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藥不能停
“不好意思,我顯然不是。”斐秋吊兒郎當地靠在沙發上,歪著頭說道:“你既然體會不到感情,那麽就算跟你說崇高的理想,你也不明白。”
展眉沒有一絲不快,反而微笑道:“背叛組織,滿口謊言,真相秘而不宣,用錯誤的信息引導眾人,這就是你所謂的‘崇高的理想’嗎?”
“你懂什麽,自古真相都隱藏在謊言中,無論過程怎樣,隻要最後成功,一切都可以洗白,包裝成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斐秋唇角帶著笑,眼神卻異常冷漠,“哪怕掀起無數血雨腥風,最後全都推給對方就可以了。”
“真是很有意思,明明是不同的立場,不同的思想,你們卻都能很堅定地繼續往前走,對自己要做的事不動搖。”展眉說道:“無論是欲望還是理想,都是動力。”
“我沒有動力。”她說。
斐秋挑了挑眉,毫不在意地說道:“你在乎這些做什麽?反正完成青蓮交代下來的任務就可以了,或者……”他坐直了身體,臉上表情說不清是開玩笑還是認真,“來為我工作。”
“為什麽?”展眉問道,她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而是詢問原因,似乎隻要給她一個足夠勸動她的理由,她就能毫不猶豫地背叛青蓮,奔向斐秋的陰謀中。
“為國為民,開創一個新時代。”斐秋說地義正言辭。
展眉搖頭,“沒興趣。”
“我給你感情。”斐秋接著說。
展眉抬眼看他,從他們進門後,眼神第一次如此認真,她盯著斐秋,似乎想從他的表情裏辨別真偽,半晌,她收起了微笑,“好。”
這麽輕易就被策反了?蘇紫覺得那個叫做青蓮的異組織首領,好像有點留不住人心。
“既然是盟友了,那我就給你治療一下吧。”展眉抬手點在他額頭,斐秋微微眯起眼,坐著沒動,展眉說道:“你傷的真是不輕,連自愈異能都消耗不起了,是跟鬼驍打架造成的嗎?”
“你成天守著這一畝三分地,外麵的事了解的也挺清楚。”斐秋嗤笑。
“我又不是孔明,未出茅廬,已知三分天下,隻是跟你不對付,又有能力傷你至此的人,也就是他了。”展眉收回手,轉身走到牆邊,她輕叩了牆壁幾下,輕重不一,兩塊地磚忽然下陷,滑到兩側,露出一個金屬的箱子,將空間嚴絲合縫地填滿。
她將手掌放在箱子上,一串綠色的數據流滑過,接著是虹膜識別,最後輸入密碼,經過多重驗證,箱子輕微地“喀嚓”一聲,出現一道裂縫。展眉拉開厚重的金屬板,從裏麵拿出一瓶沒有商標包裝的白色藥瓶。
將密碼箱再次關好後,展眉將藥瓶遞給了斐秋,“深白沒給你藥嗎?我看你都快壓製不住了。”
斐秋眉頭微皺,從她手裏接過藥瓶,沒說什麽。但蘇紫卻在其中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意味,她嚴肅地問道:“這是什麽藥?”
斐秋神色有點不自然,但轉瞬就換上了一副嬉笑的表情,“不值一提的小事兒而已。”
蘇紫沉默,手中瓷杯忽的碎裂成片,她鬆開手,不甚在意地輕輕甩了甩,搭在沙發邊緣,眼神平靜,慢慢說道:“前天,我們在路上遇見追殺寒冰的鬼驍,我跟李尋樂送寒冰去醫院,你阻擋鬼驍,按照傳言,你們兩個的實力算是旗鼓相當,又不是生死對決,你不至於傷重到發著燒都沒法自愈吧?何況,那天晚上你就從醫院找到了我家,經過了一晚的休息,你的狀態反而更不好,為什麽?”
她眸光漸冷,“因為你沒有藥了。我不知道這個藥主要是治療什麽的,但對你很重要吧?一旦沒有藥物的控製,你的‘病’或是其他什麽的東西,就需要加倍用異能壓製,所以你看起來才會更加疲憊。”
“我很好。”斐秋說。
“開車差點撞牆也叫好?”蘇紫並沒有用嘲諷的語氣,卻讓人莫名覺得智商被拉低。
斐秋:“……”
蘇紫沒再咄咄逼人,起身打開門,外麵有兩個守衛肅立,她低聲詢問,“哪裏有白開水?”
守衛沒回話,倒是路過的一個穿著西裝,文質彬彬的年輕人接了她的話,“前麵第二接待室就有,我給你拿。”
蘇紫道謝,沒等多久,那年輕人拿了杯水返回,水是妥帖的溫熱,蘇紫關上門,放在斐秋麵前,輕聲道:“吃藥吧。”
她的語氣沒有絲毫端倪,但斐秋莫名發覺出不對勁,他一把扼住蘇紫的手腕,將她拉到身邊坐下,字斟句酌道:“我的病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蘇紫麵無表情地跟他對視,關於藥物,如果她問展眉,一定能得到答案,但斐秋從一開始就是秉承著欺騙的態度,一個謊言上摞起另一個謊言,直到現在還不肯跟她說實話,她忽然覺得很失望。
“我們是合作關係,任何不穩定因素,你都該告訴我,好讓我心裏有個譜,跟你一起危險與機遇哪個更大。”蘇紫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不清楚,又好像特別清楚,麵前的一切在她眼中十分清晰,但說話的方式卻是她不熟悉的,強硬又冷漠,“這種藥深白有,展眉也有,證明這並不是個僅有你自己知道的秘密,起碼組織裏的高層人員都知道的,你就不怕異組織將它散布出去嗎?”
