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項維站在南空區那片空地麵前。

原本的林地,如今已然整飭成平地。

據說不久前,這還是片林地,但劃入開發區後,方圓百裏的樹林已經被各個開發公司圈了區域,大片大片的樹林倒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建築區,某些開辟出來建築區裏已經見得到新落成的樓房的雛形。

項維打開了手裏的舊報紙。

這是他在顧氏公司的某個辦公室找出來的,上麵刊載了在顧氏集團最初開發這片林地時,意外發現的無名屍骨的新聞。

據說當時負責的工頭找來了顧雍處理這件意外發現,而顧雍亦第一時間報了警,警方離立案偵察過一段時間,但終因毫無線索而作罷。

那具無名屍骨似乎是名二十歲左右的女性,死去的時間,大約在二十多年前。

算算如果這名女性還活著,現在的年齡應該大約在四十歲左右,估算年輕一些,或許是在三十六到三十八歲的樣子。

剛好與陳太源的年紀相仿。

這具無名屍骨,會是陳太源當年的戀人阿娟嗎?

項維找到了屍骨的第一發現人譚師傅。

譚師傅聽項維說明了來意,把當初自己發現屍骨的情形粗略說了一遍。

“警方不是說缺少線索,所以沒再追查了嗎?”

譚師傅有點惋惜,不是惋惜找不回屍骨的身份,而是惋惜自己當時竟然沒能把那枚戒指拿走。

反正最終也是查不到身份的,還不如一開始就拿了那戒指發點小財。

畢竟,那戒指看起來很值錢的樣子。

“當時,你還有沒有其他發現?比如說,屍骨主人隨身攜帶的什麽,物件?還沒有腐爛或毀壞的?”

“有啊,我跟警察都說了,有一枚戒指,可調查的警察說沒見過。”譚師傅冷哼了一聲,“什麽沒見過?我看啊,肯定是他們假公濟私,把戒指偷偷拿走了。”

“戒指?”項維愣了。

“對啊,戒指,跟屍骨埋在一起的吧?還好好的。”譚師傅心想,早知道讓警察拿了,當初就該幹脆點,自己偷走的。

“什麽樣子的?還記得嗎?”

“是金色的,還有寶石,是水晶還是鑽石吧?綠色的,忑好看了,那個,什麽,戒指裏麵,就這裏麵,有個字。”譚師傅筆劃著說。

“什麽字?”項維似乎已經明白過來了。

“記不清了,啊,好象是個辰字。”

“你確定是個辰字嗎?”

“對,就是個辰字。”

項維啊了一聲。

“當時我以為他們能靠這個查到那是誰的屍骨呢!聽說是個女人,怪可憐的。”譚師傅淬了一口唾沫,“結果他們竟然說沒見過這個戒指,呸。”

“當時,顧雍也知道這個戒指的事情嗎?”

“他們來到工地的時候,我啥都顧不上說,不過,應該知道吧?”譚師傅想了想,說,“當時出了這事,顧經理很惱火,還特意走到前麵去查看了一下屍骨。”

有沒有可能,是顧雍發現了戒指,然後拿走了戒指呢?

有可能。

因為戒指是屬於陳太源的,所以,顧雍知道,陳太源跟這具屍骸的主人脫不了幹係。

如果這具屍骨是屬於陳太源那位戀人——阿娟的話,阿娟下落不明,多年後卻發現她的屍骸與陳太源的戒指一起葬在本該無人發現的樹林裏,這意味著什麽?

難怪,顧雍要找陳太源幫自己監視王勇全。

顧雍手上掌握著足以摧毀陳太源的秘密,才不怕陳太源知道代理店的事情後告發自己。

而陳太源也因此不得不對顧雍言聽計從。

小美哼著小調,把最後幾套衣服放進了行李箱,而後拿出了其中一套,貼在自己身上在全身鏡前比劃著,當看到衣服突出了腹部的滾圓時,扔進了行李箱,隨後再把另一套連衣裙找了出來,她走到鏡子前麵,剛把裙子提起來,從鏡子裏卻看到了陳太源正朝自己走過來,她猛地轉過身子:“你來這裏幹什麽?”

