定俗成的上流社會跟下層階級呢?”媽媽桑道,“你看看人們一提到上流社會,第一印象也都是香車華服吧,你沒發現談到他們的時候人們就不會說我們是以貌取人,以衣冠取人呢?是因為人們的認知裏默認了上流社會就是楚楚衣冠的紳士名流,既然如此,以貌取人,有什麽不對?”
所以,在這些女人的眼裏,他就是土得掉渣的暴發戶?
“我知道,顧先生身份顯赫,錢財當然是小事,但既然到了這個階層了,顧先生怎麽不想想如何提高一下自己的品味?我們這裏的孩子可不是外麵一般的陪酒女,對客人有更高的要求,想要獲得她們的青睞,恐怕先生你還得先努力把自身的素質提升到跟她們的水準才可以。”
笑話,他堂堂顧氏集團的總經理,竟然被她當成是比不上這裏女人的男人?
這裏的都是些什麽女人?說得好聽一點是陪酒女,說得不好聽一點,不就是高級妓女嗎?
他顧禮傑竟然被人拿來跟妓女相提並論。
再次覺得受辱的他立馬就走。
“顧先生,你知道,男人這一輩子,追求的是什麽嗎?”媽媽桑叫住了他。
權勢,地位,財富。
“對男人來說這些都是最基本的,一直以來無論是獲得名望或者是財富,男人的目的不就是兩個,子嗣,還有女人?我看先生你的年紀,子嗣應該不成問題了吧?但至於女人,顧先生,難道說一直以來跟你交往的女人都是那些隨便就可以得到的,不入流的低賤之輩?”
“都是出來賣的,不都是賣肉嗎?都是低賤貨,哪有入流不入流的區別。”他冷笑。
“孩子們說得沒錯,顧先生真是個粗鄙之人,就不說在我們吉原屋,以顧先生你現在的言行舉止,難道一點都沒被人抵觸過?”
臉上的肌肉一陣抽搐,媽媽桑的話,如同毒蛇,用信子撕開了他沉默寡言的表象,直達他的痛處。
那是,埋藏在他心底的,深深的,自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