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談不攏
為統一意見,《白鹿傳記》需得三個管理者同時在場才能打開。
這是三個掌管理的抉擇,原沒有旁人什麽事,可秩序在明朝的時候被打亂,之後斷斷續續又發生了不少事件,導致了眼下三人在得知一切之前,實在被動。
如果三人齊心協力的話,哪怕青蓮與西河主導了整個事件,現在也隻能淪為配角。
可現在,三人心思各異,根本談不上配合。
關於天光即將撐不住的消息,隻有斐秋完全知道前因後果。若是由天選擇的管理者,覺悟高,犧牲自己來維護世界,肯定毫不猶豫,但他畢竟是因為血脈繼承才成為的管理者,私心裏並不願意為了虛無縹緲的未來,葬送自己的餘生。
他也不準備告訴蘇紫與姚徽,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當這件事不存在,留給下一任名正言順的管理者。
而蘇紫卻沒有什麽特別的想法,她本來就是這樣打算的,即便看到了前因後果,也隻是加深了念頭而已。不過幾次峰回路轉,結果她還是封印異能的那個人。
隻不過……她看向姚徽,成為完全的管理者,很多事都是烙印在心裏的,封印異能的方法,她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可這個過程,勢必得有姚徽的幫助,而姚徽,她雖然跟她們處於同一陣營,但她最開始的想法卻是與管理者背道而馳。
她會怎麽選?
“看來還得過我這座橋啊。”姚徽笑著說。
《白鹿傳記》悄然閉闔,種種幻象都消失在冷肅的審訊室內。
“所以,你願不願意搭我們一程呢?”斐秋也笑,心卻沉了下去。姚徽的為人他很清楚,外表裝得再無害,也遮不住野心勃勃,她的掌控欲很強,這也是斐秋不喜歡她的一點,之前相處的兩年裏,兩人逢場作戲,雖然誰都不拆穿對方,卻也算了解地徹底。
“我是個很傳統的人。”姚徽說。
她這句話似乎有鬆口的前兆,但蘇紫卻從中嗅出一絲嘲諷的意味,於是她沒接話,斐秋吊兒郎當地說:“擇日不如撞日,那咱趁現在趕緊把事兒給辦了唄。”
姚徽白了他一眼,整了整自己的衣裙,優雅從容地在充滿鐵鏽味的椅子上坐下,慢悠悠道:“你懂不懂從一而終的道理。”
“我可不想做一個普通人,還是個沒什麽地位的普通人。”
“你是影後。”蘇紫想起在旅館看到的雜誌,輕聲道:“你在影壇已經擁有了相應的地位,就算你以後什麽都不做,你以前賺的錢,也足夠你這輩子揮霍了,你還想要什麽呢?”
姚徽單手托著下頜,眯著眼笑道:“無人之下……的頂端。”
“沒人再願意做奴隸了,你又當不成皇帝。”
“極致的力量,可以做到任何事。”
斐秋忍不住諷刺,“但你現在連這道門都出不去。”
姚徽冷冷看他一眼,“會出去的,你們還能關我一輩子不成?別忘了外麵還有個不知底細的青蓮。”
“如果你執意不配合,那我留你也沒什麽用處。”斐秋語意暗含威脅。
“其實我也沒那麽執意,”姚徽立即從善如流道:“隻是今天被灌輸的信息有點多,總得給我點時間考慮吧。”
斐秋:“一直拖著對你沒什麽好處。”
“總沒有壞處。”
斐秋見狀,知道再說下去,也不過是互相打太極罷了,既然交涉無果,他索性帶著蘇紫去了休息室。
悠久的歲月記錄下來,也不過是一本書,他們看完《白鹿傳記》,其實隻用了不到一個小時。不用擔心李尋樂與龍鈴等得著急,他們起碼還要串一下說辭。
離開姚徽的視線後,蘇紫淡定的麵具就摘下來了,她原先隻以為青蓮是他們最大的敵人,現在看來,姚徽的不配合才是。
威脅起不到什麽好的效果,姚徽清楚地知道,他們想要對抗青蓮,根本少不了她的幫助,所以他們但凡還有封印異能的想法,就萬萬不能動她。
情況甚至比之前還要糟糕。
“書上沒有再記錄別的辦法了嗎?”蘇紫抱著嚐試的心態問。
斐秋心驚了一下,險些以為她知道了什麽,然後才反應過來是自己太心虛的緣故,他歎了口氣,回答地滴水不漏,“如果有別的辦法,曆代管理者會不用嗎?”
“管理者本人是無法利用其餘異能的,姚徽就算匯集所有異能,又不能使用,有什麽好處呢?”
“她可以借此控製那些異能者。”
“那以前的帝王又為什麽不這樣做呢?”
