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瘋狂
斐秋很快做了決定,伸手按在機關上,牆壁開出一道僅容一人的門,帶著他反轉了一個麵。
死寂在空氣中蔓延,斐秋皺起眉,舉目所見皆是血腥,四周被破壞嚴重,到處都是戰鬥後的痕跡,一片殘敗的景象。而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一群人,斐秋掃了一眼,有異組織的人,也有黎組織的人,都是深白安排在這裏的棄子,甚至還有一些,他在資料上看到的,出身其他組織的人。
看來是聽到了風聲,也想來分一杯羹,可結果卻是渾水太渾,變成了泥沼,進來就出不去了。
斐秋被刺鼻的血腥味激地腦仁發疼,越想控製心情,越無法冷靜,地板大片大片地被汙染,他隻好撿著幹淨點的地方走,連過兩個門,都是同樣的背景。
說實話,他前半生陷入過那麽多的險境,還從未如此被動過,既停不得,也走不了。黎組織內部空間很大,所以陳靜硬是用異能改變構造的情況,是很費力的,他當然可以跟她耗,可問題是能不能耗過都說不一定,她可還有很多同伴在潛伏。
而同時這也不是一鼓作氣大肆破壞就能辦成的事,倒不是舍不得,隻是成本太高,收獲太低。被困住還不算什麽,隻要蘇紫安全,他覺得自己僅僅自保還是有把握的,他擔心的是另一件事——他體內的暴虐快壓製不住了。
沒有藥物治療,一旦失去理智,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斐秋眼神放空,盡量不去看周遭的慘象,順著走廊到盡頭,是一扇門,後麵應該是會客廳,他終於聽到了人聲。
雖然聽不來並不和諧,不過有改變就是好的,起碼能進一步掌握俞欽的算計步驟。斐秋驗證了身份,門被打開,一道光箭毫無預兆地射過來,從他臉頰邊擦過。
斐秋微怔,眨了眨眼,看向正在亂鬥的一群人,抬手摸了把臉,一手膩滑,滿目鮮紅。
他眼中漸漸染上一層惱怒,目光快速掃了一圈,發現己方人數稀少,正被壓著打,他知道哪怕黎組織已經發展了好幾年,但底蘊始終沒異組織深厚,更何況這次的戰鬥,本質上是一場內部清洗,劣勢自然盡顯無遺。
異能大肆破壞,子彈亂飛。斐秋揉了揉額角,走向戰圈,青藍色電弧爬滿整個過道,所有人下意識看向他,刀劍暫息。
斐秋冷漠地說:“你們……”
“啊!!!”一聲咆哮打斷了他的話。
一個穿著兜帽衫的男人突然發了狂似的一刀捅進了身邊人的肚腹,接著有個身材細瘦的女人纏上擋在她身前的男人,手臂化為一條青色的蛇,蛇信子吞吐,猛然長大了嘴,一口咬在男人的脖頸上,蛇毒迅速注入,男子軟倒在地,不可置信地看著麵露瘋狂的女人。
那聲吼叫仿佛是信號槍,平靜驟然被打破,原本親密無間的搭檔,須臾間成為不共戴天的仇敵,用盡手段試圖殺死對方。場麵比方才更加混亂,大部分人像是失去理智了一般,越是深愛,越是障礙,惡魔的種子被播撒在心間,轉眼間長出藤蔓,一葉障目,唯見仇敵。
一個穿著紅色長裙的女人看向斐秋,麵露驚恐,“紫眼……呃……”一柄長槍貫穿了她的身體,她竭力回頭望,卻看見了幾次與她出生入死的同伴,長槍猛地抽出,鮮血噴濺了那人一臉,卻遮不住眼角眉梢歇斯底裏的凶狠。
女人捂著腹部,看著同伴的眼神滿是哀傷,轉眼看向斐秋,變成深刻的憎恨,又一槍捅穿她的身體,她不受控製地往前衝了一步,長裙委地,與她口中嘔出的鮮血融在一起,她的嘴唇囁嚅著,然而什麽都沒說出口便不甘地死去,唯有一雙充滿仇怨的眼睛圓睜著。
斐秋似乎被那目光刺了一下,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往日被強壓進腦海深處的記憶全都湧現出來,那些不堪入目的血腥場景,那一雙雙驚恐、憎恨、怨憤的眼睛,詭異地與那個死去的女人重疊。
一切人類美好的情感都被毀滅,夫妻相戮,父母的殘軀,子女的鮮血,家庭破碎,人倫失常。他忽然聽見了一聲淒厲的叫喊,隨後是成百上千種聲音,男女老少,尖銳的憤怒化為一把利劍刺穿他的耳膜。
“是你!怪物!還我的孩子啊……你是魔鬼!為什麽你不去死!老天瞎了眼嗎?你還有沒有人性!求你放過她……不要!去死啊!”
