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遲到的狙擊

“就某些方麵來說,你理解得沒錯。”斐秋點頭,語氣難得認真,“所有事情都是異組織搞出來的,但我們,也隻是一個引子。就算沒有異組織,還有雷組織、風組織……隻要異能還存在,就永遠有敢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野心、欲望……信念、堅持,總有人處於各種目的去調查,去試驗,我覺得結果和現在不會有太大的差別。”

“而我們,就是走在時代最前沿的人。”

“那你們圖什麽呢?”蘇紫道:“賞金獵人還好理解,但本身就擁有異能的那群人,為什麽要放棄自己的能力?”

“突如其來的能力……相當於人生的重大轉折點,但並不全是美好的。動漫幻想中那樣會帶來無盡財富與名聲的例子隻是被美化了,其實異能伴隨的,更多是恐慌、無措,還有殺戮。”斐秋的聲音有些不穩,臉色愈發蒼白,“異能研究的原材料是什麽?是異能者。天賦高,異能優秀,又能吃苦忍耐的人自然受到培養,而那些等級低下,異能用處不大的人呢?等待他們的就隻有一條路。”

他將鮮血淋漓的真相攤開,“弱肉強食。那些任務失敗死亡的異能者,最後被回收的時候又送到哪裏去了呢?”

結果不言自明。

蘇紫覺得心口好像有一塊巨石壓著,這份沉重令人難以呼吸。

“受過迫害的人、覺得迷茫的人,需要一個給他們指引未來的領袖。”斐秋輕聲說:“我們無法達到先賢的高度,那麽起碼,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深白……我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想成為‘救世主’,隻是他的目標一直都很清晰,計劃也很吸引我,所以當他來找我的時候,我無法拒絕。”斐秋慢慢地道:“有的人想肅清這個世界,為此處心積慮,有的人覺得不甘,想改變命運,於是竭盡全力,還有的人心懷血海深仇,寧可萬死以赴。”

“還記得展眉說我要反首領,是因為一段記憶嗎?”斐秋道。

蘇紫點頭,“你不想說。”

“他和我有仇。”斐秋眉梢抖了抖,語氣依舊平靜,“十一歲那年,青蓮殺了我的父母。”

蘇紫一怔,怪不得他每次提起,情緒就很激憤,隻是現在……她注視著他,卻見他眼中的那抹幽綠已經掩不住紫意。她心髒忽然一跳,關於他另一個身份的信息突然出現在腦海中,皮膚不由起了戰栗,好像被寒風拂過。

紫眼妖瞳常年位居異榜榜首。

據說他殺人無數,隻憑心情,亦正亦邪;據說隻要看到他的眼睛,就會厄運纏身,據說他好男風,於是也有傳聞說紫眼妖瞳其實是個妹子……

關於他的流言有很多,隻是絕大部分都屬於未經證實,就連他的相貌、身高、年紀這種基本信息,十個人裏,能有八個版本,個個天差地別,還都有板有眼的。

蘇紫沒真的信過哪個版本,後來見到斐秋,更是明白一切傳言都是扯淡的道理,隻是那些高級賞金者寫在白鴿的消息,可信度還是比較高的。

——紫眼妖瞳有時會控製不住自己。她心中危機感陡升。

斐秋摸出一個小藥瓶,倒出一粒藥扔進嘴裏直接吞了,幾秒後眉頭微微皺起,蘇紫一直關注著他,見狀連忙問道:“怎麽了?”

“沒咽下去,好苦。”斐秋臉都快皺在一起了,無意識地伸出舌頭。

蘇紫:“……”

“你吃藥這麽頻繁嗎?”她表情凝重。

“沒有,”斐秋收起藥瓶,站起來整了整衣服,“隻是情緒激動的時候補一粒,省得異能失控。”

蘇紫跟著他站起來,猶豫道:“失控會怎麽樣?”

“不能睜開眼睛,不然會無差別攻擊。”斐秋道。他看了蘇紫一眼,笑著安慰道:“別緊張,我又不是小時候了,就算失控,大不了不用眼睛了,放心,我能應對的。”

蘇紫點點頭。

“往前走吧,翻下山崖時我看到拐角處有一輛車,看起來很完整,沒被損壞,應該是車主出現變異,怕開車出問題,就棄車逃了。”斐秋略作思索,說道:“我們去看看,如果是車子出現故障,試試能不能維修。”

“那你的身體……”蘇紫擔憂道,要是他走著走著突然又暈了,她的心髒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簡直令人窒息。

“沒關係,剛才已經緩過來了。”斐秋擺了擺手,一副拚命三郎、生命不息作死不止的態度。

蘇紫微微皺眉,卻也沒多說什麽,跟著他沿著公路走。

轎車完好無損,車門開著熄了火,鑰匙就丟在駕駛座上,看起來車主是急匆匆離開的。

斐秋自覺地充當駕駛員,眼裏有不易察覺的血絲,他歎了口氣,輕輕揉了揉太陽穴,從懷裏拿出一根煙,將煙絲取出來慢慢嚼著。

蘇紫:“……”