她現在的語氣神態,與記憶中的那個人如出一轍,斐秋陡然一驚,她的記憶被解封了嗎?可是怎麽會?深白並沒有與她見麵,那小子要是能遠程操控,還不得上天?
遠的先不想,眼下蘇紫最需要安撫,斐秋神色變換,最終說道:“不會。”
“他們要是說了,反而對我有好處。”斐秋說道:“紫眼妖瞳你知道吧,那是我的另一個身份。”
蘇紫一怔,很快反應過來,“所以你們以前才時常出現在一個地方,那是藥物還沒研製成功,你偶爾控製不住,所以用王槍的身份巧立名目,追殺紫眼妖瞳。”她的聲音放輕,自語道:“的確,這件事要是為人所知的話,負麵影響雖然大,但更能讓賞金獵人明白,你是真的不想擁有異能。”
“不是所有人都想擁有異能的,更何況是一些連自己都無法控製的異能。”斐秋麵色平靜,興許是多年的折磨已變得麻木,他的語氣裏並沒有過多的情緒,隻是淡淡的悲哀在他眉心聚集。
“照常來說,一個人通常隻有一種異能,兩種已經是極其稀少,大多數情況是由父母遺傳,而你居然有三種……”蘇紫疑慮道:“不知道你的異能是傳承自父母,還是……異組織在其中發揮了一些作用?”
斐秋一怔,審視地看著蘇紫,好一會兒才搖頭道:“我不知道。”
展眉眼神微厲,默默放下茶杯盯著斐秋。
“我記得我的父母都是普通人,”斐秋皺起眉,隨後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三種異能,難道是我天賦異稟?”
展眉別開眼,第一次見這麽不要臉的人,簡直不忍直視。
蘇紫眼皮跳了跳,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問道:“那我的身份,現在可以告訴我真相了嗎?”
展眉的視線在兩人之間徘徊,她在考慮如果斐秋繼續說謊,蘇紫向她求證的話,她是應該順著斐秋說,還是告訴她真相——畢竟她現在立場不同了。
但她的糾結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斐秋開口說道,“什麽明朝公主,什麽將軍之女,全都是扯淡。”
他嘴角牽起,不知是笑是諷,“兩年前……不止兩年,應該是四年前,深白為了接近你,搬到了你家附近,他那時已經修了心理學博士的學位,去你的學校當了老師。那時候你才十七歲,上高中,最是叛逆的年紀,深白很年輕,隻比你大了六歲,又精通心理學,他風趣幽默、溫文爾雅,好多小姑娘都喜歡他,而他卻有意討好你……你涉世未深,自然容易受到蠱惑。再加上你的性格孤僻,很不合群,那兩年,深白幾乎是你唯一的傾訴對象,在他有意為之下,很輕易就與你成了至交好友。”
即使心裏已經有了準備,但直麵真相依舊心緒難平,蘇紫覺得渾身發冷,相識兩年的老師,真心相待的朋友,最終卻隻是奉命行事,將她引向事先做好的陷阱,那些感情,原來全都是假的。她想起這兩年她認為有過命交情的四人,真正不帶目的的隻有李尋樂與白緋衣,做人做到這種程度,真是悲哀。
蘇紫喉嚨發幹,問道:“為什麽?”
斐秋觀察著她的表情,覺得她還沒有爆發的跡象,長痛不如短痛,決定將該告訴她的全部說出來,“你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青蓮為了統領整個異能界,乃至所有擁有異於常人的人,開啟了一個項目吧?這個項目的名字叫做‘白鹿’。”
“要說白鹿的源頭,那就要追溯好遠了,這個先不提。”斐秋說道:“青蓮的手段通天,羽翼遍布,我不知道他具體是怎麽操作的,隻知道他查出了這一代的‘鬼穀子’,也就是你。”蘇紫眉頭一皺,斐秋接著說道:“那是四年前,青蓮讓很多手下偽造身份,滲透進你的生活,你能想象嗎?你的學校是被他收購了的,你的老師、你的同學,甚至是你的鄰居、你家附近的商販,都是他有意安排監視你的。”
“嗡……”安穩放在蘇紫身邊的燎原驟然一聲鏗鏘激鳴。
如古戰場刀劍相向時迸發的殺氣,鋪天蓋地。
門立即被打開,全副武裝的小隊衝進來,領頭的兩人穿著束身的戰鬥服,環顧一周,其中一人抬起手,製止了小隊下一步動作。
展眉右手心一抹白光凝聚,謹慎地盯著蘇紫,斐秋輕輕握住蘇紫的手腕,隨後慢慢下滑,覆在她手背上。蘇紫淡淡瞧了他一眼,刀鳴聲弱了下去,她伸手按在刀柄上,震顫的燎原終於偃旗息鼓。
展眉收了異能,示意小隊退下,一隊人悄無聲息地撤離,關上門,將這一小片空間隔離出來。
“那你呢?在當年又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蘇紫問。