陳太源衝她笑了笑,盤腿坐到了地上,同時把一個籠子遞到了小美麵前。

“貝貝?你怎麽把貝貝拿過來了?”小美一下把衣服放到了一邊,坐下去看著籠子裏的龍貓,難以相信。

“餞別的禮物。” 陳太源說,“送給你。”

“怎麽回事?你?”

“很渴,能給我一杯水嗎?”

小美看了看,隨手把一罐椰汁遞到了他麵前:“最後一罐,給你喝了!”

“不,我想喝水。”

“我這兩天沒燒水,你一定要喝的話,生水喔?”

“也行。”

陳太源看著小美瞪了自己一眼後跑進廚房去拿水了,打量了一下這家屋子,視線落到行李箱的時候,屋簷外麵的風鈴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

陳太源笑了,臉上掠過了一陣傷感。

他把小美遞過來的那杯水推到了一邊,從口袋裏抽出了一份文件,遞給了小美。

“我希望,這個,由你來保管。”

“什麽?是錢嗎?你給了我一大筆錢?你把你的錢財都交給我來保管了?”

小美雀躍地說著,打開了文件,臉色一呆。

“不是錢,真遺憾讓你失望了。”

“你,離婚了?”

“對。”

“那你……”小美盯著陳太源許久,好一會兒才說,“你別告訴我,你要跟我一起回鄉下?”

“啊哈,真遺憾又讓你失望了!”

“嘖!”小美臉上的驚喜轉瞬即逝,“我才被你嚇了一跳呢!”

“小美啊,我不是一個及格的父親。”陳太源歎了口氣,“我,不夠資格做一個父親。”

“恩,我從來沒有指望你能做一個父親,不過,你別苛求自己,你做得並不算太糟糕,看看集子,你教得很好啊!”

“不,不是。”陳太源沉重地搖了搖頭,“如果,我是個好父親,那麽,集子就不會死了。”

“你說什麽呢?”

“我,一直以為自己很愛護集子,以為隻要能保護集子,那麽我能夠做一切事情。隻要能讓集子在正常的家庭裏活下去,即便是,變成惡魔,我也甘心。”

“阿源?”

“可是,可是……”

小美看著陳太源默默地哭了起來,驚訝之餘,爬上前,把他擁進了懷裏:“阿源,發生了什麽事?你是,做了什麽嗎?”

陳太源伸手,緊緊地抱住了小美,一隻手顫抖著,按在了小美隆起的腹部上。

“要是,我早點知道,會發生這樣美好的事情,該多好,那樣,或許我……”

“阿源,不論你想做什麽,現在都還來得及。”

“不,已經太遲了!”

陳太源輕輕把小美扶著坐到了地上,“你啊,以後,如果遇到了對你好的男人,就嫁了吧!”

“你以為我做單親媽媽不會成功嗎?”

“會,你會成功,我相信,即使你一個人,也會好好照顧他的。”

“對啊,所以你別瞎操心了。”小美的語氣酸酸地,視線落到了那份離婚協議書上,“倒是你,今後,怎麽辦呢?”

“想跟你回鄉下,聽聽風吹過山穀的聲音,看看夕陽落到山穀裏去的景色,有機會的話。” 陳太源抹了抹臉,“什麽時候的車?”

“怎麽?”

“我送你。”

“不用了。”

“小美?”

“拜托你了,那樣會,很艱難。”小美吸了吸鼻子,“我要漂漂亮亮地上車,我不想到時候哭花了我的臉,那樣太難看了。”

陳太源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伸手攬住了小美的腰,在她額頭吻了吻。

“那麽,以後,一切,都拜托了。”

小美反身抱住了陳太源。

“陳太源,要好好活著喲,將來,到鄉下來見我的孩子吧!”

“好。”

陳太源倚靠在門邊,看著小美纖細的身影拖著行李箱離開了院子,拿過那杯生水,就著屋簷上風鈴叮叮當當的響聲,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