用不用時刻防著她啊。

蘇紫坐上副駕,斐秋一把將方向盤轉了個圈,輕踩油門,小心翼翼挪著,硬是用生命演示了如何在狹窄的盤山公路上掉頭。

這一開就是一上午,兩人中途換了輛越野車,找了點東西吃,安安穩穩地往江城跑。

異能誘導劑藥效已經過了,通過誘導劑獲得的異能,是不可逆轉的,即便是研究所出品的藥物都隻能暫時壓製,醫院與臨時收容所爆滿,未被異能侵蝕的人們紛紛回了家。夏城的封鎖撤了,但之前的人禍依舊令夏城的居民惴惴不安,就連外地的人都下意識繞著走。

斐秋開車在街上跑,更是深有體會,原本熱鬧擁擠的街道商場,在一夕之間變得蕭索寂寥,沒多少人敢出門,這座城市受到了此次重創,不知要多久才能恢複往日的繁榮。

張揚霸氣的越野車碾過瀝青公路,轉到了偏僻的郊區,周圍建築大多都不高,有幾個工廠運作,由於人口不多,綠化做得還不錯,到處可見成片的樹林與小公園。

經過的一座白石橋下,還有一條寬闊的長河,悠悠流向視野盡頭。

越是往前走,蘇紫心中越是有種不詳的預感,隻是隱隱的,並不強烈,她便沒說出來。

車子突然停下。蘇紫疑惑道:“怎麽了?”

“直覺告訴我,前麵有埋伏。”斐秋神色凝重,“還是掉頭走另一條路吧。”

蘇紫“恩”了一聲,直覺和預感都是由經驗組成的,越是危險經曆多的人,直覺往往就越準,因為感官上已經提前預料到可能會發生的危險,從而進行規避。

幹他們這行的,有今天沒明天,萬事謹慎自然是好的。

斐秋立即往回開,沒走兩分鍾,越野車又停了下來。

這次不再是直覺,而是道路前方站著五個人,三男兩女,一字排開,就好像特地在這裏等著他們一樣。

“下車。”斐秋沉聲道。

眼下的情況不是打遊戲時一輛車碾死全場就能直接吃雞,這五個人斐秋都認識,一個王獵,兩個金槍,兩個銀槍,都隸屬於異組織,隨便用點小手段就能將車截停,他們在車裏反而不利。

蘇紫看了眼站在左數第二位的男人,五個人裏,她隻認識這一個——造夢師宋何。

他很瘦,兩頰都凹陷下去,形銷骨立,穿著衣服就好像用衣竿撐起來似的。而他的異能是幻術,以精神力為主導的能力,注定了本身實力不會太強,蘇紫記得他升為金槍的原因是幹掉了一個毒梟,從而牽扯出數百人的團夥,據說他編織了一個十分龐大的夢境,使毒販們自相殘殺,最終將這群武裝到牙齒的家夥全部抓獲,一個都沒有漏網。

其實這隻是正麵的消息,關於負麵的消息蘇紫知道的也不少,總之這人算不上好人,也稱不上壞人,就是拿錢辦事而已。

蘇紫眼角餘光掃到身旁的斐秋,突然又想起一件事,那大概是半年前,宋何連抓了十個異榜上有名的逃犯,一度特別膨脹,覺得自己已經到了王槍的程度,便去挑戰當時已經逐漸低調的非文公子。他的異能是將人心深處的欲望引出,同時加以利用,使對手或痛苦、或沉淪、或迷茫,總之就是打擊內心最脆弱的地方。

那一戰的具體過程沒流傳出來,隻是聽說宋何不知戳到了非文公子什麽痛處,被痛扁了一頓,好在兩人同屬於一個組織,非文公子才放他一馬,沒要了他的命。

不過他也因此重傷修養,足足沉寂了半年,如今才敢出現。

蘇紫覺得,他應該認為斐秋和異組織鬧掰,是以卵擊石,所以才來這裏圍堵斐秋,好趁機報之前的仇——倒算是老冤家了。

“斐秋,”最先出言挑釁的是宋何,他的嗓音如磨砂般嘶啞,“當初你壞我聲音的時候,可有想過今天會葬身於此。”

“沒想過。”斐秋搖搖頭,老實道,隨後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疑惑地問:“你誰啊?”

蘇紫:“……”

他是誰你能不知道?

宋何早就憋著一肚子火想找回麵子,斐秋卻說不記得他,好像他隻是無關緊要的一個路人,是了,斐秋又沒吃虧,是他將這份恥辱記了半年,且半年來躲著斐秋不敢輕易露麵。他知道當初斐秋是打算殺了他的,若不是鬼驍及時趕來阻止,隻怕他墳頭的草都三尺高了,念及此就更是恨,如果今天斐秋不死,他永遠心病難消!

“好……”宋何咬牙切齒道:“那就等你下地獄再問我的名字吧!”

斐秋笑嗬嗬地說:“我是唯物主義者,篤信科學,才不會下地獄。”他的眼神逐漸變得戲謔,“嗓子不好就少說點話,萬一啞了不就虧大了。”

宋何冷冷地盯著斐秋,他的異能配著聲音會更上一層,可斐秋卻曾用雷毀了他的嗓子,雖然經過醫治,養了半年,卻也不可能恢複如初了,他聲音陰狠道:“感受我的憤怒吧!”

蘇紫感到思緒忽然恍惚,眼前頓時燒起一把火,仿佛遮天蔽日,將一座宅邸包裹其中,這是她最恐懼憤怒的畫麵。

在理智被燒毀之前,蘇紫迷迷糊糊地想,為什麽她躺著也中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