混亂而顛倒的語句,夾雜著絕望的哀嚎,殺人者與被殺者之間的痛苦堆成屍山血海,那是生命難以承受的重量。
斐秋臉色蒼白,眼神穿過混戰的人群,好像看到了更遠的地方,那些曾經死在他麵前的人,拖著搖搖欲墜的身體向他走過來。他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瞳仁已經完全褪成了紫色,宛如一顆晶瑩剔透的寶石,透著不祥的妖異,逐漸沉澱進一潭深湖中。
他的眼睛慢慢失去了神采。
“斐秋!”一道清透的聲音破開幻影傳來,斐秋心神鬆散了一瞬,那些冤魂頓時前赴後繼地擠進他身體裏,劇烈的悲傷在心底爆發,斐秋痛苦地慘叫一聲,抱著頭蜷縮成一團。
有人撫上他的肩,湊近他,斐秋突然睜開眼,深紫色的眼瞳裏摻進血紅,他根本看不清麵前的人,隻覺得那悲傷直戳心底,壓抑不住的暴虐便湧上心頭。
象征著毀滅的黑色雷電覆蓋在他手上,霎那間的敏感與脆弱令他生出無盡的恐懼憂怖,他根本無法思考,為了保護自己,全力攻擊著任何接近他的人。
過了許久,眼前的血氣終於散去,斐秋全身都是冷汗,額上的汗淌到下巴,凝成水滴落到地上,與那道蜿蜒的血流融在一起。
血?哪裏來的血?他恍惚間想起那一聲“斐秋”,突然發現那道聲音如此的熟悉。
呆滯的眼神漸漸恢複活氣,他順著血流往上看,是一具被洞穿了心髒的身體,再往上,對上一雙死氣沉沉的驚訝的眼眸,似乎它的主人在臨死前都沒有想到會遭受攻擊。
一柄寬背刃利的長刀跌落在那具屍體身邊,斐秋怔了好一會,不確定地低聲自語:“蘇紫……”
一切都是那麽荒誕,他覺得自己還在痛苦編織的環境裏。
隻是心痛如此真實,比一切恐懼都來的真實,痛到麻木,眼前天旋地轉,他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假的……都是假的……”斐秋喃喃自語,手足無措地看著那具屍體,臉上盡是慌亂。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從衣服的下擺撕下一個布條蒙在眼睛上,在腦後胡亂打了個結,斐秋扶著沙發站起來往前走,沒走兩步就被橫在身前的屍體絆了一下,單膝跪地,手肘磕在茶幾上,一聲悶響。
他的身體驀地僵了,好像腦海裏築造出的夢境被現實強行打破,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斐秋覺得眼底有些濕潤,心痛的仿佛要裂開,連呼吸都成了幫凶,一下一下地拉拽撕扯。
斐秋深吸一口氣,慘白的臉色莫名染上一抹病態的嫣紅,用雙臂撐著身體起來,手指不經意在地上摸到了黏稠的**,他遽然抽回手,好像突然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渾身都在發抖。有那麽幾秒的停頓,腦子裏一片空白,隨後他猛地站起身,根本不辨方向,隻想著盡快離開這個令他覺得恐懼的地方,背景近乎落荒而逃。
俞欽的目光追逐著屏幕裏的斐秋,見他不管不顧地往來路衝,滿意地勾起唇,吩咐道:“靜靜,給他開條特別通道,先把他引到A級特訓室,那裏聚集著他的屬下,是時候讓他們見見了。”
“是。”陳靜輕聲應道。異能在短時間內被大幅度調動,她近乎力竭,但仍在堅持,圖紙上的線條迅速變換方位,既要按她的心意更改場景,又得支撐總部,以防造成坍塌,極耗心力。她的下頜緊繃,嘴角處緩緩淌下鮮血,冷汗滑進眼睛裏,痛癢蟄得她皺了下眉,眼裏蒙上一層水霧,下一刻卻被輕柔地擦去,俞欽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她身邊。
最後一道門自動打開,斐秋滿身殺意地走進去,眼上纏繞的灰色布條遮擋了全部視線,但他看起來卻沒有絲毫遲疑。
“首領!”
“首領!”
一陣**過後,有人快速將目前的情況對斐秋做了匯報,“總部好像被控製了!對方有空間係異能者,我們被刻意聚集在這裏,沒辦法跟外界聯係,也不知入侵者都去了哪裏,有可能在布置什麽……”說到這裏,那人突然停頓,隨著往後退了一步,警惕地問:“首領,你的眼睛怎麽了?”
斐秋充耳不聞,仍是不緊不慢地往前走,門倏然閉合,又恢複了完全封閉的狀態。A級特訓室,擁有最高的防禦機製,經過特殊鍛造的牆壁甚至能吸收異能,從而減少消耗破損,若沒有足夠的權限,光憑蠻力是很難從這裏突破出去的。
室內的人雖然各懷心思,但在局勢不明朗前,都沒有貿然撕破臉皮,眼下斐秋顯然狀態不對,所有人都不吭聲了,自覺跟他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有人低聲說了句,“紫眼妖瞳。”
一室肅靜,臥底都是人精,心思敏銳,斐秋的不對勁,頓時讓他們想起他的另一個身份,要說紫眼妖瞳的評價,最統一的一個就是——瘋子。
隻是斐秋這些年,從來也沒有暴露,他們還以為這兩個身份他能切換自如,卻沒想到,今日居然迫不得已直麵異榜第一人。
隨著斐秋漸近,深紫色雷光帶著撕裂的氣息在他身邊翻湧,終於有人忍不住拔刀,還不忘道貌岸然地將其他人都拖下水:“紫眼妖瞳隻懂殺戮,首領看起來像是失去理智了!咱們必須先製住他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