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張秘書仰著頭,看著四方格子裏的方寸天花板,神態茫然。
“張子叢。”劉安凡看著關押了一天一夜,卻依然不做聲的張秘書,叫了他一聲,把他從失神中喚了過來。
“這是,當天顧雍死的時候,員工電梯CCTV錄下的嫌疑人的影象,這是從你的住宅大樓調出的監控錄象,看看電梯裏你的情形,還有我們這個嫌疑人的情形,你還有什麽話可說的?”
張秘書看著對比播放的兩段錄象,看著劉安凡把畫麵定格在嫌疑人按下電梯的那一刻,以及自己按下電梯的那一刻。
兩個姿勢,一模一樣,都是右手食指並攏中指按下的電梯按鍵。
這是,劉安凡從一開始,就注意到的嫌疑人的習慣,而隨後他查看了顧氏集團大廈保安部保留的三個月以來的CCTV,以及案發後每天錄下的影像,為的就是找出有這個習慣的員工,但卻一直沒有發現,直到項維的出現。
項維跟嫌疑人一樣,也有用兩個手指按電梯鍵的習慣,劉安凡一度以為自己終於找到嫌疑人了,結果卻查實項維在案發那一天有確切的不在場證明——當天身在花城的項維是不可能出現在天舟市殺人的,直到,查代理店的事情,找到張秘書家的時候,才發現,他們一直沒有發現張秘書也有這個習慣。
張秘書是最後見顧雍的人,也是報案人,張秘書就是這個嫌疑人?是他殺死顧雍的嗎?
案發當天,陳太源離開後,張秘書聲稱,在五點四十分進去見過顧雍,之後便乘坐員工電梯去了十六樓,根據他的說法,他是去找墨盒,給自己的打印機更換,在五點五十六分重新乘坐員工電梯回到了二十八樓。
顧雍被害正是他離開的這段時間。
然而,他們忽略了的一點是,十六樓與十五樓之間階梯間的攝像頭壞了,張秘書是有可能使用階梯,避開耳目去到十五樓,以清潔工的裝扮,從十五樓乘坐電梯上了二十八樓,殺死顧雍後再回到十五樓,換了偽裝,從十五樓上到十六樓後,若無其事地從十六樓乘坐電梯上了二十八樓,隨後假裝在下班後發現顧雍的屍體。
張秘書是顧雍身邊的人,熟悉大廈的環境,更重要的一點是,正因為凶手是他,所以他才能那麽準確地掌握張秘書不在現場的那段時間,從而利用那段時間,偽裝成另一個陌生人行凶,而他們,卻因為看了CCTV拍下的嫌疑人的影像,先入為主地認為凶手另有他人,而沒有懷疑到張秘書身上。
劉安凡此刻,盯著張秘書的視線隱隱含著憤怒。
凶手就在身邊,而自己竟毫不察覺,讓張秘書耍得團團轉,太有失尊嚴了。
“確實,這個人,是我。”張秘書點頭。
“你承認是你殺了顧雍?”
“不,我沒有殺他。”張秘書搖頭。
“你還狡辯?”
“確實不是我,那天,大概是,陳太源離開後吧?我就馬上去了總經理室,當我進去時,發現顧雍已經死了!”
在陳太源離開後,張秘書進了總經理室,第一眼看到的是吊在水晶燈下顧雍的屍體,地板上則是灑了一地的文件。
“顧總經理!顧總經理!”張秘書慌了,一下跑下會客區,站到椅子上把顧雍放了下來,探鼻息時發現顧雍已經死了,他抱著顧雍,束手無策,當他看清楚地上的那些文件是什麽的時候,當即有了決定。
他隨手拿了一份文件,裝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的樣子,離開了總經理辦公室,回到自己的辦公區後,拿了幾份文件,重新進了總經理辦公室。
這一次,他一進辦公室就忙碌起來,他先把空調調到了可允許的最低溫度,然後把顧雍搬到了沙發上,用他上吊的領帶勒住了脖子,使勁勒了一會兒,接著,把顧雍上吊時用的椅子擦幹淨,放回原來的位置,再把地上所有的文件收拾起來,把自己拿過來的文件塞到了文件櫃裏,把地上收集起來的文件,當作是自己帶進來的文件,走出了辦公室。
隨即,他假裝發現自己的打印機沒了墨粉,離開了辦公室區,乘坐電梯到了十六樓的雜務部,進了物品儲備室。
他知道就在前一天,負責二十八樓的清潔工因為這一天不用上班,把換洗製服留在了儲備室,所以他快速換上了清潔工的衣物,並戴上了帽子,口罩跟手套,從階梯間下去十五樓,故意乘坐電梯上了二十八樓,直接進去了總經理室。
在總經理室時他摘了口罩,查看著案發現場自己有沒有遺漏下什麽,大約算算時間,而後重新戴上口罩,離開了總經理室,跨進了電梯。
“你是說,顧雍是自殺?是你把現場偽裝成他殺的?”
甚至,還捏造了一個嫌疑人出來混淆視聽?