“因為有個能封印異能的管理者在看著他們。”
“我們……也有。”蘇紫抬起頭看他。
斐秋握住她的手,無奈道:“可現在的問題是她根本就不想異能被封印,我們能使用的手段也有限,這樣耗著對她更有利,隻怕她跟青蓮合作的幾率都比跟我們高。”
蘇紫不說話了。
“以前的人對天地敬畏,皇帝也在乎社稷,所以他們才能互相牽製,但當初明朝那三個人整出這幺蛾子,後來末期那三個人又亂七八糟一通鬧騰,全報應在咱們頭上了。”斐秋慢慢踱步到床邊,往**一靠,那床冷硬狹窄,他不舒服地動了動肩,對蘇紫說:“過來坐會兒。”
蘇紫順從地坐在他身邊,幻象雖然不消耗體力,但心緒大起大落,回過神來難免疲憊,兩人一時無言。
蘇紫回顧自己的前半生,一共分三個階段,先是有父母庇佑,無憂無慮,那是不諳世事的天真。接著意外橫生,她被迫進入了一個灰暗的世界,人生路上太過猝然的轉變讓她患上輕微的自閉症,從陽光活潑變得敏感防備。
一個少女形成人生觀的那段時期,是深白一直陪在她身邊,他聰明幽默,溫文爾雅,雖然相貌並不出眾,但屬於那種一舉一動都讓你覺得他很認真地在聽你說話,把你擺在很重要的位置上的人。
她對斐秋也有印象,那是個不愛說話,喜歡獨來獨往的男生,又酷又帥,不少女孩子都暗戀著他。
不過,她偶然曾聽見女生八卦,深白的人氣要比斐秋高上許多,可見不論是什麽時候,質量高的大叔總是很受女孩子待見,即便深白隻不過比他們大了幾歲而已,但老師的頭銜擺著,就像一道分明的界限。
幼稚與成熟的分界線。
所以他才既能蠱惑蘇紫,又能收服斐秋。
在叛逆的那段時間過去後,她嚐試著打破自己堆起來的壁壘,重建信心,原本情況是有好轉的,深白一直在給她做心理輔導——或者說是誘導暗示,她很信任深白,也很聽他的話。
可第三階段來臨了。
她的爺爺溘然長逝,異組織將她帶回了總部,《白鹿傳記》,她根本不知道這本書是什麽東西,更談不上抵觸了。
為什麽不肯幫他們打開呢?
一個見識淺薄的少女,哪能想到太多,她隻不過是聽深白的話,深白暗示她不能打開,她便不跟他們合作,反正她孑然一身,沒什麽不能舍的。
不是沒想過深白在利用她,他和那群帶她進總部的人相識,那個地方戒備森嚴,根本不是尋常人能接觸的,心思稍微多一點的人都會有懷疑和猜測,她也不例外。
但她沒有聲張,甚至沒有一絲出賣深白的念頭,這也是深白可怕的地方,他對她的心理把握地太準了。
往後就是長達兩年的“放養”生活,也是黎組織嶄露頭角的時間,憑他的頭腦和手段,若早出生十年,異能界的格局是怎樣還未可知。
蘇紫目光遊移,一寸寸掃過光滑的金屬牆壁,最後落到垂著眼,不知在想什麽的斐秋臉上。他的眉心不自覺地微微蹙著,雙眸半閉,像是在假寐,眼皮帶過流暢的弧度,尾部略略上挑,斜成一抹冷梅含霜的淩厲。
他與深白很久前就認識了,那時他才多大年紀?為什麽就陷入了這場爭鬥,直至今日?
他對異能者存在的態度,對這些組織的態度,似乎他的過往如他舉例的那些人一樣,並不好過,甚至是……
“姚徽不配合,可以叫深白來試試,雖然希望不大。”
蘇紫的思緒被打斷,她下意識應了一聲,斐秋抬手將她鬢邊的亂發別到耳後,臉上浮現一抹近乎溫柔的笑容,但說的話卻蒙上一層陰翳,“要說洗腦,還是古代的環境最合適,在那樣尊卑分明的時代,人們要麽被奴役慣了,沒什麽獨立的思想,要麽一腔熱血,士為知己者死,都好忽悠。”
“現在的人啊,不再為溫飽憂愁,有心思想七想八的就多了,個個覺得自己天命不凡,真攤上事兒了,又指不定怎麽怨天尤人……當然,品質高潔的也有,可偏偏白鹿沒得選,隻能由我們這三個俗人來繼承這個能力。”斐秋慢悠悠地說:“道德有多少約束呢。”
蘇紫不願意深究人性,她已經習慣望著目標,看著眼前,於是直白地問:“要告訴深白嗎?”
斐秋點頭,平靜地說:“瞞不住他。”
“那其他人呢?”蘇紫問。
斐秋挑眉看她,便聽她說:“異能圈、賞金圈、青蓮……西河他們。”
“瞞不住他們多久,不過也用不著咱們特意去散布。”斐秋道。
蘇紫想了想,“要放了姚徽?”
“遲早的事。”斐秋諷笑,“她肯定要找一方合作,我們的目的,重點也落在她身上,但她跟我們立場相反,我們留不住她。不過,好在她有野心,不怕她不用自己的權利,這和治水一樣,一味地堵是不行的,適當地放任,總能找到利用的機會。”
“有把握嗎?”蘇紫問。如果沒有相應的手段,無異於放虎歸山。
“有個大致的計劃,還得再考慮考慮。”斐秋隻說到這裏,便坐起身攬住蘇紫,笑著說:“我去外麵給深白打個電話,叫他悄悄過來,你去穩住李尋樂。”
蘇紫沒多問,也沒異議,她現在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兩人一同出了休息室,在交叉口分開。
斐秋轉身靠在牆壁上,側著頭看蘇紫拐過一個彎,內心十分複雜。他們做事,一向有多條計劃,倘若此次一切順利,能不用書中隱藏的解決辦法,那該有多好。
他是從來不怕死的,但這次遇見蘇紫後,他做事謹慎小心了許多,視死如歸,那是沒有牽掛,必要時,他固然願意用自己的一副性命去換異能永遠消失,可一旦對未來有了期望,能活著,誰又會不想活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