劉安凡與秦愛冉難以相信。
張秘書點點頭。
“不可能,動機呢?顧雍為什麽要自殺?”
“那些文件。”
那些被張秘書替換的文件,是關於南空區代理店的四十八名職工的信息,是那天,王勇全帶給顧雍的調查資料。
張秘書把南空區代理店是個空殼商場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劉安凡。
“王勇全發現了代理店的真相後,一直要求顧雍處理,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實這全都是顧雍在背後一手操作的。公司劃給代理店的資金,除了分給同謀者的那部分,大多數落入了顧雍的口袋裏,想必你們現在也知道了,顧雍是個賭徒,他欠下的賭債,可遠不止八千萬那麽少。”
“你的意思是,顧雍是被王勇全逼得走投無路,所以才自殺的?”
“對。王勇全一直在追查這件事,當他發現顧雍並不急於處理這件事時,估計懷疑顧雍或許脫不了幹係,聽顧雍說,王勇全似乎想越過他,直接匯報給顧董與顧老爺子,但他一直拖著,甚至叫人收買,威脅過王勇全,還讓他的姑父盯緊王勇全,但王勇全不為所動,恰好那個時候顧集出事了,利用這一點,顧雍暫時穩住了王勇全,同時打算關閉代理店,消除代理店的一切證據,但沒想到顧集葬禮剛結束,王勇全就收集了證據,直接找到了顧雍要他立刻處理,因此……”
覺得事情要敗露的顧雍於是最終選擇了自我了斷。
“那你,為什麽要偽裝顧雍是他殺的假象?”
“因為我是顧雍的同謀者。”張秘書苦笑。
在發現顧雍因為代理店的事情自殺後,張秘書很快意識到,如果顧雍自殺的動機被人知道後,自己這個同謀者也一定會被清查出來的,那他一定會因為此事身敗名裂,而他多年來苦心經營的一切,都會毀於一旦。
因此,他決定,絕對不能讓人發現顧雍是因此此事自殺的,所以,他很快想出了偽造他殺現場的主意,把所有關於代理店的資料全部帶走,就沒有人會察覺到顧雍的死會與代理店的事情有關聯了,接下來,隻要再把代理店關閉,處理掉所有的相關文件,不留下讓任何線索,讓人無從追查就行了。
甚至,他還能跟羅經理,另一個同謀者,分掉最後賠償給莫虛有的四十七名職工的兩百萬。
“你說得似乎很有道理,然而,還有一個疑點,”劉安凡死死地盯著張秘書,“王勇全呢?”
王勇全是清楚代理店整件事情的人,就算顧雍死了,但隻要王勇全在,他一定會把事情捅出去的,那樣,張秘書的詭計就無法得逞了,然而,在那天見過顧雍後,王勇全卻莫名其妙地失蹤了,為了隱瞞下這件事,他們也偽造了王勇全失蹤的假相嗎?
“我不清楚。”張秘書搖頭,“那天我也想讓羅經理找到王勇全,但是找不到人,而且……”
“而且?”
“之前顧雍曾經跟我提過,讓我別擔心王勇全的事情,他已經全部安排好了。”
劉安凡與秦愛冉互相對視了一眼,心裏卻疑竇叢生。
“那麽,之前在安心甜品店的事情呢?你怎麽解釋?”
“安心甜品店?”
“對,就是顧集被誤殺的那起案件。”
“跟我無關,除了掩蓋顧雍利用代理店轉移資金的事情,其他的事情我一概沒有參與。”
“我不相信他的說辭。”
出了審訊室,秦愛冉把顧雍的屍檢報告拿了出來,“屍檢報告上已經寫得清清楚楚的,死亡時間,死因,很明顯,顧雍不是自殺,而是被人勒死的。”
“還記得我們進入案發現場時,感覺到什麽嗎?”
“冷?”
“對,剛才張秘書說,他在發現顧雍自殺後,布置現場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空調調到最低的溫度,低溫下保存的屍體,會延遲屍體死亡的真正時間,這點上,死亡時間必須重新推算過,至於死因……”劉安凡看著屍檢報告上,拍下的那三道勒痕,“能讓實驗室重新做一次屍檢嗎?”
秦愛冉無可奈何。
“如果張秘書說的是實話,他的筆錄裏還有一個很大的矛盾……”劉安凡翻著筆錄,正要說下去,李其跑了過來,“劉警官,那個項維又回來了!”
“回來幹什麽?嫌疑人我已經抓到了,就不勞煩他了。”
“不是,是顧老爺子委托了他調查顧雍的案子,據說,張局長同意了讓項維擔任這個刑事案件的顧問。”
“什麽?”
劉安凡抬頭,剛好看到項維走進來,摘下漁夫帽朝他點頭示意。
“看來,顧老爺子是太不賞識你的能力了,對吧?”秦愛冉撞了撞劉安凡的胳膊,故意歎了口氣,“浪費了我們劉大警官的一腔熱情。”
劉安凡皺了下眉頭,很快舒展開來:“我倒是要看看,是他推理快呢,還是我破案快?你就等著瞧,看我們倆誰才是真家夥。”
“行,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